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行了礼出去了,沈静瑶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银色的月光就洒落在床畔,她睡不着。
重生一世,她和姑姑又再一次回到了忠勇候府,老夫人王氏还是不喜欢他们,二太太吴氏和三太太张氏依旧阴阳怪气,韩炜还跟以前一样,韩蕊喜欢找她麻烦针对她。
不过又有一些不同,上辈子她和姑姑住的是西院,如今她们住的是信义轩,看姑父的样子似乎比上一世更在乎姑姑,这是好事,她为姑姑感到高兴。
更值得高兴的是她和韩煜的关系,比上一世前进了一大步,直接跳过了前面的冷淡期,这很好,是她想要的结果。
韩煜对她也确实很好,现在回想起来韩蕊吃瘪和老夫人王氏她们那气闷的嘴脸,她都忍不住想笑,兴奋得让她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沈秀英,不过跟沈静瑶的兴奋比起来,她是担心得睡不着,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富贵逼人,繁华似锦,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一个五彩缤纷绚烂多彩的梦,却又像空中楼阁,有一种稍有不慎就会碎掉,随时都会从万丈高空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的错觉。
沈秀英缩在韩岳的怀里,一想到从高空中摔下去的痛,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韩岳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抚她的背,道:“怎么了?”
沈秀英抿了抿嘴,头埋进他的怀里,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秀英……”韩岳察觉到胸口湿了一片,双手捧起她的脸,看到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心口突地一疼,“别哭,有什么话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虽然沈秀英十几年都生活在乡下,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她也不是笨蛋,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自从白日里跨进忠勇候府的大门开始,她就感觉到了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再见到老夫人王氏,也明显感觉到了她对她的不喜。
之前她还在心中幻想过,自己是不是努力做好一个媳妇儿该做的事,伺候好韩岳和老夫人王氏,日久见人心,就能让老夫人王氏接受她,知道她的好,改变对她的看法。
但是刚才一顿晚膳,老夫人王氏的态度,生生把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碎了,她意识到她和老夫人王氏之间的差距有多远,要想让老夫人王氏接受她,喜欢上她,只怕比登天还难。
现实的残酷让沈秀英看清楚了一切,她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难题,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心惶惶得很,面对着韩岳对她的温柔,她就忍不住想哭了。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韩岳盯着她的脸,脸上都是泪水,柔弱得一塌糊涂,令他心生怜惜,一定要问个清楚,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让沈秀英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以后肯定会变成大麻烦。
“我……”沈秀英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老夫人王氏始终是韩岳的生母啊,她怎么能第一天到这个家就说自己的婆婆不好呢?
在乡下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见过恶婆婆是什么样子,隔壁的牛婆子就是一个出了名会折腾媳妇儿的恶婆婆,每天在家里好吃懒做,天天打骂媳妇儿,不准媳妇儿上桌吃饭,只准吃剩菜剩饭,还要干许多的农活,累死累活地照顾一家子人,还因为生了女儿被丈夫嫌弃,年纪轻轻就一身病痛,明明才二十岁不到,看起来都快三四十岁了。
这么比起来,老夫人王氏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心里应该是不喜欢她,但至少也没有打骂她,也没有不准她上桌吃饭,所以还算好的,她又怎么好在韩岳面前说自己委屈了?
