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宁也是权诗诗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年坏事传千里,权诗诗心里警铃大作,因为知道太多,瞬间脑补过头了:“啊?你是不是被少宁传染了啊?我就让你别跟他一起玩,你个狗日的就是不听,他还生着病呢,你不会、不会……我的妈,老罗!老罗救命啊……”
海内那边为了隐形的他闹得人仰马翻,杨桢这边一概不知,这会儿他刚接到周艾国日理万机回过来的电话。
周艾国:“小杨啊,不好意思我刚忙完,我看见你发的短信了,那房子的主人很珍惜她的房子,很坚持,我也一样,以后要是还是原来的情况你就不用来通知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费心了。”
杨桢:“周先生是这样,和兴的中介为秦女士谈了个更高的价格,比挂牌价还高2w,买家还没最终点头,不过他们是刚需,年底结婚,需要婚房,他们已经约了三方面谈,我希望您还是考虑一下,当然说实话,我这也是为我自己争取最后一次。”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就是隐藏掉了时间线。
周艾国这次回答的语气有点慢,但态度还是一毛不拔:“我还是那句话。”
杨桢反正不愁卖,只是想为秦如许多争取一点的好意没达成,他也不至于失望,干脆地结束了通话:“好的,打扰了,以后有升值的房子我再向您推荐,再见。”
第80章
欲擒故纵的套路周艾国见得多了,杨桢算是很沉得住气了,隔了这么久才来拐弯抹角地催他。
人过于世故了确实难以吃亏,但有时难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周艾国自以为是地觉得杨桢一定还会再打过来,喝了杯养生茶准备睡了。
不料周驰今天喝得多,直接上周艾国这儿来了,他醉醺醺地开门进来,周艾国见他那个放浪形骸的样子就来气,本能一样开始训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整天游手好闲、到处瞎玩,你介绍来那个杨桢跟你一般年纪,人比你稳重不知道多少倍。”
周驰早就被嫌弃出了抗体,无所谓地说:“你这么欣赏小杨就多照顾下别人的生意,哦对,那房子你买了没?”
“没有,”周艾国皱了下眉,“户主那边不肯松口,我准备再磨一磨。”
周驰觉得他小题大做:“至于嘛老周,几万块钱你磨了快一个月,少给你姘头买个包就省出来的事。”
周艾国立刻就沉了脸,周驰很有经验地趁他开吼之前溜进了卫生间。
然而杨桢那边已经放弃了周艾国,诚意和斗志一样都是消耗品,只有简单的东西才能长久,他收拾好东西直接回了家,屋里没开灯也没人,权微并不在,杨桢打电话去问,那边响了会儿才接。
权微语气如常地说:“我在海内这边,今天不回去了,你把门锁了再睡。”
背景音里有女人在哭,加上地点又是在菜市场,不难猜出情绪失控的人是权诗诗,作为外人本来不该介入别人的家务事,但杨桢忍了忍还是关心,便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好,代我向叔叔和阿姨问好,很久没到那边去了,大伙都好吗?”
“跟你在这儿的时候差不多,老样子,”权微就是有这种迷之自信,一点对方的意思都没察觉到,就敢默认别人已经是他家的人了,他说,“过阵子带你回来玩。”
梁丕军那么一闹,杨桢走的时候在菜市场留下了一系列向古惑仔看起的传说,而且许诺给介绍人大姐的摊位承诺也没兑现,他回去绝对不会受欢迎,杨桢敬谢不敏地笑道:“别,我在那儿欠了一屁股人情债,你有空还是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吧。”
权微心说你以后总是要回来认……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罗家仪在客厅里叫他,权微这节骨眼不宜跟杨桢多说,就让他早点睡,自己转身回了客厅。
客厅里愁云惨淡,权诗诗满脸纵泪,看见他就捂住了嘴。
罗家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拧了瓶一斤装的牛栏山回来,没看见杯子,但撕碎的封口包装纸散在茶几上,瓶里已经空了一半,被他岔开两腿低着头提在手里。
他爸大半辈子都是文人做派,没有公道杯不泡茶,不点线香不写字,眼下直接对瓶吹成了绿林好汉,可见是被刺激出血性了。
他们两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权诗诗盼孙辈都快魔怔了,罗家仪端着架子不说,但每次别人来说媒,他都无一例外地要假装“路过”。
父母抱着殷切的期望,结果独苗说他要去搅基,这玩笑开得太大,连一向温吞的罗家仪都急眼了,声色俱厉地打电话把权微从半路上薅回来,连夜开起了批斗会。
就是临到批前才发现哑炮了,不知道该怎么绑架儿子。
