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生病的感觉哦。”鹿见星蹲在旁边,在众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后(千岁:我想走,我没有不舍),看着白石原本上午还很元气、这会被他们折腾得只能虚弱呼吸的模样,面带微笑地又强调了一遍:“很不好受吧——我要说的是:人生大不了就一死,但要是拖上别人,我会愧疚到连摆渡船都不好意思上去的;所以,这种事就不要再有下回了。”
“这里,”鹿见星戳了戳他的右腿,听到对方“嘶”的一声,鼓着脸道:“医生说要不是白石君运气好、会直接断掉哦。呐,当时即便继续那种状况,其实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护好脸蛋和手就完事ok了。——再说,经过这几次的灾难,我已经给自己买了好几份意外保险,不用担心的。反而是你,”鹿见星帮他绑好了绷带,“下周说是有比赛?——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她弄好后又帮忙呼了呼,“好啦,不痛不痛~”
“你的部员们也很赞同我的意见;所以这次的教训,白石君可要牢记呢。”
………不,他们完全是因为看到你喂我喝汤,心里觉得不爽而已!
白石被她轻飘飘的一口气吹得耳朵又开始发红;“那种场合还不去帮忙的话,算是男人嘛。”
这样说来,折原临也,他就不是个男人……
鹿见星回想起那家伙明显反应的比谁都快,却溜得理所当然;再对比那时候和部员在赶往体育馆途中,只是路过的白石却帮她挡住了平和岛失控的暴力行为——甚至还害得他参加不了那场校赛,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我果然没看错我的小伙伴!来,给你上午没完成的奖励——”
鹿见星本想进行动画里经常看到的【埋胸】,可她刚伸出手,就悲哀地意识到:自己……
于是她只好动作僵硬地换了个方向:“还是膝枕更赞!”
她强行把白石倚在枕边好好的脑袋、搁到了自己的腿上,“——是这样吗?我没弄过,听说为了保持神秘感?还要遮住对方的眼睛——哪有什么神秘感,我猜是为了不看到鼻子,噗;不过我长得这么漂亮、也不需要。啧,要不先……唔,让我谷歌一下标准的动作?”
“不……这样就不错。我突然感觉头也不痛了。”
虽然总是想用近乎完美的三观来标榜一言一行,但好歹是个正值青春期少年的白石藏之介在连半秒都不到的动摇后,立刻倒戈了那个无耻的自己。
“要多少时间合适呢?我看漫画里是秒速五……”
“那是樱花飘落的速度吧;不要串戏,我妹妹说起码也要五分钟、不,偶尔以十分钟作为基础单位……”
“哦,好的。”
鹿见星听话地玩起手机,“那你枕吧,我来刷推特。”
“唉?”白石眨了眨他浅棕色的、形状好看的眼睛,“女仆附带聊天的项目呢?”
“?还有这种说法,那好吧。”鹿见星把手机放到旁边,“说点什么……咦,等等,你怎么知道?”她借着行动方便捏了捏他的脸,“哇哦,意外一面。”
“……好冤,这是一氏那家伙告诉我的啊。”白石马上撇清了自己和部员们因为好奇千岁打工的咖啡店、于是偷偷跑到那附近玩了一下午,甚至完全忘记原本正事的过去,“他向来喜欢去秋叶原,你不是也知道的么。”
他急着转移话题,却忘了给自己膝枕的对象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接着他就听鹿见星自然地道:“wow,太棒了。我好羡慕对这种事也能知之甚广的人!那下次我要请他带我一起去那种地方玩,熟能生巧熟能生巧~我也想要帅气的膝枕。”
“……”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白石学乖了,“不是说要聊天吗?那你就说说为什么会跑到前几天的那个拍摄基地吧;我记得那儿很空旷又偏远、除了几个体育场和大剧场院之外没什么值得一去的。还有那个男人,他为什么要挥着那种东西……你昨天说他大脑断线了?”
“嗯,貌似是一遇见自己讨厌或者反感的事物,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他也住院了呢。”鹿见星托腮,“他和我的那个助理,折原临也君?似乎是天生对手;就像漫画里的齐木楠雄、一看到蟑螂g就会人间蒸发,纵然某种意义上,他们彼此都很强大呢。我问了他弟弟,静雄君是不是有超能力什么的,不过貌似没有,稍微有点失望啊。……你不知道齐木是谁?噫,你好落伍;他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超能力主人公啊。”
“原谅一个除了社团就是学习的备考生最近完全不看漫画……”额上的碎发被她无意识地撩动着,这让白石耳根快要红到了脖子,“所以你们之前就认识,那天也是去看他表演的?然而大脑断线的朋友遇见了他的死敌,想要一决胜负,但死敌却是你的新助理……”
“真够倒霉的吧。”鹿见星摊开手,“再一次的无妄之灾,其实静雄君人还挺不错的;性格腼腆又好说话,而且他很讨厌暴力的哦。”
“呼,见识到了。”白石呵了一声,“我英雄救美的胸章,就是他热爱和平的证据。”
“……反讽?”鹿见星看了眼表,“啊,十分钟过了;我自由了!”