而且确实是她和韩岳先成了亲,没有事先禀告老夫人知晓,她的出身又不好,跟韩岳比起来真的不相配,老夫人对此有意见也能理解,换做是她自己都可能接受不了,试想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出门一趟,莫名其妙就娶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回来,是个人也会心里不舒服。
沈秀英设身处地地给老夫人王氏找着不喜欢她的理由,再努力地说服自己,让自己理解老夫人的苦楚。
可惜她想得太好,老夫人王氏却不见得能领情啊。
韩岳一直盯着她,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中,韩岳是什么人呐,沈秀英的那点儿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你是不是担心和我娘处不好?是不是觉得我娘不喜欢你,然后你就难过得哭了?”韩岳太锐利了,一下子就说到了沈秀英的心坎里。
沈秀英的目光闪了闪,想着该怎么跟韩岳解释,却听韩岳又道:“你不要想着怎么瞒我,你心里什么想法我都看出来了,我娘表现得那么明显,她的态度在哪儿摆着,我都看在眼里了,是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沈秀英摇头。
韩岳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娘是什么性格我清楚得很,她很好强又好面子,一时半会儿可能会转不过弯来。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去跟她说清楚的,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也就只有你一个,只要有我在,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可是……”
“可是她是我娘,是生我养我的人对吧?”韩岳截断她的话道:“是我娘也要讲道理,不喜欢我媳妇儿,欺负我媳妇儿,她的脸上就能好看?这是自己打自己脸!”
那一夜,韩岳说了许多好话,哄了好久才把沈秀英哄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他跟她说:“有什么事你都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你的夫君,保护好你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你刚到侯府,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你不会的我都可以教你。要是我不在,你也可以问吴嬷嬷,她是伺候我多年的老人,可以值得信任。”
沈秀英听了他的话,决定按照他说得去做,“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其他人,就只有你和瑶瑶最亲,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韩岳搂着她,看她的目光柔和坚定,认真道:“你不要听我说了什么,你要看我做了什么。”
韩岳确实是说到做到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韩岳陪着沈秀英和沈静瑶用了早膳,姑侄两人要去福鹤堂给老夫人王氏请安,韩岳也一起陪着她们去了。
韩岳这么做的意思很明确,沈秀英是他的夫人,他当然要护着她。
三个人很快就到了福鹤堂,门口有丫鬟看到三人从外面进来,连忙上前去行礼,道了一声,“给侯爷、夫人、表小姐请安。”
“老夫人起了没有?”韩岳问。
丫鬟道:“老夫人在和二太太商量府中的事宜,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正屋里,老夫人王氏坐在黄花梨木雕花它上,端起身侧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听着坐在下首的二太太吴氏汇报府里的情况。
“马上就要换季了,府里众人都要做新一季的衣服,以前是下人每人三套,主子等人五套,如果有想要多做,就要自己掏钱,如今信义轩有多了一些人,他们的开销是不是也要算在公中里出?”二太太吴氏说完,抬眼看向上首坐着的老夫人王氏。
信义轩多出来的那些人,指的就是沈秀英和沈静瑶,还有十来个伺候他们的下人,说多也不是很多,二太太吴氏之所以提出来,就是为了膈应一下老夫人王氏。
老夫人王氏默了一下,哪里不知道二太太吴氏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信义轩就多出那么十来个人,每人几套衣服而已,能多花几个银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中的大部分收入都是成宗给的,真要分开了反而不好,他的信义轩多出来几个人就要分得那么清楚,他要是问你把二房的花销也分清楚一点,你要怎么办?”
二太太吴氏就是这么目光短浅,她帮着老夫人王氏管着部分中馈,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每次都算得很精,就想多得一些油水,多出十来个人就要多出好些银子,她舍不得,跟割她的肉一样,才会发傻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老夫人王氏反问她这么一句,她就醒悟过来了,公中的银子基本都是韩岳给的,惹毛了他把多出的银子收回去,以后都按规定的出,到时候哪里还会有现今这么宽松的生活。
“是我想岔了。”二太太吴氏连忙道。
老夫人王氏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老是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儿,这么斤斤计较,我以后怎么放心把管家的权利都交给你?”
二太太吴氏一听,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欢喜,原来老夫人是想把管家权给她的,这前面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考验她的吧!
