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颇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像是个男子。
曹初没有把王越伤童渊的事情告诉除了曹操以外的人,而其他人也并不知道童渊伤势的真相,只道他是被不明人所伤,且从崖边不慎坠落。
曹初悄无声息地偏头,想从缝隙中窥见那不速之客的庐山真面目。
身长八尺,手握银枪……赵云?
只见赵云把银枪往膝上一搁,旋即席地而坐,头靠在童渊榻边的墙上,竟就保持着这么一个难受的姿势闭目养神了。
银枪没磕到任何东西,平稳地放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的,明显能感觉得出他的细心。
这个姿势虽然难以入眠,却很容易醒。
赵云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要为重伤的师父守夜,以防有人再来伤他。
屏风后,曹初望着这一切,悬着的心这才半落了下来,却还没放松警惕。
打更的梆子声已经敲响,许都实行宵禁制度,此时的纵横分叉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童渊的伤口愈合了些许,却依旧昏迷不醒。
此时已近除夕,许都的深夜自是寒凉不已。
曹初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裘衣,衣料轻轻摩擦,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了微的声响。
赵云立即警惕地睁了眼,迅速握住了摆放在膝上的银枪,立起来环顾四周。
曹初吓得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约摸半刻之后,赵云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依照着原来的姿势坐了下来。只是依然没放开枪柄。
星辰变换,月亮的位置也移动了不少。
曹初把脑袋埋在毛茸茸的裘衣底下,开始打瞌睡。
半晌,就连赵云的神色都开始有些恍惚了。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他将膝上银枪握在手中,站了起来,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继续守夜。
曹初听见屏风外的动静,也跟着一掐胳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王越还是没来。
——应当是场误会罢?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而就在她险些睡着的时候,墙外却传来了一阵纷杂的声音——
“走水了!”
“司空府走水了!”
“快去……”
赵云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不放心地望了一眼身后,把门窗锁上,唤了侍卫守在门外,立即提起银枪冲了出去。
曹初一惊,刚要出去,耳畔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其身内其言外者疏,其身外其言深者危。”
郭嘉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颇有种调侃的意味。
曹初咬牙。
——这家伙特喵的跟半仙似的!
她望了一眼半昏半醒的童渊,挪开屏风走了出去:“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郭嘉复述她的话,眼里却是笑着的。
曹初一噎,拉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别说那么多了,司空府走水了,赶紧过去……”
“没走水。”郭嘉把她拉回来。
“没走水却喊走水。”曹初蹙眉,“为了引人注意?”
“是。”郭嘉从袖中拿出一把扇子,往门外走。
曹初连忙跟上他:“既是引人注意,你为何还去?”
“你要等的人,或者说你知道的那件事情,目的是什么?”郭嘉反问。
曹初迅速反应了过来,拽着郭嘉就跑:“去司空府!”
某个堪称“身娇体弱”的郭祭酒险些被她拽了个踉跄,好险才稳住了身子,没让自己露出半点破绽来:“你可去牵马。”
于是曹初拉着他转了个方向去牵马。
马厩里的马大多都睡了,曹初随手牵了一匹就走。
可郭嘉却没走。
他立在原地望着曹初远去的背影,转身回了童渊所在的地方。
……
司空府。
“阿翁!”曹初被侍人领到曹操的边上,“您没事吧?”
曹操颔首:“无妨,你且回屋,莫要掺和此事。”
曹初环顾一圈,却没看见赵云的身影,心生疑惑。
……目的是刺杀曹操?
曹初突然就想到了历史上的“衣带诏”事件。
具体细节她不记得了,大约就是车骑将军董承拿到了皇帝藏在衣带里面的血诏——“当诛曹公”,于是跟一群立志“光复汉室”的臣子密谋刺杀曹操的事件。
说的这么正气凛然高风亮节,说白了就是争权夺利而已。
暂且不说曹操奉迎天子的行为里面除了取得政治优势,到底有没有匡扶汉室的意思在里头。可至少他在黄巾起义军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董卓毒杀少帝刘辩、袁术无视汉室而自立为帝、袁绍密谋另立皇帝的时候,选择把天子迎了过来,保住了皇室公卿们的小命,保全了汉室的面子。
本质是互惠互利,而且曹操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对皇室不敬的行为。
若杀了曹操,难道这朝堂就是他皇帝的了?
自然不可能,曹操若身死,反倒更会把此刻稍稍安宁一点的局势搅得更乱!
外面无视汉室的诸侯们虎视眈眈,小皇帝自己的性命说不定都保不住呢。
见曹操周身的守卫围得密不透风,曹初微微放下了些心,起身去寻找赵云。
司空府的嘈杂渐渐消弭。
方才踏入医馆,曹初就听见了兵刃交接的动静。
只见赵云的银枪舞的虎虎生风,正与一白发白须的剑客对战着。
正是王越!
第14章 留香荀令
宝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曹初提剑立在院子内,却不知该把剑指向谁。
“初儿?”王越惊讶。
赵云不语,闷头继续锲而不舍地朝他刺去。
枪势惊若雷霆,时而似黄河奔腾,时而如簇簇青竹,快如极电,迅如蛟龙!
而王越则是轻巧地用剑抵挡着他的攻势:“老匹夫,还不快让你徒儿住手!”
里面竟然传来了童渊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虚弱:“该!叫你这姓王的用剑戳我。”
见赵云没有危险,曹初这才归剑入鞘,沉了面色。
王越霎时背后一凉。
而就在气氛极度紧张的时刻,郭嘉及时出现,把曹初拉走了。
“你不想让我掺和这件事?”曹初闷闷。
她还一头雾水什么都没搞明白呢!
郭嘉承认道:“主公也是如此。”
“为什么?”
郭嘉不语,领着她往司空府的方向走。
曹初的身量最近拔高了不少,至少她在跟郭嘉说话的时候用不着踮脚了。
“奉孝,女公子。”一阵香风迎面而来。
熏香的存在感很高,但荀彧身上的熏香却不是熏人的那种,而是让人闻着很舒适,在后世倒是有个形容词“清秀通雅”。
托弟弟的福,曹初平日里倒也对熏香有所了解。
“荀令君。”曹初上前对他行礼,问道,“阿翁那里可还好?”
荀彧拱手:“主公一切安好。”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勉强。这才是真正世家子弟的模样。
举个例子,荀彧这人简直君子到了旁人压根儿不敢在他面前开玩笑的程度。
“文若方从司空府出来,可是要进宫面圣?”郭嘉笑道。
“正是。”荀彧颔首,“更深露重,你二人当早些回府。”
曹初对他道谢。
郭嘉见他神色匆忙,也体贴地不多说,道别而去。
这个夜晚这么折腾,多数人想必皆是难以入眠,包括宫中的刘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