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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玉兰听灵素也不识字,就轻了两分敌意,又见她问吃肉的事,才高兴了,道:“是啊,这茶摊上熬汤的骨头和卤的大肉,都是从我家肉摊上拿的货,怎么样,好吃吧?”
    灵素老实点头:“好吃,香。”
    刘玉兰笑了:“哎,你不错,挺明白。往后你在家里待烦了就来找我玩啊。”
    灵素点头,另一边小媳妇催上了:“兰姐儿,面坨了就没法吃咧!”
    刘玉兰答应一声,冲灵素道:“我吃面去了,一会儿再说。”说完顾自己去了。
    灵素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连汤都喝了,就自己端了碗过去,在方才那小媳妇洗碗的桶里洗起来。一旁大娘看见了,赶紧拦着:“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哪有让客人自己动手洗碗的道理!”
    灵素洗完了,放在一旁,对大娘道:“没事,我这是昨儿刚学会的。大娘,您能教我做饭么?我想学做饭。”
    大娘一愣,笑道:“怎么,你也想做这买卖啊?”
    灵素摇头:“不是,我就想自己做饭吃。我从前没学过,连炉子也不会用。您放心,我不吵着您,我就在一边看看,要是您乐意,我就给您帮把手。”
    大娘笑道:“那有什么的,你就看着吧,有什么不懂的你再问我!”
    灵素心里忐忑,毕竟自家一个院子里住着的人都不乐意带着她,这会儿听大娘答应的干脆,高兴极了。她方才看那小媳妇收拾东西,都看在眼里了,这会儿两桌客人都吃完了东西,小媳妇收了钱,她就过去帮着打扫起来。
    大娘看了笑道:“我看你干活利索的很,怎么说没做过?”
    灵素笑道:“我这都是现学的。”
    大娘同她儿媳见灵素乐意帮忙,也不拦她,由着她在茶摊子上呆着。那小媳妇还教灵素生炉子坐锅,炒浇头熬汤。灵素又问这问那的,小媳妇见她学东西甚快,只是老问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倒说不好她是巧是呆了。
    等太阳自当头落偏,这茶摊上最忙的一阵子才算过去。大娘同她儿媳也准备吃饭了,顺便给灵素也做了一碗荤面。灵素赶紧摇手:“不成不成,我只剩下五个钱了,荤面不够的。”
    那小媳妇把面往她跟前一推,道:“不要钱,你帮了这多半日,省了我们多少事呢。”
    灵素摇头:“那不成,要给钱的。”说了就把剩下的五个钱拿出来,死活要给人家。
    小媳妇推了几回,没法子,只好收下,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倔的。”
    灵素道:“吃东西自然得给钱,不过我这还不够,对了,到底怎么才能弄到这个……钱?”
    小媳妇笑道:“唉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这钱自然是挣出来的啊!”
    灵素心里闪过完成族中任务、猎杀妖兽、炼器炼丹……好像都不怎么对?便又问道:“怎么挣呢?”
    小媳妇吃了一筷子面,想了想道:“怎么都能挣啊,这世上的人忙忙叨叨的,不都是在忙着挣钱么。我们摆摊子卖面,也是为了挣钱糊口啊。种地种菜、打渔打猎、做生意当官,都为了挣钱!”
    灵素眼睛一亮,问道:“打渔打猎?猎什么?”
    小媳妇道:“猎野味啊,咱们这边山多,抓些雉鸡野兔的,都能卖钱。还有河里打鱼的,上回有个人捉着了一条足有十多斤重,让人三钱银子买走了。”
    灵素又迷糊了:“三个钱?银子?”
    小媳妇长出口气:“不是三个钱,是三钱,斤两钱分厘的钱,是说分量的;银子,也是钱,这是能花销的钱。三钱银子抵三百个铜板呢!”
    灵素倒抽一口凉气:“哇,好多钱!”
    小媳妇笑道:“可不是好多!可那也不是常有的事,我们也只见过那么一回罢了。”
    灵素道:“啊?这么少啊?那,那也不容易啊。”
    小媳妇笑了:“钱哪有容易挣的?!除非地上捡!那还得有人掉呢!”