权微独立之前的十七八年,他们也就抱着他玩过,后来为了躲高利贷,又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权微不问他们要钱,也不粘他们,一个人过得提溜转,就连他们住的这套房子也是权微掏钱在供,两口子根本没法把儿子赶出家门,而要是断绝母子关系的话,这三个人里最先妥协的肯定是比较依赖人的权诗诗。
太后无计可施,只好泪如雨下地将那句不如意的母亲十有八九都会说的话颠来倒去地念:“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权微不搭话,坐在对面给她揪抽纸,一张接一张地递给她。
权诗诗不要嗟来之纸,挥着手给他拍烂了好几张,权微于是将纸捏成一团,半站起来隔着茶几将纸团往她眼睛下面按,动作很轻,也很亲密,就是绝口不提让她别哭了之类的话。
这种时候提要求,就是伸着头说给你砍,权微看她哭成这样也不好受,但他宁愿坐在这里相互伤害,也不想逃避一时地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爸妈又不是什么玻璃制品,受点刺激怎么了?而且他在这儿守着呢,在他们稳定下来之前,权微不会离开这里,自由职业的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发挥的简直是淋漓尽致。
权诗诗性格本来就不强硬,权微向她示好,她舍不得这点温情,可是心里又无法接受,一时陷入了钻进死胡同的绝望,拉着罗家仪的胳膊一通猛摇,让他来扛炸药包。
罗家仪的小身板被她摇得差点散架,瓶里的酒此起彼伏地晃动,像是海啸掀起的浪潮。
震惊和混乱之下,罗家仪的头脑也没比媳妇儿清晰多少,生气之余他更自责,因为这一瞬间才猛然惊觉自己没有尽到为人父亲应有的责任,不仅没有引导过权微,而且一点都不了解他。
罗家仪能够心安理得地入赘到权家当女婿,对儿子的姓氏也完全无所谓,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他自己的看法很重要。
他到了该当爷爷的年纪,也希望有个小布丁来承包他心里的柔软,然而权微今天打破了他的希望,他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唰唰”地往下掉,砸的木地板上的动静十分微小,可还是把权微惊呆了。
太后咋咋呼呼,哭起来倒还是常态,可罗家仪有种文人的傲骨,就是哭也会躲在背后,不肯让人看笑话。
权微懵了几秒,忽然有点手足无措,他这亲爸一直活得像块背景板,但他的地位仍然是有着靠山既视感的父亲。
罗家仪的嗓子眼被酒辣得生疼,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群狂魔乱舞。
半个小时之前,他被权诗诗那声凄厉的“救命”误导,以为权微跟孙……跟别人出去鬼混得了什么病,吓得差点没心肌梗塞。
有这个身患绝症的惊吓垫底,喜欢男人的冲击就要温和多了,可在温和也有断子绝孙的杀伤力,可怜罗家仪一个资深的语文老师,在儿子的性向问题上竟然有些语无伦次,他欲言又止地捋了半天思绪,结果却是越理越乱,他烦躁起来索性不理了,借着酒劲随心所欲地嘀咕起来。
“小微,你、你怎么会喜欢男的呢?你妈以前给你介绍那些姑娘,有几个你不还说挺漂亮的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有时候我们以为的东西不一定就是事实,你明白吗?”
“爸,我明白,”权微肯定地说,“权微,27岁,性别男,性向男。”
罗家仪狠狠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发火、要晓之以理,可他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儿子,只好胡言乱语:“你这样不对,你爷爷会死不瞑目的。”
“跟他没关系,”权微直接地说,“你不要随便替他表态。”
“好,不替他,”罗家仪伤心地说,“我替我自己表态!你这是给我出难题,让我对不起你爷爷。”
权微一点不退让:“爸,要是这么说,在我看来你也是在为难我,逼我违背本性。”
罗家仪被他刺得没话说,沉默半晌难受地说:“我……我就是担心你。你看少宁和他圈子里那帮朋友,得病的得病、自杀的自杀,就是在一起的也没长久的,有哪个是有好结果的,你条件又不差,何必要往别人接受不了的路上走啊?你要是……要是过成少宁那样,我跟你妈……”
罗家仪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崩溃了:“没、没有他爸妈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这一生中总会有几个扎心的时刻,让你意识到父母老了、脆弱了、不堪一击了,而亲情又是温暖而有迷惑性的东西,权微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了不孝的谴责,但心疼的后面是感激,谁也没有口不择言,他跨过茶几,在罗家仪旁边蹲了下来。
“那你跟我妈就好好替我把把关。”
罗家仪摇着头,心说你不要找我,你不要为难我。
