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治都功印在正一派中是正宗的掌教信符,从汉代传承至今的法印。这么重要的场合,天师自己不掌印,却让致笃来,岂不是说她认识的这个痴道童,在道法上的修为惊人?
天师选定的日子一天天靠近,宫中选秀也告一段落,钱皇后挑出了十二名品貌各有所长的少女留下,令老宫人放在重华宫教导了几个月,派人来叫太子过去“选三”。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一宵似一生
太子已经几次拒绝相看秀女了,“选三”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便随着内侍一起去了。
重华宫原来是郕王妃被废时的居住,也算他熟悉的地方。钱皇后和周贵妃有意让太子相看,便让女孩子们打扮得光鲜亮丽,在庭院中捶丸游戏,方便太子进来观察言行举止。
正是春阳艳媚,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算筹挥棒,莺声燕语,人比花娇。钱皇后本来让人整理场地时,特意让人在宫门边上移了几排方便人躲藏观看的花木盆栽,让太子不要摆驾,悄悄地进来看人。
太子过了宫门,看到庭院中捶丸嬉笑的姑娘,一时神思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喜欢的人在离别之前,告诉他这一程分别,很快就会过去。可是已经渡过了一整个春秋,他心中的思念,有增无减,那又怎么办呢?
庭院里这么多母亲摸着他的喜好选出来的绝色佳丽,妙龄好女,他看在眼里,想的却是她还在时,陪着他一起捶丸游戏的时光。她盼着他能像寻常的少年郎那样,重新喜欢那些年龄相当,温柔美丽的少女,子孙蕃盛,一世如意;他也曾想过,就按她想的那样过一生,只是没有那个余力。
她已经将他的心塞得满满的,什么都不缺,别人再放进来的东西再好,也无法存留,只会从里面摔下来。
庭院中游戏的女孩子们不知道太子今天会来相看,但她们知道自己被选留宫廷的原因。正嬉笑间忽见一个身穿红色龙袍,头戴善翼冠的俊秀少年从花木遮掩中走出来,顿时明白了这是谁,原来的喧闹突然停顿,都有些羞涩难当,又有些兴奋,还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走到庭中,示意王纶让她们起身,目光在她们中转了一圈,慢慢地说:“皇室虽有泼天富贵,可也有规矩严苛。一入宫门,父母手足俱难再见,寻常夫妻之情,亦不可求。你们中有不愿枯守宫禁,还想回乡嫁娶的,不妨站出来,孤今日便赐金放还!”
他在朝堂上的历练日久,储君的威仪日深,站在这群未经世事的少女面前,虽未疾声厉色,却也让她们原本燥热浮动的心思都沉了一沉,绮念散了大半。
可她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家人也好,自己也罢,除去皇命难违的压力,也多少都存了博富贵的心思。此时听到太子承诺,不想留在宫里的可以赐金放还,虽然有些意动,但却犹豫不决。
太子等了好一会儿,又道:“皇室君臣之礼,重于夫妻之情。你们年华正好,就都愿意为了富贵而舍弃寻常夫妻之乐吗?”
这话对于女孩子们来说,便露骨了些,一时众人都面红耳赤,过了会儿,一个粉衣少女红着脸道:“殿下,奴自幼秉承闺训,终身大事,由父母做主,岂能自专?”
她的父母不曾在选秀之前为女儿定亲,自然是愿意让女儿入皇家取富贵的。太子又等了会儿,人群中终有一个翠衣少女出来,小声道:“奴家中父病弟幼,愿回乡择近成亲,扶养幼弟,侍奉老父。”
太子点了点头,道:“奉老扶弟,诚为孝悌之女。覃包,记下她的名字,赐她百两银子置业,着当地亲民官好生看顾,替她择门好亲。”
有了前例,就又有几个女孩子出来求归家。太子一一答应,等没人出来了,这才往正殿给钱皇后和周贵妃问安。
钱皇后和周贵妃听侍从回报,太子在与女孩子们搭话,都心里高兴,以为他已经选中了人来请她们拿主意。谁想太子问安之后一说,选出来的人不是他要留的,却是赐金放还归家的。
钱皇后这次留的人本就只有十二人,全部充入东宫都不算多。如今太子再来送走几个,更是连份位都占不满了。一时皇后和贵妃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谢过两位母亲的操劳,借口要去仁寿宫给孙太后问疾,便退了出去。钱皇后和周贵妃让人把太子刚才和诸女说话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好一会儿钱皇后问:“妹妹觉得如何?”