    灵素又问:“那你说的打了野味捉了大鱼,又问谁换钱呢?”
    小媳妇道:“这在村里就难了,一般都是自家种地自家吃饭,院子再养几只鸡,没那闲钱买什么野味吃。所以就得去镇上了,镇上有集市,三天一市,五天一集,半月一大集。说起来今儿就是赶大集的日子呢,所以咱们这里才这么好生意。”
    灵素一听集市,大概心里有谱了,想来就是同他们几族联手狩猎妖兽前,广场上会有的会仙集一个道理,不过那里多半是丹药换灵符之类的,直接拿来卖灵石的反是少数。
    这东西弄明白了,她挺高兴,心里默默打算一回,又问道:“那你说捡钱,又是怎么回事?”
    小媳妇噗嗤笑了出来:“你这个愣子,真是我说什么你都信啊?捡钱,”伸手一指不远处官道,“看着没,这许多人在路上来来往往的,怎么能没有个把掉了钱的?不止钱呢,或者还有金银首饰!那掉在地上了,本人又不知道。之后谁捡了可不就是运气!只是这样的运气,只怕比捞到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还难得呢。”
    灵素觉得这个不太对,“那掉东西的那个人多着急,为什么不还给他?”
    小媳妇一瞪眼:“那地上捡到的一文钱两文钱的,你能知道是哪个掉的?还给谁去!”
    灵素想想这也有道理,便道:“你说的不错。”
    小媳妇同她混了半日,也熟悉了,便伸手点点她额头道:“你呀,别总问旁人,你去问问你家男人不就成了?他是读书人,世上最聪明的就是读书人了,什么东西都写在书上呢,他们准定什么都懂。”
    灵素一听小媳妇提起方伯丰来了,就莫名的有些心虚,想起他早上临走时候从那个抽屉里拿出来这一串钱,想必也不是容易挣来的吧。又有那句“我们不曾分家,儿女无私财”,啊呀,不知道他不是其实只有这点钱,自己两碗面就给吃完了,还欠着三文钱的外债!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灵素心里琢磨了一阵子,想来想去,貌似只有“捡钱”这个主意还算靠谱。毕竟以自己如今身无长物的情形,不管是还要上山打猎,还是下河捞鱼,都不太恰当。而且听说那山林也不是哪个都能随便进的,细问起来,那小媳妇又让她回去问自家男人去,她也只好暂时“存疑”。
    大娘回家准备下晌的汤和熟面去了,摊子上就留了小媳妇看着,这会儿不饭不点的,也没什么人来。灵素同小媳妇说了声,便先往家里方向去了。走到一半,绕过几处人家,临河有个小小的树林。她往林子里一待,就把她哥给她的嫁妆从灵境里拿了出来。
    套上“神行靴”,裹上“隐身衣”,她没急着走。心里想想,要有人丢钱的地方,就得是人来人往多的地方,而且最好是有买卖的地方。可惜这附近自己可不熟,只好先顺着村路走过一边,再往官道上走去看看了。
    先在河边试了试,待都顺手了,才往道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村里常日里低头走路的人太多了,从村前到村后,这一长串下来,总共才捡了三文钱。不过三文钱虽少,却证明了“捡钱”这条路还真是行得通的。灵素心里十分高兴。也不知道若是牵机阁阁主的关门弟子晓得他妹子正用神识满大街找铜板,该是怎样神情。
    官道上也没见多少,大概是赶路的人虽多,往外掏摸钱的机会却少,直到前头一个镇子口,总共得了八文,这就能抵过这一整日的花费了,晚上待方伯丰回来时,自己也有个交代,灵素心里松宽了些。
    镇上热闹,人来人往,她只顾着拿神识扫地上东西,还得避开前后来人,实在没空再瞧新鲜了。有一回蹲下正捡呢,还碰到了一边走过来的人,害得那位在原地怔怔站了会子,只疑心自己脚抽筋了还是怎么,怎么凭空一顿。
    顺着人流稠密处去,渐渐又稀少起来,再走了一阵子,却到了一处埠头。水面上泊着十几条大大小小的船,有运货的,有乘人的。挑夫或担或抬忙着上下运货,拎篮子挎篓子的小商小贩也在跳板上走来走去,叫卖些果子熟食。
    灵素一见大喜,这不正是个天生的好掉钱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多,有掏摸钱的机会,一个没拿稳掉下了之后还没法捡回去!真是一掉一个准的捡钱圣地。可惜,可惜,这底下就是水,就是有,又如何去捡?!
