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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微没有逐个地数,但这名册上的人很多,哪怕真的是要去写小说,也没见着哪个作者会为一个小商铺的所有人都取个名字,他很好奇杨桢到底是什么毛病,也想了解,但一时也是狗啃刺猬无处下嘴。
    玄乎的事就要问神叨的人,三庆凤爪的二舅老爷就是权微脑子里的首选,他回自己屋里拿了电话,立刻给老头打了电话。
    老人睡眠少,每天都是起个大早,二舅老爷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就在剑门花鸟市场,离权微的家不到2里地,权微让老头等等他,换上衣服就过去了。
    杨桢第一天住进权微的家,中午出来采购看到过市场的路标,当时心里就想有空了就去逛逛,谁知道这么久了还没去成,倒是权微无心插柳,先他一步到这里观了趟光。
    剑门的经营模式有点像帝都的潘家园旧货市场,就是规模小些、东西更杂,连踩风车的荷兰鼠也有得卖,权微穿过重重玉铜瓷绣的小排档,来到了舅老爷所在的三生鬼街。
    鬼街没有鬼,相反还是一条分了类的旧书街,两米宽的青砖道上对着摆开,装神弄鬼地挂满了烂到抽丝的老幡布,只卖周易风水易经八卦这些撰本,假货居多真货也有,就看买家是什么样的利眼了。
    舅老爷章其就混在一众书摊中间,他不卖书,只是帮老朋友看看摊子,但在他摊位前停留的人一半都不是为了买书。
    章其是个老相士,在青山市看相的圈子里有点名气,传说他那只没有玻璃体的右眼能看见前世和今生,这特异功能显然是神化常人,但多数时候他就是说得很准。
    不过章其不太给人看相,他这一辈子是孤独终老,看上的女人年轻时早夭,连自己也说不好是不是说人的命理折损福气。
    权微看见他的时候,老头正裹着件军大衣坐在折叠小马扎上赶人。
    “说了不看不看了,你个小辈怎么比我还聋啊!你越坚持我越烦你,更不给你看了,忙去吧,啊,别挡着我做生意。”
    权微走到他摊钱蹲下来,假装自己是个买家,翻着一本蓝皮线装书询价:“老板,这个怎么卖?”
    章其一看是他,一收怒容又笑了起来:“你小子半个月不见人影,怎么忽然想起找我了?”
    “想你了就来看看你,”权微法式乖巧地说,“还能是怎么的。”
    章其人老眼不瞎,笑着骂他:“你就算了吧,有事赶紧说,趁我耳朵还听得到。”
    这大庭广众的权微根本没法跟他说,非要借一步说话。正好他没吃早饭,章其又对市场外头的烧饼情有独钟,两人将贵重的书锁起来,剩下有明码标价地撂在摊上请左右的老板帮忙照看,少的扶着老的,慢悠悠地混进了人潮中。
    10分钟后两人坐在古建装修风格的壕气烧饼铺里,权微狗腿地倒茶倒水,一边“隐姓埋名”地将杨桢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舅老爷,我有个朋友,表面看起来跟我一样正常,就是坚持说他是借尸还魂,不叫身份证上的名字,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您老在贵圈里,遇到过这种或类似的情况没?”
    章其喝了口大叶茶,类似的情况多了去,他还遇到过声称自己是妲己转世的小姑娘,把自己打扮得特别狐媚,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文不对题地用惨白的右眼盯住了权微:“你说的是你上次带到店里去的那个朋友吧?”
    权微心神一震,觉得这舅老爷还真是有两把有点吓人的刷子,他惊悚地说:“您这就知道了?你不会是早就看出他魂魄不对来了吧?”
    在老人沉默的片刻里,杨桢的说辞在权微的脑海里因为震惊似乎变得可信了起来。
    章其没法跟他说,他们这行学艺精不精还是其次,最主要就是得管住嘴,像他学的这个分类叫“哑金”,看相的时候不能开口说话,不闻也不许人问,坏规矩的再亲近也一生拉黑。
    老人敷衍道:“这还用看吗,你以为你有很多朋友啊?”
    权微无法反驳,刚产生的幻觉瞬间散了个干净,他上下求索地说:“那您觉得他说的可不可信?还是我该带他去看看脑科?”
    章其吹开茶叶,水蒸气在他眉眼跟前蒸腾,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笑呵呵地说:“你对你这朋友挺上心的嘛。”
    “可不,”权微笑得没脸没皮,“我就这么俩朋友,不珍惜等人跑了,哭都没地方哭。”
    “那你带他去看脑科么,”章其说完,垂眉搭眼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补了一句,“不过有时间你让他上我那院子里去一趟,你别跟着来。”
    不许去跟回头算出个子丑寅卯来也没人会告诉他是一个意思,那他跑这一套的意义在哪里?