周贵妃是窥见过儿子心意的,万贞已经出宫了,她还怕以后儿子情深不改,又接回来。在心里把剩下的几个女孩子的脾性过了一遍,道:“皇儿性情温和,选正妃该帮她选个有脾性的,才好辖制妃妾。吴氏敢在皇儿问话时正面答话,算有主意有胆量,娘娘看呢?”
钱皇后点头道:“妹妹言之有理。好,咱们再问一问皇爷,把这事定下来。”
皇室对选媳很是重视,皇帝听说太子没有自己选三,问了一下情况,便让几个女孩子到坤宁宫来,亲自过目垂询。
这几个女孩子里,吴氏、王氏、柏氏容止最为出色。皇帝觉得王氏脾性温和,内慧守拙,有钱皇后之风,想定王氏为正妃;钱皇后想到周贵妃选王氏的理由,却有些意动,对皇帝道:“皇爷,我为妻无能,无法臂助夫君,却总累您为我操劳累心。这王氏脾性刚强,举动自有章法,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选她为皇儿正妃,想来皇儿日后宫中妃妾之事,是不必多费心神的。”
皇帝怫然不悦:“什么叫为妻无能?你好得很。皇儿要是能娶个品性像你的姑娘,那才是有福。否则周氏那脾气性格,只怕天天都有得吵闹。”
这夫妻几人为了太子正妃人选生分歧,太子倒是浑不在意最后究竟谁做了他的正妃,每天有空就去仁寿宫探望孙太后。
孙太后瞌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多,有时候甚至说着话就睡着了,过一会儿又醒来。宫中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位历经六朝风云,心神俱损的老太后,已经到了生命路程的最后一段,随时都有可能离去。
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看到孙儿过来,就会格外打点精神陪他说话,问他:“深儿,你选好正妃了吗?”
太子和颜悦色的回答她:“父皇和母后、母妃在选呢!”
“那是你的妻子,也要你自己中意呢!你自己选吧!选好了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太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倚着她的椅子扶手,笑着说:“我中意的人已经走了,祖母也做不了主。”
孙太后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孙儿的脸,说:“深儿,别怪祖母装聋作哑啊!实在是皇嗣要紧,贞儿年长你十七岁,已经过了孕育子嗣的年龄。你那么喜欢她,如果让她做了太子正妃,以后说不定就要专宫独宠。到时候她若无子……郕王旧事前鉴,祖母不能让你面临这样的危机。”
太子垂下眼睫,低声说:“祖母,我知道,贞儿也知道。所以,您看,她都走了,不回来了。”
孙太后沉默了会儿,怅然地道:“深儿,这世间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样样为对方着想,才会愿对方一切安好。你少年时能被人这样喜欢过,已经胜过那千千万万连情为何物都不知道,一生汲营于权势富贵的孤寒子弟百倍。她离开,是盼着你过得比她在时更好,并不需要你为了她而郁郁寡欢。”
太子回答:“祖母,我没有郁郁寡欢,我想到她那样喜欢我,就心里就欢喜。只不过现在朝政忙着,孙儿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没有时间去骗小姑娘。”
孙太后忍俊不禁:“骗小姑娘?深儿,你也是才十几岁的少年郎呢!”
