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公寓和别墅除外,第一次看经济型商品房的人,基本都会有这种感觉,那就是这还是我在网上看到的那间房子……吗?
这房子也不负众望,崭露头角的瞬间就镇住了两口子,大哥眨了下眼睛,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假房子。
大姐划开手机,用一种上当受骗的表情说:“不是!我们在网上看到的,没有这么……破啊。”
美化房屋、扬长避短是户主和中介的共同期望,这跟淘宝上林林总总的物品一样,有的图货无差,有的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想通的道理就是粉饰过多的,价格必定趋向于便宜。
权微有个强盗理论,就是贵的就是好的,这话不一定绝对正确,但却是他这些年在楼市里没有吃大亏的护身符,因为低于市场价的房源他看都不看。
小贪怡情、大贪伤身,杨桢认可这个理论。
杨桢一边觉得卖家和平台都挺损,一边碍于身份又不得不替官方辩解:“图片这事怎么说呢,跟拍摄机器有关系吧,有的自带补光功能,房子的情况还是得以实际看为准,来,我带二位看看功能分区。”
然而夫妻俩都没动弹,先看了图片之后,这房子破得简直是辣眼睛。
杨桢也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笑着说:“看一下吧,要是不满意这套,也得去看其他房子,顺便我也给二位说明一下,看房需要注意哪些事情。”
他没有一个劲儿地说这套房子多好多好,还能免费取取经,倒是让两口子没那么反感了,大姐率先跟了过来。
“您亲自下手来买,就会知道没有十全十美的房子,当然肯定有全方位都很完美的,但那些就一点不好,贵。二位可以多看看,权衡一下哪些缺点是完全不能接受、哪些又是能够忍受的,就拿这套来说。”
“这房子既然会卖得比周边小区、相似户型的便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房子老、装修不好、没有电梯,但其实当初房东要是舍得花钱,花3、4万稍微装修一下,价格会比现在高不少。然后其他方面的条件也比较优秀,地段之类的提过,不重复了。”
“首先是保值,老小区的升值空间说实话比新建的要慢一截,但地价是一涨同涨,不会跌就是了。其次是产权很清晰,没有贷款、没有抵押,权属也唯一,归房东单独所有,过户比较方便。最后是房东急着置换大房,需要钱,所以价格相对于那些按着看涨的房东来说,要优惠不少,也更容易成交。”
他说得头头是道,但那房东舍不得花钱装修,就得接盘的来花了,大姐为难地说:“这不装根本没法直接住,可是俺们付了首付,就没钱装修了。”
没钱真是干瞪眼,杨桢目前也很贫穷,善解人意道:“我明白,但要在这个位置找个装修不错,又满足三口之家居住的房子,预算差不多得往上抬20%左右,二位考虑往外看看吗?”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互相小幅度地摇了个头,大姐说:“没考虑过,这儿离俺们干活的地儿已经老远了,就是离娃的学校近点儿。”
在钱和缺点之间必须妥协一个,杨桢换了个思维,拿出手机问道:“大姐您还有看中的房子吗?有产权没问题、不需要预约的咱们就去看看。”
大姐捅了下大哥的胳肢窝,后者掏出手机递给她,她解锁了之后进了安隅的app,杨桢在后台查了下她收藏的那几套房子,看看地段再看看价格,就知道图片一样是“美颜”过的,而且不是还有贷款,就是只接受全款,再要么就是在出租,看房需要预约。
两人十分失望,不甘心地在屋里又转了两圈,还是被处处剥离的涂料和满是污垢的油烟机、蹲厕刺激得不忍直视,直说要走。
杨桢也没强留,锁上门跟他们一起下了楼:“二位可以给我一个大概的预算和区域,我帮你们找一找。”
反正让他找也不要钱,大姐嘀嘀咕咕地报了她的要求,挺长一串,说实话十分考验她给的价格,杨桢笑着都记下了。
房子看着看着,期望自然就下降了,不需要他来劝或是挖苦。
走了一段路大姐忽然说:“小杨,就按照这个房子的,你帮俺算一算呗,首付、月供啥的。”
这个其实很容易算,app下方也有相关的计算器,但他们估计没发现,杨桢肯定不会拒绝,他低着头边点边问:“二位有公积金吗?打算贷多少年?”
公鸡倒是有,但公积金没有,大姐摇着头说:“30年吧,俺侄女说,贷款是国家给的福利,不用白不用。”
权微也这么说,高杠杆、现金流,房价一涨蹭蹭地赚,杨桢笑着去输数值,手指点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抬起头说:“大哥,我问一下,您今年贵庚?”
大哥全程打酱油,被问得一愣,但还是如实地答了:“43,咋了?”
