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看他那毛手毛脚的样子,就知道想寻他的晦气,满身都是破洞,哪一个不能寻?
当下摆着好脸色,皮笑肉不笑的说:“紫鹃,去给瑞大爷,煮一壶茶来,要拿个好茶,再弄些点心来。”
只一会子功夫,武曌就把丫头婆子全都遣散了,这个倒茶,那个拿点心,这个取小凳子等等,只留下一个看起来孩童一般,颇为弱气没主见的雪雁。
贾瑞心里更是揣了一只毛兔子一般,搓着掌心,笑着说:“茶就先别喝了。”
武曌巧笑倩兮的说:“怎么能别喝了?瑞大爷口不干么?”
贾瑞当即喜得跟什么似的,说:“是是是,好妹妹说的对!好妹妹,你这戴的什么香囊?”
他说的不过是借口,立刻凑过去,离得很近,还往武曌腰上摸,就是要把武曌搂在怀里。
武曌不着痕迹的躲开,说:“瑞大爷,可别这么着,这样不妥,你宝大爷随时会来,平日里这时候便来了。”
贾瑞已经色迷心窍,又想在美人儿面前威风一把,立刻昂着脖子说:“呸,什么宝大爷,我怕他?不是我说,他就是个仗着祖上庇荫的,平日里跟个人儿似的,若是没了这祖上,根本屁一样,只留一股臭味儿,能什么能耐?”
武曌幽幽一笑,用帕子掩着嘴,就这时候,突听“哐啷!!”一声,随即是“噌!”一声,竟然有人从内间儿冲将出来,贾瑞吓得一唬,不用仔细看都知道,冲出来气势汹汹,一脸气愤的人,不正是那屁一样,只留一股臭味儿的贾宝玉么!?
贾宝玉冲出来,贾瑞吓得不行,脸色陡然苍白,瞬间心里就敞亮了,怕是武曌坑害自己,宝大爷明明就在这里!
贾宝玉听得有人这么骂自己,当即气的不行,平日里又最厌恶别人说自己是祖上庇荫的,指着贾瑞冷笑说:“好你瑞大爷,人前跟我亲如兄弟一般,人后却这样放肆,好好好,咱们这也就去见太爷,评评理去!”
薛宝钗赶紧出来拦着,连忙说:“太爷忙着,宝玉……”
她说着,回头去看武曌,给武曌连连打眼色,想要武曌化解,武曌则是坐好了等着看好戏。
屋里头吵闹,正好宝玉身边儿的小厮几个过来,外面突然下了秋雨,给贾宝玉送遮雨的披风来的,结果到了门口,还没通传,就听到里面“鸡飞狗跳”的声音。
几个小厮赶忙冲进来,那打头的是贾宝玉最得力的小厮,名叫茗烟的,茗烟平日里头就欺负人,性子也火爆,仗着是贾宝玉最得力的人,因此肆无忌惮的,如今看到家主被欺负,当即一个炮仗就点爆了。
尤其那贾瑞,不过是个旁支儿,搁府里头,好听的是个爷,不好听什么也不是。
茗烟冲进来,一把揪住贾瑞,说:“好你个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连咱们宝爷都敢骂!?”
贾瑞早就怂了,刚要扯谎,茗烟不由分说,“嘭!”一声直接给了贾瑞鼻子一拳。
贾瑞“哎呦”一声,顿时鼻血长流,看东西都是双影儿的,大喊着:“茗烟你竟然敢跟我撒野!?”
茗烟看了一眼贾宝玉,贾宝玉正在气头上,茗烟立刻会意,当即冷笑说:“我跟你撒野?我还跟你撒尿呢!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打死你!”
“嘭!!!”又是一拳,打得贾瑞顿时两只眼睛都青了。
薛宝钗是大家闺秀,吓得不行,连忙告饶武曌,说:“好妹妹,你快劝一劝,宝玉平日里就听你的!你快劝劝!宝玉若是打架,太爷还不气坏了!”