    她不甘心地聚起神识往水里探去,以如今她那点可怜的神识,待触到水底时,只能照见拳头大小一块地方。便只如此,也叫她在水底见着了好几个铜钱,还有沉在淤泥里的碎块银两。只可惜,神识往泥里探下去,能见着的地方更小了,要不然她非得在边上坐着把底下都过一遍才好。
    噫,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堕落到一见铜钿银子就两眼发光的大俗人,也不过半天时间,一碗荤面的功夫!
    第10章 君子爱财
    这日方伯丰在学里读书的时候,时不时走神想到家里的灵素。有时候又疑心这根本就是一场梦,世上根本没这么个人。一时又担心她在家里受了挤兑,别一气之下一走了之了。如此左思右想,好在他常日里面上绷得住,从脸上是半点看不出心事来的。
    这日的下午点心是煮年糕,他有点遗憾,若是个包子馒头饼之类的,自己还好带回去。从昨日见着到今早出门,灵素嘴里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吃饭这回事了。一人一份汤年糕吃完,再温习一刻,差不多就该散了。
    边上走过来两人,正小声嘀咕:“又是这种东西糊弄我们,好歹放点玫瑰糖、桂花糖啊,这么白不呲咧的,看着都没胃口了。”
    另一个便道:“没胃口也没见你剩下。”
    那个道:“你娘的,统共就两三口的事儿,我剩个什么!”,又道,“没吃饱,一会儿去对过吃碗炒饭去,你去不去?”
    这个便道:“也好,我也饿了。这天一凉,就容易饿。”
    忽然有一个声儿在前头高声喊起来:“喂喂喂,听好了,今儿黄大少请客,大家上会宾楼吃香酥鸭子去!怎么样,去的都吱一声儿!”
    立时四下都起哄了,更没心思看书了,那两个刚还张罗要吃炒饭的也不提这茬了,笑一声“今天我们这肚子命好,合该吃回好的!”说完两人就朝着前头涌去。
    方伯丰从来不跟这些人一处混的,收拾东西要走时,边上一个同自己一样,也刚要往门口去,见了他笑道:“你也不去?”
    方伯丰坦然道:“吃了人家的我又没得回他,怎么好去。”
    那人笑道:“人家可没指着让人再回请的,我就是不耐烦应酬那帮蠢蛋。”
    方伯丰笑笑没再搭话。
    从镇里出来,官道上走到一半,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后山峪如今在镇里大书塾里读书的,只他一个。县考的成绩还得过些日子才出来,也不知道考取了没有。若是考取了,就得去县里读书了。好在凡是考上县学的,都管吃管住,倒省了一笔花销。若是没考中,自家娘亲之前省吃俭用想方设法筹出来的那笔钱,大概还够自己再读上一年还是两年的。还能再考一回。
    如此一路走着想着,就到了家。从前只能说是个屋子,如今因着多了个人,就能叫家了。他心里胡乱想着,人已经推了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个声息,屋子门开着,方伯丰心里就踏实了一分。
    待进了屋子一看,就见自家小娘子正坐在桌边上,跟前一字排开的一排排铜钱。这是……在数私房钱?……
    方伯丰有些好笑,灵素抬头见方伯丰回来了,忙站起来,上前拉着方伯丰道:“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方伯丰摇摇头道:“刚吃了点下午点心回来的,这会子还不饿。你呢,可吃了饭了?”
    灵素点着头道:“嗯,吃了,我还给你盛了一碗回来呢。”
    方伯丰一愣:“给我盛了一碗回来?”