杨桢:“没事,是这样,商业贷款有个维度,贷款人年龄+贷款年限不得超过70年,您家的情况,贷款的最长期限是27年,有的银行上限是65,这个您留意一下,到时候签合同能省点事。”
大姐稀奇道:“还有这说法,好咧知道了,谢谢你哈。”
三人边说边走,迎面碰上一波中介带着客人,杨桢起先没留意,就是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头的瞬间意外对上了一张久违的脸。
是黄锦。
作者有话要说: 权微:你以为不给我戏份,我就没办法出场了吗?
第98章
最近市场复燃,一月没到过半,黄锦就签了3个买卖单,金钱就是最好的鸡血,他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分别已久,杨桢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猝不及防在这里遇上,黄锦呆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杨桢打量一遍,脸还是那张脸,穿着也是中介的老三样,说不上有什么变化,就是感觉他似乎过得不错。
头发乌黑、面容清爽,着装是单调白搭的黑白灰,脸上的错愕之下,原先的笑意还没褪去,乍看像是特别温和的一个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黄锦对上杨桢的视线,这时后者已经回过了神,敛去惊讶微笑着对他点了下头,黄锦的心情瞬间复杂起来,要是他自己骗了别人,他绝对做不到这样像个没事人。
他眯起眼睛,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错开目光抬脚就走,免得自己的报复心发作,忍不住对杨桢冷嘲热讽。
杨桢碰了个钉子,心里有点郁闷,暗自叹了口气,将这对夫妻俩送到了地铁口,又给了张名片让对方多联系。
无独有偶,黄锦今天带看的正好也是杨桢代理的这套房子,无形无知中跟杨桢形成了竞争。
方思远最近忙得晨昏颠倒。
他养父的手术费需要先垫上,治疗完全了才能报医保,然而继母又是个全职主妇,住院输液都要钱,为了钱的问题整天哭天抢地。
方思远是有一天过一天,身上余钱不多,每天接一堆代打的单子,加上他的青旅房东将篱又是个爱折腾的人,开了间以梦为马的旅社还不够,还要去漫展凑热闹,申了个摊位要去卖周边,方思远打完就睡,醒来就收快递,忙得顾不上去找杨桢玩。
不过有事没事还是会扯几句,下午方思远忽然来了微信:杨哥,有事求你,朋友要买房子,这个你懂,能不能陪我们去看看?
杨桢好笑地输入道:这有什么好求的,不敢说懂,时间允许的话没问题。
隔了一小会儿方思远才回复,应该是去问过当事人了:这周五,上午。
杨桢这周还没休息,可以调一下:可以,哪个楼盘,我了解一下。
方思远:半度君山。
杨桢搜了下,发现是个三环外的新楼盘,两人又约定了碰头的方式,由方思远的朋友开车来接他,这事就算定下了。
权微下午安静如鸡,估计忙得十分深沉,杨桢下班时心血来潮,忽然上了对面的地铁,坐着车往郊区去了,一来看看装得进度,二来可以顺便当个送外卖的。
那房子很偏,下了地铁还得换40分钟的公交,杨桢觉得时长太久,于是打了个快车。
权微越往下装修,就越不想卖了。
给他装修的基本都是自己人,朝瑞市场的老乡里有泥匠和电工,他自己算半个木匠,室内设计有固定合作的私人工作室,小工又一抓一大把,几个臭皮匠乱七八糟地就干上了。
结果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出了一份劳动力,还是有了对象之后才更想有个家,踢脚还没贴完,他就觉得这是他看中的最顺眼的房子没有之一。
空间够大、安静、亮堂,出了后门一排连着有3个大公园,天然的养老圣地没跑了。
不想卖那就不卖了,权微打定主意以后跟杨桢到这儿养老,就更加亲力亲为了。
杨桢到门口的时候,屋里的切割机咆哮着吐出了扬沙一样的厚重粉尘,他正跟一个师傅在往外抬废料,背对着门,根本没发现来了人。
杨桢也不叫他,等他且退且走地靠到门口,从余光里看见门槛外头有双脚,回头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跑来了?大老远的。”权微边笑边对他扬了下头,示意他往自己偏头的方向让让。
杨桢顺势让开门:“我来看看,你们忙得怎么样了。”
“忙出了一朵花,你自己进去看,”权微跟师傅将废料暂时抬到电梯门口,折回来杨桢已经进去了。
屋里粉尘浓得呛鼻,杨桢西装笔挺地进来,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过大家都在忙,再说噪音也大,也就暂时没人打听他。