    权微不乐意地皱起了眉毛,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答应了,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前,他希望杨桢是健康和正常的。
    将章其送回摊位之后,权微穿过旧物区,在连老师电话机都有得卖的诸多物件里看见了一把破算盘,杨桢在他工作室里流泪的画面猛地蹿进了他的脑海,权微当即又跌入了矛盾的境地。
    一方面他认定杨桢的精神有问题,但每每又会有一些所见所闻让他觉得这人说的就是事实。
    现在权微听从内心的感觉,假设杨桢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章舒玉是怎么死的?他活着的世界是哪个朝代?他就这么原生态地穿过来,又是怎么适应这陌生的社会的?
    一定特别艰难……要是活得顺溜和快活,也不至于对着个算盘触景生情。
    要是假的话,结论也是半斤八两,杨桢因为压力过大产生了癔症。
    爱他不能只是说说而已,杨桢这么难了还想着替他省钱,权微投桃报李,直接开车去了安隅的门店。
    ——
    孙少宁的不少大作,出于朋友的礼貌杨桢都去网上拜读过。
    作为一个犀利的喷子,孙少宁打死不为楼市筑基添砖加瓦的决心跃然屏上,想来也不会来买房子,杨桢觉得来的是权微,出来看见本尊便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有点好奇:“你怎么过来了?”
    早上没打照面,他心里还有点忐忑,怕权微醒来之后变脸,这时看他神态自然,说完了就像傻子一样抿着嘴笑。
    权微胡扯道:“来质问你为什么没给我买早饭。”
    要是这话的对象的孙少宁,权微肯定会被槽一句“你又不是霸道总裁的小娇妻”,而且杨桢又不是他爹妈,管了是情分,不管他也没资格问,这野撒得都越过边境线了。
    然而杨桢这种不分彼此的感觉,画大饼说:“没来得及,明天给你买。”
    “逗你玩的,”权微好笑地说,“这也信,我过来找你租房子。”
    杨桢眯了下眼睛,没意会到他想干什么:“租还是出租?哪套房子?”
    墙壁后面有人在探头探脑,有女生也有男性,权微瞟了一眼,搭住杨桢的肩膀将人往外面带:“有烟吗?给我来一根,我到外面跟你说。”
    他最近爱上了动手动脚,特别是搭肩膀这个动作,特别的能让人产生占有的感觉。
    哥带着你,说往东就东。
    杨桢不知道他正在膨胀,给他抽了根烟,又拿火机准备点火。
    抽烟就是权微的一个借口,他就是觉得跟杨桢说话,闲杂人等来凑什么热闹,他接过烟挂在了耳根上,摆了下手示意不要火,拿出正形来跟杨桢说正事:“出租,就是要租给李大爷和秦女士的那两套。”
    杨桢霎时满头雾水,说好的给他省钱,说好的不通过中介直接签呢?
    他委婉地复述了一下之前的谈话内容,然后听见权微说:“我占了便宜你就得吃亏,没有这样对自己人的,上回答应你是我没走心,我已经反省过了。”
    说着他伸出拳头在杨桢肩膀上杵了一下:“开单大吉,开不开心?”
    这人根本没用力,杨桢却感觉肩膀上的力道震到了心里,他呆了一下,忽然拉住权微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拉,同时用身体撞了上去,两副胸膛顷刻间撞到了一起。
    遇到不会让朋友吃亏的人,就……杨桢嫁不过去,也娶不起,这阵感动的怂恿里他想了想,觉得只能从了。
    胆怯的人没资格拥有爱情,因为会被勇敢的人捷足先登。
    “开心,”杨桢也想不起什么大庭广众和授受不亲了,有点找不到北地说,“给你打call,请你吃火锅。”
    权微被那两个韵脚笑得不行:“你们古代人都这么6,出口成诗是吗?”
    “这不是诗,”杨桢顿了一下还是扼杀了矜持的心,“这是要约的饭局,赏脸吗老板?”
