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容这才放心。
玉坠斜他一眼,喜祥只偷偷讪笑
几个太监宫女年纪都不大,在紫容面前又没那么拘谨,玩时便放得开。紫容在马场待了一个时辰,喂了马又骑着遛了两圈,便只牵着走动。
玉坠一直担心他身上不好,明里暗里提了几次先回去,紫容都没听。不知不觉,太阳便斜了,眼见吹的风越来越凉,玉坠放不下心,想想道:“主子,时辰不早,应该没一会儿王爷便要回宫了,咱也回吧?”
其实还早,但摆出陆质来,紫容便很听劝。他松开缰绳递给马奴,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回去。”
进屋时碰上等在门口的严裕安,见紫容回来了,便道:“今日王爷晚归,派人回来交代,让主子先用饭,不必等他。”
紫容想了想,边往里走边道:“没事,我还不饿,等殿下回来一块儿吧。”
严裕安跟过去,躬身道:“今日下朝晚,圣上体恤殿下,道不用出宫折腾,得了闲去看看太后娘娘便罢。”
紫容先嗯了一声,反应过来,道:“殿下今日没出宫?”
“回主子的话,没有。”严裕安道:“下了朝王爷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恰逢今日长公主进宫,多日不见,日子又巧,便留王爷在那边用晚饭。”
“哦。”紫容点点头,道:“好,我自己吃。”
还转头对玉坠说:“殿下不回来吃饭了,早知道我们还可以再玩一会儿。”
严裕安回完话才松了口气,连忙应了,退出去交代厨房,还是按陆质在的时候的分量上,不必少一个菜、一道汤。
玉坠多留了个心眼,把紫容送进暖阁,便借出去要茶水点心的空拉住一个一直在水元阁洒扫的宫女打听。
小宫女看着也就七八岁模样,整日低垂着头,主子们不在时才能出来擦洗,碰上大丫头问话,吓得脸都红了。
玉坠并不安抚她,只问:“王爷派回来的人是怎么说的?你给我学一遍。”
按道理是不能问的,但刚才严裕安跟紫容说的时候,她在听见了,并没多余的话,想了想,小宫女小声道:“回姐姐的话,奴婢只听见回来的侍卫大哥说,王爷今日下朝晚,圣上特许不用出宫应卯,只着王爷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便罢。正巧今日长公主携元青郡主进宫,在太后娘娘那儿碰上了,说着话便晚了,太后便留长公主过夜,留王爷一块儿用晚饭。”
玉坠捏紧了帕子,面上还是冷淡的表情,道:“行了,去吧。”
小宫女福身道:“是。”然后才垂着头后退几步,转身快步去了。
严裕安对景福殿的奴才向来管束严格,主子的事更是严格禁止谈论。玉坠也是借着刚才严裕安刚跟紫容回过话,才试着模棱两可的重新问一问小宫女。
这不就问出来了。
在太后那碰上长公主,和在太后那碰上长公主和她的女儿,两者相去万里。
景福殿的下人从很久前就默认了,以后的这宫主母定出自固伦公主府。只是伺候了紫容一两个月,玉坠就昏了头,忘了这茬。忘了紫容再得宠,王爷也是要大婚的。
看来现在不止固伦公主是这样的想法,连太后娘娘都开始撮合的事,大概算板上钉钉。
这一天来的突然,却又合情合理。
玉坠一想,豫王殿下年纪渐长,上面心急也是正常的。若是赶在今年内成婚,一并出宫建府,才合体统。
玉坠带着上茶点的宫女进去时,紫容正盘腿坐在榻上翻看一本画册,见她进来,脸上便笑眯眯的,招手叫她过去。
“你过来,这本是新的,说的是一个小乞丐变成大侠的故事。”
玉坠边给他倒茶边道:“有趣。主子先润润喉再看罢。”
紫容笑着点头,很听话的拿起杯子两口饮尽,道:“好了吧,快来。”
玉坠掩饰着自己的心事。她这辈子大概就是个奴才了,作为一个奴才,不能品评主子,但她确实是很喜欢紫容的。
喜欢他和善,单纯,更喜欢他的和善和单纯是真的,而非故意在陆质面前装出样子来为了讨喜。
她心底隐隐的发愁。做奴才呢,给谁都是个奴才,地位再不会更低。但是有正室和没有正室的偏房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那位是个容不得人的,若那位容不得人还稍有些手段,便不知紫容会被无声无息糟蹋成什么样子。