“娘,我知道了,以前是我错了,我会改的,以后我一定做好。”二太太吴氏连忙道。
老夫人王氏唔了一声,“你想清楚了就好。”
这时丫鬟打起帘子进来,走上前行了一礼,道:“侯爷陪着夫人和表小姐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王氏听了,把手中拿着的小叶紫檀手钏丢在身侧的小几上,脸色有些不好看,“以前成宗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勤快地过来给我请安,这回倒好了,沈秀英和沈静瑶要来请安,他就巴巴地陪着她们来了,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他娘?那两个人就比我重要?”
刚才老夫人王氏才斥责了二太太吴氏目光短浅,一天到晚算计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殊不知她现在也是同样的嘴脸,甚至更夸张!
因为不喜欢沈秀英和沈静瑶,所以怎么看她们都不对,不管她们做什么都是错,韩岳表现得在乎她们一些,老夫人王氏也能这么有意见,反正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沈秀英和沈静瑶跟着韩岳进屋的时候,老夫人王氏就是这么看她们的,虽然她面上已经把怒气收了起来,也没有当着韩岳的面抱怨,但是明显的让人觉得不舒服,看沈秀英和沈静瑶的目光透着一股厌恶。
老夫人王氏道:“成宗,你今日不用进宫吗?”
她的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已经上朝去了,唯独身为忠勇侯的韩岳留在家里,完全就是沈秀英耽误了他做正事。
沈静瑶听得眼皮子一跳,正想着要怎么帮沈秀英说话,就听得韩岳道:“儿子昨日才回来,皇上听说我之前受了重伤,准许我在家休息几天再去上朝。”
这话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老夫人王氏并不好太过追问,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的将养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了。”又转头对沈秀英道:“你要多体谅体谅成宗,照顾好他的身体,多替他想一想。”
当着其他人的面,老夫人王氏也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只得含含糊糊提点几句,说的不明不白的。
沈静瑶憋了憋嘴,老夫人王氏这是想让韩岳跟沈秀英分开睡,少行房事,顾及韩岳的身体。真是个老虔婆,连儿子房里的事都要管了,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
沈秀英脑子没她那么多的弯弯绕,只听懂了字面的意思,紧张地点了点头,“娘说得是,媳妇知道了。”
韩岳皱了一下眉头,道:“娘,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我就怕你没分寸。”老夫人王氏板着脸斥了一句。
韩岳抬眼看着她,道:“娘,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还有事要忙,就带秀英她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
没等老夫人王氏说话,韩岳就拉着沈秀英站了起身,行了礼就往外面走。
沈秀英拉了拉韩岳的手,低低叫了一声,“岳大哥……”
韩岳站住,扶住沈秀英的肩头,转过身对上首的老夫人王氏道:“娘,秀英是我夫人。”
老夫人王氏顿了一下,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韩岳已经牵着沈秀英走出去了。
“这,这这……他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王氏指着门口的方向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到老夫人王氏吃瘪,二太太吴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着头掩饰眼中的笑意。老夫人王氏想让人家新婚的两口子分开睡,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韩岳直接就说沈秀英是他的夫人,他们是夫妻,就是要睡在一张床上,根本不听她的,果然把她气坏了。
话说韩岳带着沈秀英回到信义轩之后,沈秀英都没想明白老夫人王氏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沈静瑶离开之后,韩岳抱着她坐在腿上,亲了一下她的耳垂,把老夫人王氏想让他们分房睡的事情说了,沈秀英才明白过来是这么回事。
沈秀英心想,分开睡两天也挺好的,每天都被韩岳搓圆捏扁的,她有点儿受不住。
“在想什么?”韩岳发现她没说话,捧起她的脸盯住她道:“把你的心思收起来,你想都别想。”
沈秀英只能乖乖点头。
话说沈静瑶回了房,坐了一会儿,想起韩煜答应会照顾她的事,心里就甜甜的。
这会儿她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去看看韩煜,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翠儿,你知道哥哥他住哪儿吗?”沈静瑶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我想过去看看她。”
事实上沈静瑶是知道韩煜住哪个院子的,她有前一世的记忆,但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她还是决定装作不知道,让翠儿带他过去。
翠儿昨天晚上亲眼看到韩岳对沈静瑶有多好,还答应会照顾她,是以沈静瑶问起韩煜,她也就没有多想,道:“大公子住在锦墨居,离信义轩不远,奴婢可以带表小姐过去。”
“好啊!我们走吧!”沈静瑶从凳子上站起身,拉起翠儿的手就往外走。
出了信义轩,沿着回廊往前走,穿过月亮门,走过花园就能到,西北角就是锦墨居。
沈静瑶欢欢喜喜地拉着翠儿出了门,刚走到花园里,迎面碰到了韩蕊,想到韩蕊上一世老找自己麻烦,沈静瑶就不想搭理她,转身就想拉着翠儿走另外一条道,却被韩蕊命人拦住了。
离开的路被韩蕊的丫鬟堵死了,沈静瑶走不了了,韩蕊还记恨着昨天晚上那件事,气势汹汹地几步走上前来,微抬起尖细的下巴睨视着沈静瑶道:“怎么看到我就想跑啊,哪来的野丫头这么没规矩?你要是不懂规矩,我就让人教教你规矩!”