权诗诗倒抽了一口凉气,以一种胖子不该有的灵活在沙发上来了个鹞子翻身,趴在靠背上捶着哭:“我不把!不,我不是你妈!”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权微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过他也不急,毕竟他的追人计划也才刚开始没几天。
——
要他带早饭的人不在,杨桢不用下楼再上来,猛地多出了一段时间,用来给章其打了通电话。
凤爪店下午才开始营业,章其上午在家,说择日不如撞日,让杨桢今天就过去。高人给人的感觉都比较特立独行,杨桢不好挑三拣四,将中午吃饭的时间拿去打车了。
不过他最近的访客运比较旺,上午每天只能在朋友圈里看见的周驰忽然到店里来了。
周驰是不太美丽的路人,二十多分钟以前,他从来路上一家网红店家买了两斤刚出炉的板栗饼,一口气吃了6块被齁倒了,不巧车上又没水了,他在找到路边的便利店之前先看到了杨桢的门店,于是无耻地过来蹭水了。
不过他不说他是来喝水的,他说他是来送饼的。
杨桢并不需要追究他的本意,感激地收下了这份“包藏祸心”的礼物,给他倒了杯冷掺热的温水。
周驰鸠占鹊巢地坐着杨桢的工位,桌面上正在做的购房合同霎时直接冲进了他的眼帘,甲方秦如许,乙方权微。
他看过秦如许的房产复印件,知道这房子就是他看的那间,可他老头周艾国昨天晚上还稳得很,说要磨别人,周驰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会儿,接过杨桢取回来的水就走了。
杨桢还不知道机密被窃取了,中午在超市买了个面包,马不停蹄就赶去了章其的住所。
老人独居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小区的外观跟权微爸妈住的地方差不多,杨桢照着权微发的地址,摸到东南角的一栋楼门口,锈蚀的铁栅栏对着的首层就是章其家的大门,野蛮生长的花草十分茂密,有种强烈的荒废感。
栅栏没锁,杨桢也没推门而入,在门口给老头打电话,对方接了说大门虚掩着的,让他推门进来就行。
杨桢进去之后,发现老头在院子里吃午饭,见了他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杨桢架不住他的行动力,问着就去拿了筷子,就客随主便地跟章其一起吃了顿饭。
权微说他是相士,但杨桢看章其跟普通的老头没什么两样,日子过得有点糙,和气也不故弄玄虚,跟自己聊些鸡毛蒜皮,问自己是干什么的、工作顺不顺利。
吃完饭章其一句都没提借尸还魂的事,就是拿了筷子碗进门,出来的时候抱出来一个木箱子,一样一样掏出来摆在桌上,有罗盘、算筹、签、一大盘水、一块画着符的黄布和一把黄铜小匕首。
章其:“一会儿我会蒙住你的眼睛,让你抽一根签,然后用刀划你的某一根手指,你别怕,也别动,听懂了吗?”
杨桢点完头,就被章其用折起来的黄布蒙住了眼睛,接着是竹签碰撞的声音,过了会杨桢感觉左手的无名指痛了一下。
在他看不见的跟前,章其用手指在盘子里将血搅散,然后诡异的事情稍纵即逝,水盘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血字。
啻:
主人章舒玉,六合三合入命,主将星华盖宿,言和貌悦、聪慧疏通,虽举事多遂,亦有福神来往。
将星终、亡神临,辰甲相逢、破祸成福,谓之长生禄。
然太岁克当生时,灾来,以子位断之。
第81章
那匕首的表层也不知道涂了什么,一点血丝都没挂,不过章其还是拿纸巾擦了擦,垂着眼帘一副魂游天外的神色。
如他所料,对世人来说,这人确实是个异类。
他的躯魂不一致,从掌纹和面相里什么都看不出来,章其那只看不见表象世界的右眼里全是混沌状的旋涡,只有血中藏气,而气从精魄中来,昭示出这人虽是孤魂,但并非无主。
装水的盘叫求源盘,是章其从他师傅那儿继承来的法器,据说是用轮回台上的碎石板凿的,有通晓前世今生之能,这百分之百是在瞎掰,不过这盘子终归是他在用,而是很有脾气、时灵时不灵,所以章其看相要蒙对方的眼睛。
求源盘里有名有姓,躯中的魂魄叫章舒玉,不邪不妖,看血水吐字本该是福泽绵长之人。
将星、华盖都是四柱中的神煞,命出将星的人聪慧,理带华盖又有富贵之意,可惜乱世倾覆天地人神,直接拨乱了所有的命盘。
将星终、亡神临,说的是在他官星将陨的时候,有八字为双甲子的帝王之星降世,对冲了他的命格,造出了罕见的命盘长生禄。然而或许是本体的血肉已冷,于是换了这么一种奇特的存在方式。
然后这人今年犯太岁,年终之前会有灾坎,破局的方式就是拿身后人丁兴旺的福泽来换。
至于换法是失去生育能力或者其他,那就是不是现在能够看到的东西了,因为人的气运每时每刻都不同,今天和明天看出来的结论都会有差距。
章其回过神,端起盘子将水泼在了花圃里,然后去给杨桢解封眼布,他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年轻人提个醒。
越是上了段位的术士反而越沉默,因为算出来的东西都是顺其自然状态下的趋势,而一旦人能够预知祸福,就会产生趋利避害的倾向,这样就像考场作弊,谁能侥幸谁会被抓包,这都很难说。
杨桢重见光明,等了半天却不见大师发话,只见老头一脸沉思,神色略为纠结,模样十分符合语境“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