太子怔了怔,也笑了。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在年龄阅历上,比万贞差一截,盼着长大。现在看到选上来的女孩子,心里却很自然的认定那都是些万事无知的小姑娘。
他仍旧年少,但心境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同龄人的长辈。
皇帝和皇后选太子妃的意见不和,但派出四司女官来教导太子人事的意见,却是一致。太子沐浴时看到寝宫里多出来的几名女官,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孤不需要你们教导,都回去吧!”
为首的女官怔了一下道:“殿下,奴等奉命来侍奉巾栉,无功而返,恐受重责。”
四司女官除了教导人事,也有验看太子身体状况的意思在内。太子愣了会儿,闭上眼睛,任她们上前解带宽衣,沐浴熏香。
已经尝过情事滋味的少年身体,被软玉温香围绕诱惑,很快起了反应,可是那最后一步,他却怎么也迈不过去。尽管他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敏锐的感觉得到,声音不对,气味不对,肌肤触感不对——然而,最重要的,是人不对。
这些女子受命而来,侍奉的是东宫太子,引导的是国家储君。除了尽职之外,也是因为这可以改变她们的命运,提高她们的身份。
她们所尽的职责,微薄的情意,给予的是储君,索求的也是储君,却不是他这个人。
可他被人那样放在心上珍逾性命的爱过,在她的引导下尝过那种身心魂魄同欢的缠绵,品过了这世间至极的激情和愉悦;再来面对这只将他当成登天之梯的女子,身体是热的,心却是冷的。
他突然睁开眼睛,挥手道:“都退下吧!回禀母后,孤身体无恙,只是年岁犹浅,正当勉力向学,不宜早近女色。”
几名女官惶恐无措,又不敢冒着勾引太子沉迷女色的名头强留,只得诺诺退下。
太子坐在床上,突然想起她唱的离别,当时他只顾着心痛,不愿细听,如今回想,才知道那一首曲子,已经道尽了世间有情人分别的心意:“我会常记你的好,我会常想南窗幽,会思念紫竹萧萧月如钩,溪光摇荡屋似舟。会思念那一宵虽短,似一生。”
那一宵虽短,似一生。
第一百七十章 废立风波频发
太子正妃的人选悬而不决,皇帝既不喜欢吴氏,又不愿拂了妻子的颜面,不免问近侍的牛玉:“要是你给儿子选媳妇,这几个人你选谁?”
牛玉笑道:“皇爷这可难倒老奴了。老奴那养子,便是给这几位选侍提鞋子都不够格,哪里配得上选人?”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少说嘴,说你家媳妇怎么选?”
牛玉虽然不敢拿太子妃人选打比,但皇帝问题还是要答的,何况他外表撇得清,内里却也有自己的意见,当下道:“老奴家是低门小户,日常又无大事。浑家和媳妇婆媳镇日相处,为求和睦,媳妇总是选浑家自己喜欢的要好些。”
皇帝给儿子选妃,想的是要挑个大度温和的人,不至于和周贵妃镇日斗气。陡然被牛玉一提醒,却又想到若这儿媳妇有脾性,必与周氏难以相容。届时钱皇后可以立于两者之间,有进退余地,说不得日后要少受些闲气。
皇帝依了皇后和贵妃的意,选吴氏为太子正妃,以准备教养一年后大婚。
孙太后没有等到她最看重的长孙的那一天,就突然一睡不起。她走得安详,连值夜的宫人都没有察觉异常,是直到早晨王婵觉得太后醒得太晚,过来掀帐问安,才发现太后已经寿终正寝。
孙太后崩,被削了太后名位,囚于慈宁宫数年的吴太妃,在得知这毕生宿敌死后,纵声大笑。但在笑过之后,却又觉得人生无趣,身体迅速衰败,两个月功夫便药石无灵。她们逝去,似乎打开了另一段旅程的大门。此后连续几个月,两宫附居的好几位宣庙遗妃,以及已经致仕归乡的王直、胡濙等元老重臣,也一一逝去。
皇帝伤心母亲崩逝之余,又常收到讣告,心情恶劣无比。
而就在这个时候,蒋安突然以太后在世时,曾经为皇后无子眇目而心忧的说法,向皇帝进言,请立太子生母周氏为后。
皇帝震怒,当即命人重杖蒋安,大骂周贵妃失德不贤。若不是重庆公主与四皇子见浚及时赶到求情,几乎当场废黜了她的贵妃之位。
皇帝性情温和,周贵妃日常闹腾,他再恼怒也只是借口头痛不理她、不见她,像这种当面发怒的情景,十分罕见。周贵妃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斥责,都吓得傻了。直到太子闻讯过来,她才啕嚎大哭分辩:“皇儿!我没有指使蒋安进言废后啊!”
