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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屋,瞧见芊娘和杨氏都在,不由得埋怨地看一眼卫氏。卫氏心里憋着气,谁知道庶女如此难缠。本来板上钉死的事情竟倒转过来,看婆母这模样,就算庶女犯下大错,怕也不会逐出门,杨氏更不会发卖。
    “娘,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们夫妻二人是不是要把傅家闹散?”
    “娘,您说哪里话?儿子实在是没法子,总不能放着傅家不管,到时候真被人当真,莫说是儿子一房,就是二弟一家,恐也不能幸免。”
    傅老夫人脸一沉,大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老婆子还能听懂。这是威胁老二一家不要插手大房的事情。
    “事实没有定论,你就急吼吼地卖妾弃女,别人会怎么想?就是没有的事情,都变成真的。你如
    此作为,只会让左家偷着笑,把傅家当成了顶罪的。到时候追究起来,他们一推干净,咱们傅家哪里摘得清?程儿啊…你糊涂啊!”
    傅老夫人一脸怒其不争,拐杖顿地,痛心疾首。
    “娘…”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赶紧带上一些人,闹到左府去。咱们傅家的姑娘,万没有被休还惹一身腥的道理,快去…”
    卫氏不知那些个大道理,只一想到丈夫要给庶女出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傅万程也不想去,觉得自己娘糊涂了。一个原本简单能解决的事情,弄得与左府翻脸,兴师动众,得不偿失。
    他站着不动,傅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她强撑着站起身,握着手中的拐杖朝大儿子打过去。
    卫氏尖叫一声,傅老夫人拐杖还没有碰到傅万程,突然天眩地转,昏死过去。
    邢氏离得最近,与沈婆子一起托扶着她,三人一齐倒在地上。
    “娘…您怎么了?”邢氏唤着,沈婆子一 边掐人中,一边忙叫着要请大夫。
    傅万程慌了神,吼卫氏,“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卫氏这才回过神来,急命人去请。邢氏与沈婆子缓缓,和下人一起把老夫人抬进厢房的屋子。
    “丧门星!”卫氏轻呸一声芊娘。
    芊娘缩在杨氏的身后,低着头,手指甲掐进肉里。她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期盼老夫人能长命百岁。
    老大夫来后,看一眼老夫人面如死灰的脸色,摇头叹息。
    “老先生,我娘她…”
    “老夫无能为力,二夫人,您看老夫人牙关紧咬,怕是…”
    邢氏急得直落泪,“老先生,您一定要想想法子…”
    汤药是半滴灌不进去的,老大夫施了一套针,折腾半天,老夫人半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等到申时一过,傅万里下值闻讯赶来。
    老夫人一直未醒,听到二儿子唤她,眼角滑下一滴泪,喉咙处发出咕咚的声音。老大夫听到声音,上前请脉,果然脉息全无,老夫人刚才咽了气。
    “两位傅大人,傅夫人,你们节哀。”
    “娘…”傅万里不能接受,今早出门时,他还向娘请了安。娘还与他聊过几句,叮嘱他路上小心。怎么会一回来就变成这样,娘连一句话都没有交待,怎么就会…
    邢氏痛哭起来,杨氏与芊娘亦悲痛不已。
    “你说…娘怎么会突然没的?”傅万里怒视着自己的兄长。
    傅万程心里没回过劲来,人都是懵的。
    邢氏哽咽着,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未删未减,句句属实。傅万里听完,眼睛都红了,娘原来是被大房一家气死的!
    他当下就喝令,要把傅老夫人的尸身运回二房。
    傅万程拦着不让,“二弟,要不是芊娘多事,娘她老人家不会出事。都怪为兄教女无方,娘是我们兄弟俩的亲娘,在大房发丧也是一样的。”
    屋中人全看向他,傅万里夫妇是失望,芊娘怨恨难消,杨氏伤心不已,唯卫氏与他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地看着杨氏母女。
    “大哥…”傅万里沉痛地出声,“你真要是孝顺娘,就应该知道娘必定是愿意回二房的。至于其他的,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我不会多说。只一条,娘生前的遗愿,还望大哥遵从。带人去左家闹,善待归家女,不许发卖生育过的妾室,你可能做到?”
    傅万程本意不愿揽事,又怕名声受损,见傅万里不会追究娘的死,自是满口答应。
    杨氏拉着芊娘跪拜老夫人,起身后对傅万里夫妇行了一个大礼。
    傅万里不愿再停留一刻,唤来下人,把老夫人运回二房。
    邢氏伤心之余,想到婆母生前最疼芳姐儿,也不知芳姐儿知道祖母去世,会是多么的伤心。老夫人的遗体运回二房,二房院子当晚就挂起白幡。
    山中不知事,岁月翩跹过。
    芳年坐在石头上,石头被人凿成凳子,上面铺着狐毛毯子。她的脚边,是昏昏欲睡的旺福。旺福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睁着,脑袋耷拉着,不时蹭一下自己的女主人。
    “你可真有福,想睡就睡。”
    她感慨着,莫名双颊一红,因为一个睡字,想到那些个绮丽的场景,流转的眸光看一眼雪地中的男子。
    崖底北边阴凉,积雪经月不消。
    男人剑舞银蛇般的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一身的白衣,状若游龙。纵使她不懂何为武学门派,也知道以他的身手,必是顶尖的高手。
    她裹在斗篷里,与男人仅着单衣势成对比。脚边的旺福不知女主人的嫉妒,终是敌不过周公的召唤,沉睡过去。
    它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坨,芳年突然就羡慕它起来。以手掩着,打了一个哈欠,同样犯起困来。
    她眼皮子往下垂着,精致的脸缩进兜帽中,脑海中无缘无故就想起他们认识不久的那一次,他偷进闺房喝她的血。那时候,她以为他在练邪功,要采阴补阳。
    可笑之前,她一直不知采阴补阳的真正含义。或许男子与女子终是不同的,相比他的神清气爽,她只想抱着锦被地老天荒。
    元翼练功完毕,崖顶传来一声鸟叫。
    芳年眼皮子掀一下,复又闭上,“王爷,可是又有什么事情?”