    灵素点头:“是啊,我今儿帮着大嫂他们烧锅做饭了。吃饭的时候我说要给你留一碗,大嫂说家里没有给人留饭的规矩,都是赶上了就吃,赶不上就算。我说不对啊,我明明看着大嫂刚刚盛了碗饭,还留了两块鸭肉埋在碗底放在边上碗橱里了,刚雄子从外头回来,她就端出去给雄子吃的。怎么这会子又说不能留了?我又没有要鸭肉。大嫂子听了就给我盛了碗饭放在边上了。”
    方伯丰听得快要笑出来了,问道:“你就这么当她面问的?”
    灵素点头:“是啊,我想不明白啊,她说的怎么同做的不一样。”
    方伯丰又笑了:“也是,你说的不错。”
    灵素听方伯丰说自己没做错,心里就挺高兴,面上也笑开了,又拉了方伯丰到一旁桌子边坐了,指着桌上的钱道:“你看,这是我今儿捡的。”
    方伯丰呆住了,忙问道:“捡的?哪儿捡的?”
    灵素皱了眉头想一回:“这个太多了,各在各的地方。喏,这三个是在村里的路上捡的。”
    方伯丰问她:“这三个是……你这是……是、是到处捡来的?”
    灵素一拍手:“对了!就是到处捡的。”说完觉着这个说法挺有趣,笑开了。
    方伯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捡的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只是总好像哪里不太对似的,只好漫口问一句:“怎么想出来做这个了?”
    灵素便把一早吃了面知道钱的花用,又问了面摊上的小媳妇怎么挣钱的事,最后因为着急把十文钱给花了,想想还是这个法子最可靠,便沿着路找了一路。她却没敢说自己逛了多大的地方,毕竟这个有些“不合规矩”——不合这里人的快慢规矩。
    方伯丰点头不语,灵素想着早前同那小媳妇的对话,便问方伯丰:“可是那小嫂子虽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却还有些想不明白。捡了旁人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人家?捡了的是高兴了,丢了的多难受!”
    方伯丰听她如此说来,转过头来看她,见一对乌沉沉的眼睛,果然很是不解的样子,方伯丰想了想,笑道:“自古便有‘拾金不昧’的说法,赞人情操。既能因此获赞,可见这不是寻常惯见的。若是我们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东西,便知错在自己,却不能指着有人捡着了就该送回来。只是换过头来,若是咱们捡着了旁人弄丢的要紧东西,自然该寻访失主,好还与人家,以解其难处。”
    灵素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规矩原是给自己的规矩,不是给旁人的规矩。”
    方伯丰见她如此反应,心里高兴得跟花开了似的:“不错,不错,你这说法正同我想的一样。”
    灵素又问:“那我这些铜钱可怎么办……”
    方伯丰笑道:“这又不同了。丢了金子银子要紧东西的人,因所遗之物十分要紧,所以我们若拾着了就要还于他,他肯定也会回去找自己弄丢的东西。可若是那人只丢了一文钱两文钱的,失主也不放在心上,亦不再找寻。这些钱流落在泥里路边,就是‘无主之物’了,这者若是拾着了,却是无妨的。”
    灵素又问:“那,那如果是河里湖里,都沉在淤泥里的那些呢?”
    方伯丰道:“那也是无主之物了。”
    灵素悄悄松了口气。
    方伯丰却摇头苦笑道:“你这主意也奇怪,行事也奇怪,还真让你寻出这些钱来。更是奇怪了。这事我都不知怎么说好了。”
    灵素道:“是啊,我吃一碗素面是五文钱,结果今日我找了那么……竟找到了八十七文!可惜,这事儿只能行一回,明天再去也没用了,却没有人日日丢钱给我的。”
    方伯丰大笑起来:“有理,果然如此。”
    他自是不知道灵素如今有多恨自己神识不济,若不然,穿上那神行靴花他个一日半日的把这左近的什么城州县镇都过上一遍,怕不得寻出成千上万的来,真是想吃什么面都够了。真是什么本事都到用时方恨少啊!
    心里又转一回那埠头淤泥下的东西,灵素忽然对方伯丰道:“要不过些日子我跟你去镇上吧。我想看看镇上都卖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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