    权微求之不得:“赏,脸都给你,不要了。”
    这边的两人乐此不彼地捧着臭脚,另一边的秦如许在签合同的现场上,被王立的老婆一巴掌扇懵了。
    第78章
    在接了数以百计的电话之后,秦如许的房子终于进了最后的交易阶段。
    和兴那个中介将签合同的地点选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该谈的前期已经说完了,秦如许本来以为今天也就是签个字的事,然而现实却切身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无处不反转。
    到的时候咖啡店的座位所剩无几,而中介和买家都还不见人影。
    秦如许给中介打电话,那边着急地说他在赶来的路上,秦如许听他的气息是真急促,就没好说什么难听的话,赶路的人是不能催的,在路上不当心容易出问题。
    然而秦如许嘴里说着让他不要急,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有意见,像她干催债这行,最烦的就是谁不守信用。
    杨桢其实是她最愿意合作的中介,人基本都有两套标准,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当吃亏的老实人,另一边又爱嫌弃别人太不老实。
    在秦如许看来杨桢的话是能信的,就是杨桢运气不好,碰到的客户太强硬。
    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中介和买家小两口终于姗姗来迟,中介是跑进来的,见了她就是关于迟到的一叠声的道歉,秦如许本着好聚好散的原则,对他还是一副笑脸,王立两口子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两人的眼神都不对劲,目光不礼貌地盯在自己身上,秦如许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不开心,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事不关己的念头一直持续三人走到跟前来,然后被王立女友猛然抡过来的耳光给碾成了粉末。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自己干的什么勾当心里没点b数吗!!!”她动手的同时还动了口,脸上又是鄙夷又是嫌恶。
    剩下两个男人谁也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都是一副呆滞的模样,亏得是秦如许反应快,在耳光即将糊到脸上之前用手臂格住了对方的巴掌。
    落在小臂上的耳光经过几层的衣服缓冲,已经没剩多少威力,不过秦如许一下就被激怒了,她要是受了委屈只会忍气吞声那也当不了大姐,而且这是哪来的泼妇啊,从洽商到现在跟她说的话一共没超过十句,秦如许翻来覆去也想不出哪一句有恶意,就跑来打自己的脸,真是有毛病。
    秦如许的眼神瞬间降温,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扯,冷冷地问她:“把话说清楚!谁不讲信用?谁恶心?说不清楚就换你爷们儿来,你别以为我是病人你就讨得了好,告诉你,我他妈现在就是被砍几刀,撕你照样绰绰有余。”
    她力气不小,王立的女朋友被拉得撞在了桌沿上,痛感并不太强,但她被秦如许这陡然爆发的女流氓气场给震住了,普通的姑娘家威胁人没这么江湖,女友受惊吓地去拉王立,被拽在秦如许手里的那只手扭来挣去都没能摆脱桎梏。
    桌子在地上擦出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王立到底是未来的一家之主,虽然也觉得秦如许貌似有点惹不起,但也就是愣了那么一下,很快就收拾掉了瞠目结舌的表情,过来颐指气使地打圆场:“你别激动,先松手,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有话好说。”
    “天,你可真有意思,”秦如许暗自将吃奶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嘲讽地说,“刚刚我要是没挡住,这一巴掌就扇我脸上了,要是得逞了后面还不知道有没有拳打脚踢呢,现在没打成你想跟我好说了?你是不是看见我脸上写了两个字了?”
    王立没懂:“什么字?”
    秦如许笑着说:“智障啊。”
    王立倒打一耙,脸色十分冷峻:“拜托!是你骗我们在先的,我们才是受害者,这里要是有人是智障,那一定是我跟我媳妇儿。我们这么有诚意,都没跟你杀价,直接就要买你的房子,可你……”
    没人关注的中介忽然用手指盖住脸,像是头疼地搓了起来。
    王立的愤怒值迅速飙升,他用食指将中介狠狠地一指,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你,早听说你们这些炒房和卖房的心都脏,这回我算是亲眼见识过了,明明都说好了又忽然抬价也就算了,还想空手套白狼,中介的套路真是可以的!”
    秦如许越听越糊涂,她茫然地说:“你等等,什么空手套白狼,你能说人话吗?”
    王立冷笑一声,扔下了石破天惊的一句:“别装了,那房子根本都不是你的吧?你这个假房东。”
    秦如许简直是呆若木鸡,这房子不是她的,她跟房产中心怎么都不知道呢。
    中介从来了到现在都一言未发,秦如许就是再迟钝也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中间人身上,她放开了王立的女朋友,转头去看中介,然而中介在做眼保健操,根本不看她。
    秦如许心头起火,抬手就不客气地推了他一下,抬起来的嗓门气势逼人:“诶,说话!这是什么情况?”
    和兴的中介根本无话可说,他今天的经历用一句来概括,就是阴沟里翻了船。
    中介每个月都有既定的任务量,找到的房源、潜在客户、带看次数乃至于成交量等,超标了有奖励、不达标就罚款。
    上个月有个男生找他租房子,看了好几套房子都不满意,他为了拿下这个带看记录,就将人带到秦如许的房子里转了一圈,跟租给别人无关,就是为了忽悠人签个协议。回头告诉他房东反悔涨价不租了,给他找别的房子不收中介费就完了。
    然而这男生是个事儿逼,非要见房东才肯签,秦如许当时在医院里,就是不在中介也不敢给她打电话,因为人的房子是挂出去卖的。
    但是这事儿也好解决,中介手里有秦如许的房本复印件和钥匙,“房东”就是一个ps的事。他找同事当托,将户主p成了同事,让同事跟男生见了一面。
    那单子当然是囊中之物,然后一个月后也就是今天,那个入住不成的男生叫搬家公司将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和兴的门店门口,然后坐在翘着二郎腿在自己的电脑转椅上坐了半天,也没人敢上前轰他,人在背包里放了把40cm长的西瓜刀,见人走近就扯拉链,年纪轻轻就社会的不像话。
    王立现在租的房子正好离和兴的门店不远,他纯粹是好心,准备将中介捎到咖啡店,谁知道过去竟然碰上了一场大戏。
    由于那男生时不时在外面喊中介的名字,王立两口子过去之后被吊起了好奇心,跟那男生一打听,见他口口声声说房东是个发际线高的男人,登时就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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