周贵妃废后自立的野心,不说上下皆知,但有心人也一清二楚。太子更是因此而与万贞一起被暗算了一遭,又哪会相信母亲的话,无奈地道:“母后,你向父皇认个错,保证以后都不犯这毛病了,好吗?”
周贵妃见儿子都不信任她,又气又苦,怒叫:“我怎么认错?这次真不是我啊!自从上次你和贞儿……我就没敢再乱来了!我真的没有指使蒋安啊!他是自作主张,我没有啊!”
周贵妃口口声声分辩没有,但皇帝找来仁寿宫太后的旧日侍从一问,知道她确实曾经说动过母亲,意图废后,却是怎么也不信她的话了。
钱皇后对于皇帝来说,不仅是少年时期就情投意合的元配,还是南宫共患难的糟糠之妻。她一生无子,眇目跛足,不是有失国体,而是他最大的隐痛,心里最深的自责。蒋安请立太子生母为后的原因如此犯忌,又挑在了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如何不让他狂怒之余,心胸冷硬?
周贵妃是太子生母,侍读学士一听皇帝要废太子生母,连忙谢罪:“陛下,贵妃为储君生母,如何能以小过见废?贵妃若废,则太子、公主、四皇子几位殿下,何以自处?此事关乎国本,危害社稷,臣不敢奉笔!”
皇帝早就知道周贵妃为太子生母这件事,必然要给自己带来极大的痛苦和麻烦,然而这麻烦棘手到连替他拟诏的人都没有,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周贵妃听到皇帝废位没能成功,又哭又笑:“总算前朝还有明眼人!知道本宫冤枉!”
这一口气松下来后,她又恨得咬牙:“本宫再没脑子,也不会挑了皇爷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么赤眉白脸的去谋后位!蒋安这么做,肯定是受人指使,要害我!”
她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还想去找蒋安问他受谁指使,却不知道皇帝心中恨极,已经起意要废太子。
太子居东宫数年,勤勉好学,举动有度,并无过错。最大的把柄是当年擅令两关守将闭门,但那又是皇帝自己做的局,真拿出来用,未免太过不仁不慈。皇帝找了一遍废位的理由,没有找到,就将东宫的侍讲学士刘珝、倪谦叫来,问太子的过错。
宫中这场风波已经传到了宫外,刘珝和倪谦一听皇帝这话头,就知道不妙。但他们在东宫侍奉太子数年,不说师生情谊,利益也基本一致,岂能让自己数年辛苦无功,异口同声地盛赞太子贤明。
皇帝一无所得,恰逢倪谦被人弹劾,他便将倪谦贬出京师,不得再任东宫侍讲。
再过了一阵,他又在与李贤、彭时等阁臣叙话时,突然道:“太子有口疾,日后治国理政,恐有不便。”
太子沉默寡言,偶有口吃之疾,朝野上下皆知。虽说这一两年间在面对陌生人时似乎有加重的倾向,但处理国政本来就以御笔朱批为准,不需言语。皇帝过去不说,却在意图废贵妃之位不成,贬斥东宫侍讲学士之后提出,这意向性太明显了。
彭时反应极快,只当没听懂皇帝的言外之意,笑道:“贵人语迟,更利于兼听兼信,多思善断。殿下此疾,于治国理政无害有益。”
皇帝的试探被重臣堵了回来,但到底心有不甘,将最信任的李贤留了下来,直言道:“太子生母不贤,朕恐百年之后,太子继位,周氏位尊,皇后受辱。”
钱皇后贤名无暇,内宫外朝,无不钦服。李贤自然明白主君的苦恼,然而太子废立关乎朝政,岂能为了这种顾虑而做决定?