她顺手就把对方的脑袋往床上一推,“英雄再见。”
“喂……”白石直起身,揉着后脑勺,“不要这么暴力,难道这种东西也会由施暴者传染给受害人?那个人不就是大脑空空的典型嘛。”
“对普通的高中生要求不要太高啦。”鹿见星总算能拿过手机,“呀,六点四十三,我该回去了。今天被主人指名了一下午,咪酱我很荣幸哦~那明天再见,主人贵安,下回还要指我!”
“……咪酱是什么鬼,好歹也是星鹿酱更加合适吧。”白石藏之介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她在粉丝俱乐部的又一昵称,“对了,你干脆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得了;我妈妈的厨艺很不错,妹妹也说一直想和你见一面……”
鹿见星正翻阅着他放在床头的那本《探险家的传奇植物标本薄》,闻言放下书,摆出小春的经典捂脸造型,一副很羞涩的模样:“哎——我们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我还没准备好……”
她用说笑的语气,本想逗乐对方;可等了半天也没人来接她的梗——只等到了一片安静的氛围。
鹿见星抬起头,就看到他半垂着眼,目光凝固在桌上,表情有些难以名状的复杂,仿佛不敢乱动,欲言又止地问道:“……认真的?”
“………”鹿见星立即体会到了和他刚刚一样的心情。
“我是和你开……”
“那也可以啊。”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甚至话才出口,就被自己给呛到了,“咳咳咳——!”
“那个……我先回去了?”
鹿见星沉默了一会,突然语气轻松地道:“哥哥的车大概已经在下面了;我也要回去了~要在家休息一周对吧?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边说边拎起自己的小包,即将走到他的房门口时,又转头叮嘱:“要记住医生的话;这两天暂时不要剧烈活动……”
“我是认真的。”
坐在床边的白石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她,“认真地喜欢着你,也认真地想要和你交往;星,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
………
“折原君,你偶尔也会打单机游戏吗?”
在片场休息的时候,鹿见星再一次开口;和因无所事事、又翘课而来的折原临也搭起了话。
“嗯~这要看是哪种了。”年轻男生的眼角被揍青了一块,自己却觉得无关紧要;这会,他正捧着刚去买回来的红茶,边喝边满脸享受地道:“我很喜欢人类观察游戏!那种养成啦、荒野求生死亡竞技啦,都挺不错的~不过,旦那你应该问的不是这种吧。”
“唔。”鹿见星看着因涉嫌群聚斗殴和损害公物、被她从看守所签名保出来的高中生助理,有些走神:“我说的是那类恋爱攻略向的。一直在走一个人的好感线,不知不觉就刷满了;这时候,被攻略的角色正确的做法:或许就是理所当然地选择和主人公交往——这才符合游戏的套路吧。话虽是这么说……”
“但?”折原临也低头回了条邮件,然后颇具兴致地回问:“这听起来像是有下文的样子呢。”
“所有人在你眼里看来真的都是地球的蛀虫吗?”鹿见星突兀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这要看情况了。”他敲敲自己的额边,眼里有些意满,“心情好可以另当别论;心情不好——就全都是啦~”
“哦,这样啊。”鹿见星点了点头,在对方“还不继续说么”的疑问下,随意地朝他一挥手,“那就不问你了,你这个地球的蛀虫让我心情糟糕;现在就马上回家去吧。”
“唉——?!”
