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过得灰头土脸,兵荒马乱。但回忆总是甜的酸的,青春昂扬。
立正川没吃,捧着牛奶杯,认真看着季元现。现哥嘴里咬着三明治,左手还在修改下次党会发言稿。官方牛皮一个比一个大,真正惠民利民的东西寥寥无几。
这工作就跟失恋似的,清汤寡水,缺盐少味。
川爷正大光明盯着,特起劲。从他视角看去,额头光洁,眉目舒服,鼻梁又直又挺。重点是那殷红的唇,仍然沾一圈牛奶,和高中时无半分区别。
立正川看呆了,喉结滚动,莫名想吻上去。
其实后来回头一看,也才八年。
三年之痛时,他们没在一起。七年之痒时,他们没在一起。第八年,他们重新相遇。
这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为。若事事随缘,或许他们早已天各一方。立正川拼了命想回来,季元现守财奴似的守着一座城,守着一箱回忆。
谁比谁苦,谁又比谁容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得看有情人是否明白“事在人为”。
季元现感受到目光,强势得压着他不敢抬头。立正川等他吃完,便把自己那份推过去。
“吃饱没?”
季元现差点噎死,溺毙在立正川温柔的目光里。他匆忙收拾餐具,耳朵悄悄红了。
“我吃饱了,等一下。放好餐具就出门。”
厨房里,季元现慢慢将盘子放进洗碗机。他靠着流理台,心跳巨乱。
完了,季元现想,他怎可以如此有魅力。
周末参观天文馆的人挺多,两人随处闲逛。立正川起意来这里,是因为高中时,季元现曾有一段时间疯狂喜欢天文纪录片。
他们曾凑头在一起,讨论无垠星空,争论有无外星人。然后畅想未来,勾勒星际蓝图。
唯一可惜的是上学那几年,他们从未一起来过天文馆。
从太阳展览厅出来,立正川领着季元现去宇宙穿梭厅。
“如果你想观测行星,可以等到晚上。天文馆会开放一三零天文台,提供月亮和行星这类比较明亮的观测目标。可以看清月亮海。”
季元现满脑子宇宙星际,没人能拒绝星星的魅力。好比他,总无法拒绝立正川。
“你今年回来,还走吗。以后打算在哪工作,美国?”
季元现的目光落陨石展台上,装作仔细看简介,问得很随意。可那么一点点心尖,全在立正川那里。
“要回一次美国,时间不确定。回去交接工作,但工作只是次要。”
立正川一手揣兜里,一手下意识护着季元现。展馆人多,难免产生碰撞。
现哥微皱眉,转头问:“时间不确定?”
“是啊,”立正川轻松一笑,“主要看你,什么时候答应跟我过去结婚。”
季元现:……
完了,他想,是真的。
现哥正要开口,立正川却打断他。
“别这么快回答,你先好好问问自己,好好考虑,最后遵从自己的心。虽然我恨不得你现在就跟我走,但我还是希望,你的答案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
“我们是成年人了,不再是八年前。”
少时气象峥嵘,无论何事都要争一个出挑绚烂。等及成熟时,心性趋近沉稳平淡。他们变得各自有各自的人生理解,生活信条。或仗剑天涯,归来少年。或红尘千丈,道义压肩。也或轰轰烈烈,头颅高昂。
但最终的最终,青春瘗玉埋香,世俗长驱直入时,他们不愿以此生遗憾已矣。
季元现与立正川对视半响,什么话也没说,笑着点点头。
却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傍晚七点,季元现上天文台观测行星时,立正川站在他身边,盯着季元现侧脸。
“其实,我想跟你将‘蝴蝶星云’,该星云中有两颗互相环绕的恒星,距离地球3800光年。意思是那场绮丽绝美的葬礼,发生在3800年前,大概是……”
立正川一顿。
“古巴比伦王颁布汉谟拉比法典的时候。”
季元现琢磨几秒,“所以,你讲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目的,”立正川说,“就想跟你套套近乎,我们曾一起背过历史。”
季元现扑哧一笑:“你怎么不说我们还曾打过炮,更近点。”
“我现在也想,”立正川从后面扶住季元现的腰,掌心似火,光是轻轻贴在现哥后腰处,便足以让他浑身发软。
“背历史是过去时,跟你打炮这回事吧,是现在完成进行时。”
“你要跟我复习英语?”季元现直起身,望着立正川眼底含笑。
川爷摸摸下巴,舌头不怀好意地舔舔嘴唇:“我还想跟你复习点其他的。”
季元现按住狂跳的心,狂躁悸动一朝复活般,热血难耐地搔动四肢百骸。他咽口唾沫,喉结滚动。颇有些不习惯。
下意识地,从兜里掏颗糖出来。正剥了糖衣要放进嘴里,倒让斜伸过来的手给揽住。