“这页看完了么?我要翻过啦。”
“看完了,主子翻吧。”
第30章
白日里不间断有嫔妃过来,早晨请安,午后也有只是过来略坐坐、说说话儿的。虽看了有豫王和长公主在便不多留,但来来去去,三个人没怎么说上话。
所以陆质在永宁宫待了半下午,其实到这会儿才得闲,太后便留了他晚饭。
长公主家里对元青郡主格外重视,听说专门请了宫里退出去的老嬷嬷在深闺教养着。到今年十四岁,这才是第二回 露面。
元青未着宫装,上身是一件樱色弹墨蝶纹罗纱对襟,下头的暗花软缎留仙裙也是樱色。穿着这一身来见太后,既显得亲热,也合春日的活泼,还不会过于跳脱。
她端坐在太后身边,被太后亲热的拉着手,表情谦和,答话也句句中规中矩,不露错处。
之前陆质进去给太后和固伦请过安后,她一边口称见过豫王殿下,一边要起身行礼,被陆质摆手拦下了:“郡主坐罢,咱们原是表亲,不必如此多礼。”
太后命人给陆质设座,道:“这孩子跟你一样,骨子里便有嫡系的血,懂礼节知分寸,讨人喜欢的很。”
她冲固伦道:“今日一见,我竟舍不得了,快留下给了哀家罢,哀家定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固伦大笑,道:“难为母后不嫌弃,便替女儿收了这前世的业障去。”
确实是这样,太后喜欢元青喜欢的很,一天下来夸了无数次。对着固伦笑眯眯的,夸她养了个好女儿。
固伦也笑,道:“元英听了要醋,要来问个明白,缘何外祖母这样偏爱二丫头。”
“她也是极好的。”太后笑道:“前儿哀家好像听着这么一耳朵,说大丫头是有动静了?到底怎么样?”
固伦贵气的脸上全是喜色,拿帕子掩了掩嘴道:“四个月了,前面月份小,太医不敢明说,也才刚确定了几日。”
固伦的大女儿嫁的是驸马姐姐的大儿子,亲上加亲,小两口过的合乐,两家来往也愈发亲密。
当时陆质进去一看见固伦和元青郡主,便知自己来错了。只怕这只是太后和固伦的意思,连皇帝也暂时被她们两人瞒了过去。
他略坐了坐,两次要走,都被太后轻飘飘盖了过去。转而拉着他的手,脸上慈祥满满,看着他眼下微青很是心疼:“皇帝在国事上费心,便少不得短了心思在你们身上。大理寺是个诘磨人的地方,上回我已敲打过你宫里的大嬷嬷,不叫她们懒惰,可你自己也要爱惜着自己的身体些。”
陆质道:“不算什么,孙儿也不过为父皇分得指甲盖大点忧,如此若还要叫苦,那才真叫娇气了。”
听了这话,太后长叹一口气,道:“要是孙辈各个如你们几个一样懂事贴心,哀家也不必为皇帝担心了。”
陆质没接这话,固伦脸上倒是覆上一层寒冰,道:“不求他们比得上这质儿,只求生在皇家,别做出些偷鸡摸狗吃里扒外的腌臜事,便是万幸!”
陆声在固伦的庆生宴上被抓了现行,虽丢脸的是他自己,但到底搅了固伦的场子。
高门贵妇凑做一对,谈论起此事来,嘴里便少不得要把“固伦”两个字翻来覆去滚几遍。
太后也是想起了陆声,脸色同样不好。
当年皇帝渐渐站稳脚跟之后,她便真的只在后宫颐养天年,从不插手前朝的事,连后宫争分也管的少。
这些年来,即便对熙佳诸多不满,但看在她没有大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当年宫里的皇子一个接一个的夭折,实在危机皇室血脉时,太后才出来立梁子。
只是她一问责,皇帝打头不是彻查此事,而是对皇后问责。电光火石间夺了文后凤印,紧接着前朝便来了一场洗牌。待众人回过神来,已是文后拖着病体产下陆质不多久便去了,文家大受打击,朝堂和后宫仿佛重归平静的局面。
总之所有人都忘了追寻皇子死因——文后之死已够偿还,谁还敢不知死活重提旧事。
皇帝雷霆发作,把一桩天怒人怨的事拖成了不必提起的旧事。
因为这个,太后心里一直有些愧疚。只是她回避惯了,不愿意在党派之争上与皇帝生了嫌隙,那太不值,所以经年倏忽而过,大皇子和陆质便默默无闻的大了。
此时她拉着陆质的手,心里却挺自得。不论是哪个姓的女人生的儿子,最后总归是他们陆家的血脉,小时候怎么样,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孝敬她和皇帝吗?