杨桢尽量避开有人、工具和材料的地方,绕着客厅走了一圈,这房子目测在90平以上,只做了2居室,每个空间很大气,这格局要是放在二环里,没有300万下不来。
权微靠到他身边来,聊胜于无地将挡灰用的鸭舌帽扣到了他头上,揪掉手套用指背擦了鼻尖邀功:“怎么样啊领导?给点指导意见。”
落地窗上照出了自己不伦不类的装束,杨桢笑着说:“没有意见,谁有钱谁是老大,你是我的领导。”
“这个时候就别装低调了,不然以后后悔的是你,”权微身上灰多,于是没有搂他的肩膀,只是捏住了手肘推着他往前走,拉开四扇保护隐私用的磨砂玻璃折叠门后,外头是一个进深2米多的大阳台。
杨桢顺着他的力道走进阳台,目光越过栏杆之后,立刻被眼前的美景给缠住了眼神。
只见目所能及之处,是一条锦带似的银杏树林,时至深秋,叶子黄透,在路灯下虽然没有日光下的那种灼灼其华的金色,但也足够让人惊艳了。
现代房屋密集、pad手机,适逢节假日人们才会疯狂出游,漫山遍野全是人头,来过拍过就算欣赏过,但在科技落后的中原和苦屿,人们只能用眼睛来纪录山河。
杨桢立刻就知道自己喜欢这里,很安静,安静出了一种意境。
但是权微的话有点奇怪,杨桢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说:“关我什么事?我怎么就要后悔了?”
权微趴在栏杆上说:“这是你度假和养老的林景房,你上点心好不好?”
林景房真是个陌生的概念,杨桢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愣了下懵道:“这不是要卖的吗?”
权微:“装完一看觉得很适合住,不卖了。”
任性一哥就是牛逼。
杨桢眼里都是昏黄色的银杏林,良辰美景,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那就不卖,要求我想想……屋里的你看着办吧,你的审美全家最好,你给我在这里打一排花架,以后阳台我就承包了。”
这要求小菜一碟,相当于没有,两人看了会儿林景,浪漫归浪漫,但还是得吃饭,权微招呼了一声,师傅们断了电,各自带上工具,一行人杀向了饭馆。
坐上饭桌人就熟络了,菜没上之前就是嗑瓜子聊天环节,操作切割机的师傅是这伙人的工头,跟权微也熟,笑呵呵地说:“小权,这谁啊?是你那个搞内装的设计吗?”
这是我对象,但说出来估计会吓到老大哥,权微喝了口杨桢指明要的菊花茶,低调地说:“不是,这是杨桢,跟我住一个屋,管我饭的人。”
工头就是权微扭到腰那次,送他回家的人之一,知道他家里还有个室友,闻言倒是没多想,给杨桢介绍在座的人。
饭后两人开着车沿着银杏树林那条路往回走,开了差不多有1公里,视野里才恢复成寻常的绿色。
除了坐办公室和在家里,杨桢的手机都是铃声,两人刚进小区停车场,他的手机就“叮咚”作响,杨桢翻起来一看,发现钟海涵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钟秀这个表哥的头像是只卖丑的大头狗,看起来跟权微的小黄鸡有异曲同工之妙,杨桢看着挺亲切,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杨桢:钟先生您好,我是安隅的杨桢,是钟秀介绍来的,说您年底需要租房。
钟海涵消息回复的很快:是要租,你有房子吗?
杨桢心说我没有,但我知道别人有,他输入道:你方便说下你的需求吗?我对着你的条件去找房子,有的话就发给你看。
钟海涵发了一大堆,基本跟钟秀转达的差不多,但杨桢没能立刻看懂,他对着那些中文里夹带的英语单词干瞪眼,权微停好车,见他目光发直,凑过来一看,登时有点毛了。
“假洋鬼子,”他嗤笑着按了下杨桢的安全带,接着才解自己的,说,“拉黑吧,钱少事儿还挺多。”
杨桢跟他的思考方式不同,他只是忽然意识到,或许他该国际化地去学个英语,但在这之前还是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他哄着权微给他翻译了一下,接着问道:对交通和配套的需求大吗?
钟海涵还不知道自己聊个天就得罪了人,很快就回了。
他高中毕业就出了国,在美国一所野鸡大学里念本硕连读的临床生物,今年是第6个年头,一口中文崩成了中西结合,几乎每句话里都要带两个单词,可惜杨桢的英语阅读理解是零分。
杨桢又把手机往权微跟前伸,权微冲天翻了个白眼。
只见屏幕上最新出炉的一条上赫然写着:能有当然wonderful,要是不行,能收快递、有地方吃饭就行,anyway,有时晚上再联系,现在有点事。
钟海涵的委托听起来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大千世界终归是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