“你想做什么?”韩蕊来势汹汹,咄咄逼人,沈静瑶紧张地吞咽了一口,下意识往后退开了一步。
上一世韩蕊就不喜欢她,时常找她的麻烦,起初她不懂这是为什么,后来才明白过来。
在她没来之前,韩蕊是忠勇候府唯一的女孩儿,一家人都把韩蕊当宝贝一样宠着,老夫人王氏是宠得最厉害的那个,韩岳身为大伯,也差不多把韩蕊当成了女儿一样宠,唯一对韩蕊不以为然的只有韩煜一个。
后来她来了之后,韩岳就分了不少的注意力在她身上,韩蕊因此觉得遭到了冷落,她不再是这个侯府的唯一,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时常找沈静瑶的麻烦,再后来沈静瑶和韩煜关系好起来,韩蕊就更愤怒了,作天作地,各种往沈静瑶身上泼脏水,陷害她,要不是韩煜护着她,她可能早就死了。
看着眼前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韩蕊,沈静瑶头疼得很,这一世她们两人的仇怨只怕是又要来一回了,心累!
韩蕊仗着身高比沈静瑶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嫌恶和愤恨,恶狠狠地道:“你问我想干什么,我要教训你!”
“你就不怕我叫救命?如果姑父和哥哥知道了,你猜会怎样?”沈静瑶回了她一句,这是好心提醒她不要逼人太甚,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有二十岁芯子的人了,不屑跟六岁的韩蕊争来争去。
可惜韩蕊就是听不懂,特别是她提起韩岳和韩煜,更是踩到了她的痛处,六岁的小孩儿才不管这些,只在乎自己的宠爱被她夺走了,心里不高兴,要把这口恶气出了才行。
“你少得意,以为有大伯和大哥哥护着你就不得了了,我已经让人守住了花园的出入口,现在把你收拾了,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完了我再去祖母那里哭一场,说是你先欺负我,我生气反击才把你打了,在场的所有丫鬟婆子都会帮我说话,没有人会站在你那边,另外有祖母也会护着我,大伯和大哥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韩蕊微抬起下巴道。
沈静瑶闻言微垂了眼,心道:韩蕊的心眼儿可真坏,小小年纪就知道这样陷害人了,从小就练就了一番颠倒黑白的本事,难怪她上一世不是韩蕊的对手。
沈静瑶看了看四周,她的丫鬟翠儿被韩蕊的丫鬟压着动弹不得,她的左右前后也都是韩蕊的丫鬟和婆子,逃是根本逃不掉,求和也没有可能,要让她跟韩蕊打一架,她这个小身板儿,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只怕她还没摸到韩蕊的一根毫毛,就已经被丫鬟婆子制服了,这可要怎么办呢?
眼前的形势十分不利于自己,沈静瑶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办,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