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通知你一件事。”他看着我说。
“怎么了?”听着他的语气,我心里隐约感觉到不安。
“我爸去世了。”他神色很是疲倦,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悲伤。
我一下被这句话击中了,半到没反应,过了好久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重要吗?你所做的一切对他的身体都是莫名的伤害,一次一次这样下来,终于心脏承受不起了。”何连成没继续说下去,头微微转向窗外,“我就是来通知你一下,不管我对你的态度如何,你终究与他有着血缘关系。”
我觉得心口堵得要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则林居然死了?
在我自己在心里默问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就涌了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变模糊了:“什么病我,埋在什么地方?还有……”我深吸了一口气,“他临终前有没有什么话是说给我的?”
“没有。”何连成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我强压住就要崩溃的情绪,冷静地问他:“不可能,如果他没话和我说,你不会来通知我,特意当面通知我。”
何连成眼睛红了一会,沉默了差不多三分钟才说:“我只为做为他的儿子,前来转述他最后一席和你说的话。”
他望着我:“其实也不算临终前,是在他离世的头三天他突然找我说的这些话。”
我看着他,忽然从眉眼间找出了我们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悲伤。
我明明是恨着何则林的,为什么在知道他去世以后,还会这么难过。
“他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妈妈,其次才是你。他给了你生命,却没能给你一个家,以至于你自小到大都在漂泊和流良,所以他很后悔当年所做的一切。他说,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对你负责。还让我以后多照顾你,因为你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你这样的性格,他很心痛,希望经此一事以后,你能够有所改变,公司的股权给你留了三成,不包含你转移出去的那一部分。”何连成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看着我问,“你满意吗?他这样的处理。”
我竟无言以对。
我没想到何则林在最后的时刻会这样说,心里五味陈杂。如果这席话来得早一点,我是不是不会做出那么多让大家鄙视,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为什么不和我说?在他活着的时候,在我还有自由的时候?”我大声问何连成。
他冷笑一声:“他那个时候和你说,你听得进去吗,你肯相信吗?”
我一下语结了。是啊,那个时候的我不可一世,认为他所有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同样的话,放在现在我是感动,放在以前呢?我的反应,可能是不屑吧!
到了一切结束时,我才明白我原来所做的一切,现在看来竟是可笑的。
何连成说完这些以后就走了,他的背影好像瘦了很多,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或许这一辈子,我是他的至亲兄弟的事实都提醒着他妈妈当年的屈辱吧,他怎么可能接受我?
在这一刻,很多不理解的事情,好像一下全明白了。
第050 何萧之这辈子的幸运
我开始屈指算自己还要在这里面生活多久,向往着重获自由的那一天。何则林就这样走了,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何连成走后,我连续伯眠了好几天,真的想不到妈妈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到这个时候我不得不想,我从小对他是什么感情?好像既不想亲近,也不想远离。
在妈妈去世之前,他只是我生命当中的陌生人,后来因为血缘不得不拴在一起。
这样一拴就是一辈子,直到他走了,我对他似乎也没动过真感情。
在他无条件帮助我的时候,我想的是这些都他欠我的,在他骂我的时候我想的是看,才这样就装不下去了……
似乎,一直以来我对他都是抵触的。到了今天,我才明白那个老人对我,付出的是真感情,只是当时的我看不出来,被自己一厢情愿的武断给蒙蔽的双眼。
几年的时间我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熬着,直到接到出狱通知的时候,我才觉得恍若隔世。
走到外面,看着刺目的阳光,我不由眯起眼睛。
有脚步声向我跑过来,我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到了白露。
和几年前相比,她成熟了很多,脸上不再是那种小女孩的懵懂表情,身材一如既往的瘦。
我怔怔地望着她,真想不到她会来接我。
三年前,我接到一则消息说是白家逼着白露嫁人了。
那时的我还在里面,不管听到什么都无能为力。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转给她的公司股权算是白搭了。
我,似乎只有对钱才更有感情。
当时想,这想的结局也算不错。如果那个男人一心对她好,那些钱就权当是这些年我对她的补偿吧。
所以,在我出狱的时候,我并没有通知白露。
她跑得有些急,到我面前的时候还有点气喘嘘嘘,拉着我的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我只能听到她的呼吸,还是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我缓了一会儿问。、
“接你。”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说。
“你丈夫知道吗?”我问。
“我丈夫知道,他就站在我对面。”白露说。
我下意识的四下看了几眼,并没有看到其他男人在附近,就用疑惑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白露。
她眼圈一红,微微叹了一口气:“对我,你就那样没信心吗?我一直在等你,即使在被空有逼婚的那几年。”
我心里一热,眼泪也流了下来。
用劫后余生来形容我现在的情形最贴切不过,原来在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有她在等着我。