武曌坐着,怀里抱着小手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于是很没诚意的轻飘飘的说:“宝玉,别打了,虽说老祖宗今儿去念佛去了不在外面儿,你也不好打成这样,都是一家人,不过骂了你两句屁一样,你就吃点亏,也没什么,倒显得大度了。”
这哪里是劝架,分明是拱火,一来说老祖宗不在,可劲儿打,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二来强调贾瑞骂贾宝玉屁一样。
贾宝玉一听,顿时火气噌噌往上冲,怒道:“什么一家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前人后不一的东西!枉我平日还和你同起同坐,错看你了!你配么?!茗烟,打他,趁着老祖宗回来之前,给我狠狠打他!”
“哎呦!哎呦!”
“别打了!别打啦!宝大爷,求你了!”
“哎呦,林姑娘!林姑娘!我错了!我该死!我是癞蛤蟆!别打了……”
第7章 送行
贾瑞哭天抢地,已然打成了一个猪头,而贾宝玉犹自不能咽下这口气,令小厮茗烟狠狠的打他。
那边薛宝钗吓得怕了,虽然她是个见过世面儿的,大家族出来的大小姐,但是打人见了血这事儿,她还未曾见过,心里怕的紧,又怕生事儿,连忙替贾瑞求情。
武曌端端坐着,喝了几口暖茶,眼看着贾瑞变成了猪头,这才淡淡的说:“行了,别打了。”
那边茗烟一听这话,连忙住了手,也是怕给打死了,到时候不好收拾。
贾瑞倒在地上,连忙磕头告饶,说:“别……别打了,别打了!”
武曌幽幽一笑,说:“改明儿,还往我这里来么?”
贾瑞一打叠的说:“不来了!不来了!林姑娘您大慈大悲,饶了我罢!饶了奴才罢!”
武曌心里冷笑一声,她倒不是怕打死了,毕竟有这胆子往上凑,就要掂量着自己的后果,只是“林妹妹”现如今乃是寄养在贾府上,若真是出了人命,恐不好收拾,为了这么一个癞蛤蟆还要费心思,不值得。
武曌就对贾宝玉说:“行了,打也打了,丢他出去便是,往后见着他就打他一次,看看他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贾宝玉说:“正是呢!”
那边茗烟立刻抄着拳头说:“还不快滚?!爷们儿姑娘慈悲,若是轮我,直接锤死你!”
贾瑞吓得连忙从地上一打滚儿就爬起来,也来不及说话,直接往碧纱橱外面冲,“咕咚!”一声,撞在门槛儿上,直接绊倒了,差点磕掉两颗大门牙,刚爬起来,“嘭!”一声,又是用头撞了垂帘,撞得天昏地暗的,踉踉跄跄就逃也的跑了出去,根本不敢回头的。
贾宝玉见到贾瑞这个样子,顿时笑起来,茗烟也跟着笑,那厢薛宝钗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连忙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也是恐怕这事儿被人知道,牵连到了自己。
贾瑞刚走不久,贾母老祖宗就回来了,真是刚巧儿了,贾宝玉赶紧找个机会就溜走了,毕竟心里有鬼,怕被老祖宗看出来。
武曌收拾了贾瑞这癞蛤蟆,心里舒坦多了,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又是优哉游哉的,只是一出,贾宝玉又开始腻歪了事事顺着他的宝姐姐,因此天天往这边儿跑过来,好妹妹好姐姐的乱叫,叫的武曌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很是腻烦。
武曌寻思着,怎么能把贾宝玉打发走,看了看日头,越发的凉了起来,变向紫娟说:“这是什么日子了?”
紫鹃连忙说:“姑娘,过两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这会子府里可热闹了,姑娘是想出去走走么?”