皇帝的话说得直白,李贤沉吟片刻,便也直白回禀:“陛下,两宫将来未必无辖制之法;而太子实无过错,群臣都以为储君有德,无故见废,必动摇国本。”
皇帝见李贤也不支持,失望不已,又问继逯杲之后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门达暗中刺探群臣的心意。
此时朝堂诸部重臣,几乎都经历了景泰年旧事。景泰年间太子第一次被废,他们没有力保,后来复储他们集力上奏又没能及时;这连番的经历,让这些重臣对太子有着格外的补偿心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位历经坎坷的太子,在父亲手下还再被废一次。
更何况,从利益角度来讲,太子自幼就是他们熟悉的人,在入朝理政的这两年里,对他们又尊重礼让。别的不说,至少品性足够温和大度,知恩守仁。这样的储君,他日为君,岂不是比养在宫中,大家都没见过几面,更不知脾性的皇次子稳妥?
对于皇权交替来说,稳妥,保传承不乱,就是足以令群臣做出选择的理由。除非是大枭雄,大权臣意欲把持朝政,或者逼不得已,否则没有哪个做臣子的,愿意放着平稳可控的政局不理,却平生波折,自找死路。
皇帝的意图之下,群臣虽然没有同声保荐,但却用无声的沉默,抗拒皇帝的种种试探。
景泰帝废太子位时,群臣默认储位更替,是皇帝急切的希望儿子能够复储;而现在,却变成皇帝想要废了儿子,而景泰朝故臣一心想帮太子保住储位。政治局面的微妙变化,既可笑,又令人心寒。
围绕东宫废立的暗潮汹涌,皇帝传太子入朝的次数越来越少。太子也不急燥,仍然读书听课,偶尔画几笔小品,与宾客赏一赏笔墨。
他很清楚,这场风波虽然起自后宫,但要定局,却在前朝。只要他稳得住,皇帝便废不了。
皇帝也知道这一点,面对没有过错的太子,他终究没有办法为了废位,平白乱栽什么罪名。而是在命太子大婚后,派他前往中都凤阳府祭祖。
新婚夫妻,哪有三天就分离的?吴氏大为不满,忍不住抱怨。太子外表镇定,心中其实已经十分疲惫,面对吴氏的诘问,回答:“孤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们,皇室君臣之礼,重过夫妻之情。你既然当初不肯离宫,执意嫁入皇室,这寻常夫妻之情,便莫再奢想。”
他与皇帝本就浅淡的父子之情,至今虽然没有完全破灭,但摆在外面看的,却也不过是一层遮掩的薄纱。皇帝派他祭祖的用意,他一清二楚,答过吴氏,便又自嘲:“莫说夫妻,便是父子,也以君臣为先!”
吴氏出身虽然不高,但毕竟也算官宦之家,远比深宫中的钱皇后和周贵妃敏感。太子这话意有所指,她因为太子不肯同房而生的愤怒,顿时变成了惊恐害怕。深闺娇养的少女,未历风雨,书又刚读到一半,对权势倾轧似懂非懂,只知险恶。陡然知道自己一入皇室,就可能面临夫君被废的危机,如何受得起这样的压力?顿时被吓得退了几步。
太子看着她后退,不由一笑,淡淡地说:“我去中都祭祖,你在京师好自为之。若是实在难受,向母后哭求庇佑,对你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