“白露……”我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咱们走吧,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的目光越过我,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大门。
我跟在她身后走到了不远处的停车场,在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前停了下来,她拉开车门对我笑了笑说:“我来开车吧,怕你手生。”
我无声地上了车,看着一旁的她削瘦的侧颜。
车子出了停车场,驶上了回城的高速,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我从家里搬出来很久了,一直就住在咱们自己的房子里,最后三年因为把生意重点挪到了国外,所以很少来看你。另外,就是我越是跑得勤,你的减刑越慢,为了让你早点出来,我假意和你断了联系,让你胡思乱想了,是我的错。”
听着白露淡定的语气,我的心隐隐做痛。
她原来那里能想得这么周全的人?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任性的,娇生惯养的,毫无心计的……
现在的她,成熟稳重了很多。
我想像不出来,在没我的日子里,她是怎么样逼着自己成长起来的。
“公司都是你自己经营的?”我问。
她点了点头,侧头给我一个微笑:“刚开始几年不是,翰华交给何连成打理,我自己的股权也都投了进去,后来几年是我自己经营的。何连成倒是个磊落的生意人,没有借机多拿分红和利润,每一次的分成都很公平。只是,时间长了,我不想再欠人人情了,想等你出来以后也不欠人,就把公司全部买下,独立经营了。第一年,差点赔光,第二年我老爸帮我请了几个专业的高水准团队,才算稳住局面。”
我最担心的就公司的经营问题,听她说得这么轻松,心里也知道中间的过程必定不轻松。
“谢谢你,白露。”我对她说。
“我们是夫妻,谈什么谢不谢的,原来的我那样任性,你不是一样的容忍我。我这几年这么努力,就是想等你出来以后,让你知道我会替你做到最好,有资格做何萧身边的女人。”她淡淡地说着。
车子在路上飞驶,路两边都是我不熟悉的建筑物。
这个城市在这几年里日新月异的飞速发展,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白露直接把车开到了家里,是我们结婚时那个别墅。
现在看来,这房子稍微有点老旧了,八年的光阴不短,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她一个女人,在最青春美丽的岁月毫无希望的守着公司,守着家,等了我十年。
我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跟着她进了房间,喉咙里就像堵了一个鸡蛋,疼得不知所以。
一进屋子,她反身关上门,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用力紧紧抱住她,心里空缺的几十年的那一块终于补上来了。她无声的在我肩上哭着,眼泪渗进衣服里,流到我的皮肤上,一片炙热。
她哭得很委屈,却不出声,眼泪不停的流。
我心里也堵得难受,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这么久的时间,我们终于见面了,所幸一切还有最初的模样,至少她还在。公司的经营好坏,钱的多少这一刻我都不关注了,只有她实实在在的在我怀里。
一切猜疑和误会都不用解释,眼前的她就能说明一切。
我以为我出来以后,最多手里会有一点当时留下来的基金,没想到留给我最珍贵的是怀里的这个女人。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流眼泪。
我们就这样,靠着门紧紧相拥着,然后一直哭一直哭。
“露露,对不起,都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我终于压住了不能自已的情绪,说出这句话,声音已然沙哑了。
“何萧,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从来都不想一下,我离开你会怎么样?你让我一个孤单的过了整整八年?”她哽咽的声音低低的吼了出来。
两手握着拳头在我背上使劲儿砸着,一边说一边泣不成声。
我没躲没闪,也是更用力的抱着她。
我知道,现在的她需要发泄。她的话也把我问住,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应该是家人吗?为什么当年我却觉得钱和事业是一切,挖空心思的想要拿到何氏。最后,我自己成了这般模样,何氏却还是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何连成的手里?
“露露,对不起。”我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这句无力的对不起。
她哭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累了,我抱着她进了卧室。
把抽咽的无力的她放在床上,我在她身边躺下,就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轻柔地吻着她的额头。
现在,不管给我多大的利益,我都不会弃白露于不顾的。
天色将晚时,她哭了累了睡着了。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睡颜,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苍老的痕迹。八年的时间,三千个日日夜夜,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知道。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守着她,安着我这辈子唯一的幸运。
我要感谢老天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虽然很晚,但是还不至于来不及。
看着异常削瘦的白露,我想到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如果当初的我不是那么执着,现在我们的孩子也应该很大了吧。
可很多事情,你不经历永远不知道自己错了。所谓外人的前辈的经验,只是经验,即使毫不藏私的告诉你,也不会变成你的经验。
人的这一辈子就是在不停的犯错,然后修正,再犯错再修正的无限循环。
还好,现在的我知道了自己最想得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