武曌这么一听,脑海里顿时想到了一件事儿,而且还是非常打紧的事儿,那就是林妹妹的生父林如海。
武曌在混沌中看到了林黛玉的一生,幼年丧母,然后又没了父亲,最后自己也泪尽而逝,如今武曌一睁开眼睛,已经是进了贾府,林黛玉的母亲早就没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了。
但是幸好,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还健在,不过若是武曌没想到这事儿,恐怕离没有也就是那么一步之遥了。
武曌隐约记得,林黛玉的父亲生病了,接林黛玉回去住几天,结果林如海就没了,自此林黛玉变成了个孤苦伶仃的。
武曌这么想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幼时,都说武则天出身怎么怎么高贵,是官宦之后,其实武曌的童年非常堪忧,因为她的母亲是妾扶正的,上头又有哥哥,又有姐姐,还有堂哥,一个个都是不省事儿的主,欺负她们母女俩儿,最后母亲也是被逼无奈,才送她入宫谋生存。
武曌对于亲情历历在目,可以说,他未曾体会过什么是父爱,毕竟在那种有哥哥在上头的官宦人家里,父爱不可能会给一个女孩儿家。
但是在武曌的印象里,林如海是极为疼爱林黛玉的。
武曌有些出神,自己重活了一辈子,变成了娇袭一身之病的林妹妹,但总算是重活了,如今早知道林妹妹的父亲会生恶疾,绝没有不伸手的道理。
武曌这么想着,眼睛转了转,说:“是呢,该出去走走才是,咱们去看看老祖宗。”
武曌去找贾母,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说林如海的事情,当然了,因着林如海病危的来信还没有到,所以武曌也不会随便跟人讲自己知道什么事情,恐怕别人不信,还当她是个疯子。
武曌很聪明,只是说自己梦到父亲病重,家中又无人侍奉,自己心中十分难过,想要回去探望,尽尽孝心。
老祖宗可是刚刚礼佛回来的,正是心善的时候,听到武曌这么梨花带雨的一说,当下心软的跟什么似的,立刻就同意了,不止如此,还叫人准备了很多礼物,又命人去找王熙凤的丈夫,贾宝玉的堂哥贾琏来,让贾琏护送他林妹妹往扬州去一趟。
贾琏素来是个贪财好色的,只是家里头王熙凤巾帼不让须眉,因此什么都束手束脚,如今找了个外派的差事儿,美得跟什么似的,而且还是下扬州,那更是美得不行,一并应承着。
又因着武曌归心心切,因此不日就要启程。
贾宝玉听说林妹妹要走,哭的跟泪人儿似的,恨不得抱着武曌不让她走,武曌最看不得男人哭,因着自己这个女人都不哭,更别说个大老爷们儿了,不过她并非一哭就心软的看不得,而是一哭就烦躁。
在贾宝玉如丧考妣一般的哭声中,武曌被紫鹃并着雪雁两个丫头扶着,身边跟着几个老婆子,款款登上车去。
贾母心疼,因此这次去,排场可不小,贾琏完全是沾了光,也带着自己素来可心的,好使唤的,不多嘴的小厮准备上来,值得一提的是,贾琏还带来了一个姘头,只是说林妹妹身边儿人手不够,因此又遣了个低等下人过来,名唤多姑娘儿的。
这多姑娘儿可是有个有夫之妇,但是乃是贾府中有名的荡妇,没少和别人瞎搞,虽然是个低等的下人,但是混的如鱼得水,贾琏早就想和她好,多姑娘经常来招惹贾琏,只是贾琏一直不能得手,一来是多姑娘可是个中老手,知道怎么收服男人,二来也是因为王熙凤是个有名的醋罐子,贾琏又惧内,不敢随便招惹。
如今来了这大好的时机,贾琏自然不能浪费,也把多姑娘寻了个理由带上了。
武曌登了车,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儿,车辙声咕噜噜响起,高大的荣府和宁府越发的远了。
武曌打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高大的荣宁两府,透露着一股奢靡的衰败。
紫鹃连忙说:“姑娘,外面儿寒,快放下帘子罢!稍微歇歇,等一等便登船了。”
武曌这才放下帘子,坐在车里头闭目养神。
武曌这一行要下江南,自然要登船,不日到了渡口,贾府早就准备了风风光光的,好几条大船,极为奢华,虽然只是“林妹妹”回家省亲,但是既然从贾府出来,就得让人看到贾府的体面,虽然贾母不说,但是到底也是个喜欢卖弄体面的人,自然不能少了排场。
“姑娘——姑娘!登船喽!”