……
拖着对方的做法确实很不好,但鹿见星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委婉拒绝后、大家仍然能当朋友的套路。
不久前才收到过前男友(朝日奈弥)的道歉邮件、再往上,还被前前男友(白马探)见到了令她尴尬的时刻;所以一时半会,鹿见星是懒得再谈恋爱的。
然而,她对白石这个人却很有好感——对她来说,他大概是能那种随时交往、也觉得没关系的存在。
她不像美嘉那样以挑战自我为趣、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过分约束着自己的内心——觉得合适了、就可以开始;不合适就分开。这样说起来,自己简直和游戏里的渣男毫无区别。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既然决定权在这边,究竟该说什么做什么,还是自己决定比较好吧。
每当年末的时候,都是赶稿的高峰期;因为编辑部要放假、而稿子却要正常交。在很坦言地告诉白石她还没想好后,鹿见星就向经纪人请了小半个月的假——刚好剧组在新年也不会继续拍摄,搞定不需要再参加的节目和广告外,鹿见星就埋头回到自己的出租房写稿了。
赤司那边,也是告诉他要出去玩几周;令鹿见星感到害怕的是:他明明人在国外,居然在给她转了小百万让她随便买点喜欢的东西后、还委托管家跑到别墅代给了几张没有额度的卡。——当时和她一起休假的队友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了;还好管家维持的风度暗示了她们这不是富豪砸钱追人的戏码,只是普通地给零花而已。即便如此,清水美嘉还是扑了过来,一脸羡慕嫉妒恨地要她请吃豪华大餐。
结果当然是被管体重的经纪人给截胡了。
鹿见星待在那所小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写了一个礼拜,把新作中大半的人物都送到了阿瓦隆、让他们从此长眠不醒。在收到编辑部鬼哭狼嚎的回应后,难得产生了一丝对作品的满意。
于是她真的拿着自己的稿费,去欧洲独自玩了几天。
……
等回来的时候,今年的红白歌会都已经结束了。
鹿见星趁着晚上,一个人在东京的街头闲逛了起来。平日忙碌萧瑟的气氛、被节日打动也变得热闹——路过的人们男男女女结伴,有说有笑地和路人擦肩而过;暴走族们飞驰过单行道,后面尾随着的警报声响彻整条马路、甚至盖过了国民组合乐队年年被大街小巷的商铺放的歌;五花八门的霓虹灯闪烁在广告牌上,吸引着外国游客的惊叹和镜头;连路边来这里给店内拉客的牛郎游女脸上,也带着节日特有的愉快心情。
鹿见星被一个从那头跑到这头推广店铺的俊俏牛郎拽住了袖子,他满脸笑容地和自己介绍着新开优惠价。于是,她特意拉下了口罩,在对方呆愣的目光下,对他笑了笑,就离开了这里。
在这种时刻,鹿见星是最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孤独的。
回忆起曾经这里有过一个年轻的小提琴家,不过看样子他也没能坚持多久;鹿见星轻轻地踢了一脚空无一人的石板灰地,然后朝着那边人声鼎沸的广场走了过去。
拥挤的场地上聚满了夜间来此散步娱乐的人群;家长带着幼子、学生们穿着校服集地聊天、连长椅上都躺满了准备过夜的流浪汉。巨大的led屏幕正放着受欢迎的新秀们参演某个热门节目的舞蹈轮播,鹿见星旁观了片刻,就看到了liliysdolls的身影。
镜头里,她的笑容真挚毫无作伪;每一处都像在发光。不过一会,她就听到了旁边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是liliysdolls吧?”、“爱酱耶……”、“小星妹妹的剧要播了吧?”、“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是那部人气漫画的剧改对不对?!”
——年轻、活泼而充满朝气。
她却觉得,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
鹿见星放任自己沉溺在那种被黑暗淹没的情节里:试想着作为那个在寒冷的天气、穿着为了吸引客人的单夹克而冻得瑟瑟发抖、却一无所获的牛郎的她;作为那个因金融浪潮的席卷失去工作、几年以来一直过着难以果腹的流浪生活、如今连公园的长椅都装了尖刺,无法再在这里继续安眠的失业者的她;以及作为那个沉迷于婚外不伦、与家中的全职妻子过着彼此心知肚明、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带着才两岁的孩子、分明一人牵着一只孩子的手,却完全不看向对方的中年主管的她……
这些都很不错。
虽说故事是故事,人生却是属于自己的人生;但鹿见星时而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她分不太清楚此情此景的她究竟是谁?又究竟在哪儿?是意气风发、还是已然垂垂老矣?上个月欠给高利贷的钱没还的话会被砍掉左手吗?之前在拉斯维加斯赌赢的钱胡乱投资又失败了吗?被学校找到说孩子参与了校园欺凌、那他今后的人生会留下案底吗?……这些令她焦虑万分的事物,却不过都是些一时的幻想而已。
当视线凝聚在那个甜美可爱的年轻偶像少女身上后,鹿见星又开始迟疑了。
她就是自己吗?
现在的鹿见星,需要变成那样的存在吗?
……
鹿见星聚精会神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里、和此时在场盯着屏幕的年轻女孩们一样,把自身带入到了那个站在舞台中央又唱又跳、在聚光灯下无比令人羡艳的人气偶像。
她试想着如果自己就是她的话,应该说什么样话、做哪些事情才会让身份变得自然而然起来呢?
清新甜美、漂亮温柔、活泼天真、高雅神秘、沉着冷静……
她托着胳膊,头支在手背上,边走、边沉思着还需要添加哪些元素;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鹿见星连头也不抬,只是将身体偏离了几个角度,就继续直线向前走着。
障碍物消失了,又可以接着思考。
但她围巾的一角,却被对方的背包拉链给勾住了。
鹿见星皱着眉头转过身,就站在那里、开始默不作声地解起了缠到一块儿的地方。
“……”
外套是黑色的立领风衣,内衬是同色毛衫,看起来整个人暖融融的白石藏之介比她要高上一个多头、此刻的他正有些惊讶地低下头、看向正努力解东西的鹿见星。
他配合地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着完全在发呆、可还能一心二用的少女;顿了顿,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温柔地拍了下鹿见星的肩膀,然后趁她不甚注意抬头的时候……
就着这个动作,把她轻轻地抱住了。
“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