太后心中百转千回,开口却是:“小六做了错事,怕是你嫂嫂心里也不舒坦,你得空也该去看看。”
固伦打心眼里瞧不上多氏满身铜臭的样子,连带着瞧不上熙佳和陆声。太子轮不到她来瞧不上,但如若非要固伦品评一二,她只有两个字:“老实。”
一个平头百姓老实是很好的。但皇子不能让人想起他来便只想到老实二字,太子更不能。
“女儿晓得。”固伦道:“但是听闻贵妃娘娘闭门谢客许久,女儿去了,怕也要吃闭门羹。”
皇帝一直对后宫不甚热衷,这些年来,虽选秀不停歇,但更多的,只是一种合祖宗法制的做法。因而熙佳可以说是宠冠后宫将近二十几年,再有心计,也有些飘了。
这次陆声被皇帝丝毫不留情面的处罚,熙佳事后去求过皇帝,没想到皇帝竟一条缝不肯露。熙佳恼了,竟开始称病,不侍寝了。
固伦把熙佳不侍寝说成“谢客”,太后又爱又恨道:“真真你这张嘴,是得饶人处追着人跑。”
固伦低头摆弄指甲,道:“是皇弟肯惯她,命好。”
太后没说话,伺候她的文嬷嬷进来道晚膳已好,问太后现在可要传饭。
太后看了一圈,点头道:“传吧。”
元青一直没说过话,太后慈爱的看她,又对她身后的丫头道:“带你家郡主去换身衣服,再来用饭。”
小丫头答了,元青便向太后、陆质和固伦告罪,方才跟着丫头进了里间。
太后和固伦还可以倚着软枕,她却是实打实的端坐了一天。脸都要笑僵了,身上也无一处不痛。经过嬷嬷准许,元青才转转腰活动了下身子,这才松快些。
嬷嬷在两道屏风外守着,小丫头伺候元青脱了对襟褂子,让她洗了把脸。把手巾递给她时,小丫头满眼喜悦,忍不住道:“豫王殿下真是好模样,和郡主再般配不过。”
元青面上稍有赧色,嘴角勾了勾,埋头没有说话。
见元青没有训她的意思,小丫头胆子大了些,把刚才站在元青背后看着陆质心里涌动的念头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奴婢听说豫王殿下今年二十,比郡主大了六岁。但豫王殿下看着端庄肃穆,人亦稳重,连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都全对他赞赏有加,以后郡主嫁进王府,定……”
“桃儿。”元青道:“没有的事,莫胡说了。”
小丫头伺候她久了,并不害怕,反小声笑道:“诶……郡主害羞了!”
接下来,不管小丫头再说什么,元青只微红着脸不答言。母亲虽没明说,但这个表哥确实不大愿意成婚。不知是单纯的不想大婚,还是看不上她。
在这一天之前,元青很有自信,对自己的容貌,和自己的家室。她只当自己与陆质的婚事是板上钉钉,表哥一时拖着,或许只是想先在朝堂上做出点成绩。
但今日之后,她有些不确定了。饶她在内院学了再多御人之术,没有实际经过是非风浪,便到底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母亲说,”元青有些不确定地对小丫头道:“豫王殿下屋里好像已有人了,我不知道……”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道:“郡主,您嫁过去是做王妃的。那边屋里再多人,也不过是奴才,要对您早请晚问,这个可不必费您的心。”
元青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就在前几日,无论固伦和她父亲怎么说,嫁给谁——不过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元青觉得自己嫁给谁都没什么差别,经过了她父亲母亲的挑选,家室定没有问题,多的便没了。
可今日见过陆质,她却突然对此事有了憧憬,止不住要去幻想十里红妆的那天。
她动了春心。心里的念想有了一个实质的归处,不是四皇子,不是豫王,成了陆质。
很快,元青便换好了衣服,小丫头正跪在地上为她整理裙摆。
此时面对陆质的紧张感慢慢退了些,元青心中坚定渐起,眼里全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