    与他呆得久了,自然知道此鸟鸣不是真的,而是他的人发出的暗号。元翼收好剑,看到她犯困的样子,眸色一暗。
    把她人抱进山洞,除去斗篷,放在床上。替她掩好被子,说一声去去就回,很快消失在崖底。
    崖顶上,老五正等着他。
    “五爷唤本王,可是有什么变故?”
    老五盯着他的身影,看着他的步伐,明显感觉到王爷的功力大增,日进千里,与前段时间不能同日而语。
    暗想着莫非王爷与王妃圆房了?
    一想孤男寡女,又是少年夫妻,日日厮守,哪有不动情的道理?
    作为岳父,老五的心情很复杂。找到女儿时,女儿已嫁作人妇。刚开始没想太多,后来越想就越觉得心里酸楚,不是滋味。不仅不能相认,还得看着别的男人陪在女儿的身边。
    老丈人看姑爷,总归是有些不顺眼的。
    许是他的眼神有些专注,元翼回头,深看他一眼。
    他忙回过神,“某见王爷近日功力大增,恭喜王爷。”
    长身玉立的男人嗯了一声,他心一塞,强压着心底的那股不适。想起自己寻王爷的正事,道:“今日傅家的那位老夫人突然去逝,某想着她是王妃的祖母…”
    “傅家的老夫人?”元翼皱眉,她一直精神尚好,怎么突然死了?
    “听说是京中最近的流言,左家说是傅家那位四姑娘散出去的,借机休掉傅家女。傅万程不仅不敢质问左家,且将归家女赶出门,还要卖庶女的生母。傅老夫人上门质问儿子,被气死了。”
    元翼冷着脸,左家两面三刀,迟早会两头不落好。傅万程近年越发的油滑,倒不如二房的傅万里有骨气。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五离开后,一条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元翼的面前。
    “王爷。”
    “你派人传信给傅二爷,就说孝子念母,当丁忧三年。”
    “是。”
    “还有,另派人再次前去边关,通知十王爷。若左家大爷投靠,拒之。”
    “是,属下领命。”
    黑影消失在夜空中,元翼立在原立。寒风吹起他的大氅,像振翅的夜鹰。黑漆漆的天,犹如一匹乌染的布。
    乌布遮住世间的一切,血腥,秽乱。不知是谁的手,先撕开一条缝,窥见里面的脏污。
    或许,将是时候,与国师正面对上了。
    第89章 相见
    芳年睡得迷糊时, 手边传来一阵痒意。她长长的睫毛扇着, 朦胧的视线中,只见旺福不知何时爬上了床,正用屁股拱她的手背。
    床沿边上, 还坐着归来的男人。他清冷的眉眼,与旺福大眼瞪小眼。
    旺福不会叫,要是会叫, 此时定是心神俱惊,叫唤个不停。
    一人一狗的暗流涌动看得芳年想发笑, 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 神情慵懒。元翼见妻子已醒,修长的手指捏起旺福的颈皮,嫌弃地丢进它的窝中。
    旺福缩头缩脑的,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眼。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他按住她将起的身子, 替她掖了一下被角, 凝视着她, “傅家的那位老夫人今日去世了。”
    “什么?”芳年大惊, 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怎么会?她老人家身子一向不错。上回娘都说她精神尚好,为何……?”
    “傅家出了一些变故。”他将发生的事情简略一说。
    芳年喃喃, 原来如此,“祖母是被大伯一家气死的。”
    前世里, 祖母去世是在七年后, 这世提前了七年。与亲人们的生死离别她曾经历过一回, 自己都是年老病故的老者。再次听闻亲人的死讯,她的心里还是难过,伤感不已。
    最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她认为是自己重生带来的改变,才致使祖母早逝的。
    “王爷,我要去祭拜。”
    “好。”
    虽说风声鹤唳,此时不宜多露面。可是若是连最后送葬都不去,她会良心难安。
    一夜无眠,晨起时,芳年继续扮成方管事的模样,元翼把她送上崖顶。老五抄近路带她下山。山下停着一辆马车,老五充当车夫,两人悄悄进了城。
    傅府内,灵堂已设,外面的灵棚上挂着长长的白幡。
    邢氏卫氏带着女儿们跪在灵前,傅万程傅万里兄弟与儿子们与吕家姑爷则在外面迎接前来吊唁的客人。
    傅家四女皆出嫁,祖母去世,前来帮忙的只有城东柳巷的吕姑爷。茜娘自嫁入吕家,夫君看重,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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