立正川捂着季元现的嘴,掌心贴合那双柔软嘴唇。和当年在床上一样,和当年在激情关头一样。
立正川捂住季元现的嘴,不让他发声。
川爷居高临下,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季元现。
他沉下声线,缓缓说道:“季元现,我回来了。”
“你以后不要吃糖了。”
“吃我吧。”
第六十章
窗外泼雷大雨,意识迷糊间,季元现被雷鸣吵醒。四周昏沉沉,有点头疼。他勉强睁眼,半响又闭上。只觉有谁在黑暗中,紧紧握着他的手。
季元现再次清醒时,雨声淅沥,唰唰地冲击窗外树枝。寒风跑过叶稍,一头撞在紧闭的玻璃上。
“是,你们先暂时安排一下,我这边走不开。邮件发给我,德国客户要求严谨,我希望你们能把细节处理到位,其他的……”
季元现微微抬头,瞥到书桌后的立正川。对方坐在转椅上,背对床。唯能看见笔记本电脑一角,放在大腿上。一只骨骼匀称的手轻敲键盘,从袖口可辩,身着西装。蓝牙耳机扣在左方,语速缓慢,咬字清晰。是陌生又略微熟悉的烟枪嗓。
立正川回身拿水杯时,正巧与季元现迷瞪的双眼对上。两人互相打量好一会儿,立正川低头说几句,关掉视频会议。
“身子骨还这么弱,白长几年了。”
“……我……”季元现一张嘴,声带发紧说不出话。嗓子疼得要命,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发烧了。他乖乖闭嘴,单方面就此事接受立正川的任意批评。
川爷瞧他迷糊又困惑,简直气笑了。他揉揉太阳穴,再伸手一探季元现额头,“不是很烫了,有力气吗,我抱你还是自己坐起来。”
季元现早想证明自己并不体弱多病,且必要时候还能扛起两桶水。他兴冲冲地双臂一撑,不料浑身发软不听指挥,手肘受不住,下意识倾斜。现哥后脑勺“哐当”撞在床头上,十分不潇洒。
立正川:……
季元现:“嘿嘿……”
立正川按住额角突突直冒的青筋,他尽量笑得和蔼可亲,看来却有点恐怖。
“宝贝儿,是我,我就笑不出来。”
“谁这个时候跟你开玩笑,嗯?”
从小到大,季元现对亲近之人的言辞态度,从来都是能怂则怂。季夫人生气,他卖笑。立正川冷脸,他卖身。
不过这次不行,他还没准备拖着病弱之身,行苟且之事。何况两人啥关系也没有,炮友上床还得友好交流一番。
季元现咬手指头,心虚地斜眼。他盯着川爷挺阔修身的西装,认真戴了袖扣,唯独领带仍不老实地挂在脖子上。
季元现:“……你怎么在这儿?”
立正川:……
合着您半天憋出一句这个。
“……我翻窗进来,打算偷东西。”
“这可是二楼啊,川爷,这么不怕死的?”
季元现一发烧,说话容易不过脑。他眨眨眼,问得天真无邪。
立正川重重叹口气,实在端不住“温柔情人”的架子。他一屁股坐在季元现身侧,伸手将对方强势揉进怀里。
“为你我可以不怕死。”
“……算了,跟你说实话。昨天半夜,你给季妈打电话,说可能有点发烧,问她自家药片在哪里。季妈以为你快不行了,打电话给我拿钥匙,麻烦我来收尸。并叫我问一句,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季元现:“……这是原话吗?”
“不是。你想听原话?”
“……不了吧。”季元现讪笑,“原话指不定怎么损我。”
立正川用手指轻轻梳理他头发,从脑勺开始,一寸寸往后颈上轻按。缓慢且力度适中,令季元现舒坦到不行。
两人难得安静片刻,季元现闻着立正川身上熟悉的味道,从嗅觉记忆中扒拉出一堆前尘往事。这是沐浴液的香气,是当年他们合租时共用的那一款。
“刚看你在开视频会议,工作忙的话,你就先回去。”
“也不忙,处理几个小事。我的工作重心不在国内,大多时候家里就是办公室。”
立正川慢条斯理分好药片,再从床头端过水杯。
季元现瞅着他掌心的药片,有些排斥地往后退。立正川不恼,脱了鞋坐上床。现哥退一步,川爷进一尺。两人用沉默的拉锯战,打响回归后的床上较量第一枪。
立正川将季元现挤到墙角,两人身子快要叠到一起。热度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互相侵袭,季元现滚动喉结,他一闭眼,颤声道:“……我、我吃还不行吗……”
“别生病,以后就不用吃药。”
立正川多年不耍流氓,对着季元现倒是一耍一个准。虽没用上毕生绝学,光是气势与身体上的碾压,已叫现哥遭不住。
两个光棍,热血沸腾的大好青年,真要走起火来,完全不用预热。
季元现闭眼吞下药丸,猛将白水咕咕灌。他喝得急,多余水液顺着嘴角滑到脖颈上,修长一节,白如玉兰。青蓝静脉浮动可见,立正川望着那勾人一幕,半眯眼。几不可见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