武曌正看着,就有人从斜地里挤了过来,连忙握住自己的手,抢在紫鹃和雪雁前头,扶着武曌登船。
武曌一看,穿的俨然是半个主子,头上簪金戴银,面目都是风流妩媚,年纪虽然不是很小了,但是正是这种年纪才勾人心魄,不正是多姑娘儿么?
多姑娘扶着武曌,声音婉转,赔笑说:“姑娘,我扶着你。”
“等一等!”
武曌还没登船,突听马蹄声从远而近,众人看这派头,还以为是贾府的人又来送什么东西呢,哪成想仔细一看,并不是贾府的人,唬的贾琏连忙“咕咚”一身就跪了下来。
那遥遥骑马而来,被人群簇拥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北静郡王!
郡王骑在马上,急匆匆而来,贾琏吓得连忙下跪磕头,心里想着,难道流言是真的,这宝钗妹妹还没飞上枝头做凤凰,林妹妹倒是要变成北静王妃了?不然林妹妹南下省亲,北静郡王突然出来做什么?
北静王骑马而来,很快到了跟前,一个利索的翻身下马,武曌也跟着贾琏行礼,垂着头,很本分的样子,不过旁人都又惊又吓,武曌并没什么多余的感觉。
北静郡王走过来,笑着说:“不必多礼了。”
众人都平身,北静郡王才说:“小王听说林姑娘要回扬州省亲……”
他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从者,从者连忙捧上几方锦盒,恭敬的呈了上去,武曌一看,锦盒大敞着,里面竟然都是名贵的药材。
这北静王显然不只是听说武曌要去省亲,连为什么省亲也打听好了,北静郡王笑了笑,说:“小王薄礼,还请林姑娘不要嫌弃。”
武曌连忙恭敬的说:“郡王厚爱,小女子实在受之有愧。”
那边贾琏看出苗头,笑着说:“妹妹,郡王这般好意,你若是执意推辞,就枉费了郡王的一番心思,还是收着罢!”
武曌本不想受这样的恩惠,因着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这北静郡王怎么想的,武曌仔细思索了两回,明明在混沌中,并未发现北静郡王与林黛玉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只是武曌转念一想,如今已经是中秋,而林黛玉的父亲九月就要去世,这赶回去,林如海定然是病得厉害,药材自然是越多越好,越齐全越好,保不齐哪样就是救命的东西。
武曌这么一想,便说:“小女子谢过郡王。”
北静郡王很是谦和,说:“林姑娘言重了,日前林姑娘替小王拾得念珠,小王很是感激,因此才来相送,姑娘,时辰不早了,赶早上路,小王不耽误姑娘的行程了。”
北静郡王一脸谦和,而且身材高挑,俊美无俦,偏偏不是个娘娘架子,和贾府中那些一贯娇生惯养的爷们儿根本不一样,虽然温和,却有一身功夫似的,掌心指尖还有点薄薄的茧子,白色蟒袍下遮不住的肌肉。
武曌垂首没看,那边多姑娘儿却看得心神摇动,多姑娘自己说过,她有个缺点,那就是只要男人一挨近她,就浑身酥软不能自已。
如今见了这么一个北静郡王,可比什么贾琏要俊逸的多,多姑娘儿怎么能不心动,恨不得软倒在郡王怀里才好。
众人都屏气凝神,只有多姑娘那边搔首弄姿,不过北静郡王看起来端端是个君子,根本没有看多姑娘一眼。
武曌辞过北静郡王,被丫头扶着,在贾琏一叠谄媚北静郡王的声音中,率先登船,她回头看了一眼,北静郡王还站在那里,看到武曌回头,很是温和的点头笑了笑。
进了船舱,垂帘“哗啦”一声遮下来,北静郡王那高挑挺拔的身姿顿时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