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投林’本就是反手刀,更是先抑后扬之式,用在此刻再合适不过。”
“想做到这一点,起码要对凛霜剑法了若指掌。看来替她谋局的是个高人。”
钟十六疾退,广袖在狂风中猎猎飞扬,同时飞速出剑,寒泓似的剑芒挥洒如雨。
他一连出了二十四剑,退到演武场边,稳住身形,堪堪接下这一刀。
铺满阵法符文的石台,出现一道浅浅刻痕,一路蜿蜒,在他脚边仅一寸处停下。
风起,吹散石屑,刻痕仿佛消于无形。
少年嘴角溢出一道血线,剑尖指地,剑气四溢。
狂风已歇,尘土静落。
他依然站着。
徐冉与他相隔十余丈,脸色惨白。
在顾雪绛的计划里,如果这一刀消耗大半真元,却没有破局取胜,那之后无论徐冉再出多少刀,都没有意义。
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对方只是受伤,没有被击败。
他站起身,轻轻笑了笑:“就到这里吧。”
饶是程千仞再外行,也意识到了一些事,便随他一同站起来。
第20章 烈阳┃月落乌啼霜满天
“第十一步就是最好的时机,‘霜月’势将尽,‘霜禽’势初起,不能早一步,不能晚一步……”
昨天在程千仞家吃午饭时,顾雪绛怕徐冉忘性大,再三强调,“之后若没有取胜,你就立刻认输。一定要在他下一招起势之前认输!”
徐冉问:“他下一招是什么?”
“‘霜天’,凛霜剑中最强的一招。”
“与之前的‘霜月’、‘霜禽’相连,便是月落、乌啼、霜满天。宋觉非就是靠这三记连招,使凛霜剑一战成名,载入神兵百鉴。”
‘凛霜剑诀’流传在先,剑阁双璧之一的宋觉非入道之后,亲自铸造一把佩剑,将剑诀威力发挥到最大。
可惜后来他走火入魔,改修邪门功法,在大空明山弃剑毁道。凛霜剑几经辗转飘零,最后被钟家以重金求来。
十六年过去,物是人非,有人忘了剑的旧主,却忘不了这把剑的霜华。
徐冉眨着大眼:“我试试呗,说不定能接下来呢。”
顾雪绛少有的寒了脸色:“不要试。我没有后悔药给你。”
徐冉又看向程千仞。
程千仞正在沏茶:“你别看我,这种事情,你还是听顾二的比较好。”
现在钟十六站在场边,两人相隔二十余丈。
在徐冉的惊天一刀之后,这场战斗出现转折,所有人都在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少年擦了擦嘴角血线,站姿微变,垂眸看剑。
他身上也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一道沛然莫御的强大气息,从剑锋上溢散出来。
同在场间的徐冉,第一时间,最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
按照计划,她该认输了。
她转头望向场边。茫茫人海,第一眼就看见朋友们,然后笑了一下。
他们看懂了徐冉的意思。
顾雪绛脸色骤白。
与此同时,钟十六突然发力狂奔,衣袂飞扬,剑锋聚来炽盛的银光,越来越亮!
劲气激荡,烟尘漫天,他一跃而起,拔高十尺,凌空挥剑!
那团耀眼的剑芒随之炸裂,化作千万点星火,海潮般奔涌向前。
变局太快,众人抑制不住惊呼出声时,徐冉已飞身迎上!
直面剑威,她看见了明月坠落、禽鸟啼鸣、寒霜漫天。
可她还是不想退。
她想,谁也没有后悔药。如果不试,我才会后悔。
‘霜天’大势已成。光华如漫天星河,遍野银霜。
千万点剑芒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轰然压下!
徐冉跃至半空,被剑势压制,寸进不得,突然喝道:“山来!”
随之刀影横来,竟有山岳之气象。直直撞上剑网,轰鸣再起。
真元狂暴输出,战意熊熊燃烧。徐冉仰头,隔着千万银霜,她在对手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战意。
战斗至此,已不是境界、招式的比拼,他们的精神、意志、肝胆,同时争锋对抗!
轰鸣之后,刀势溃散,山岳消弭,徐冉再喝:“风起!”
长刀一卷,卷起劲风,冲向剑网。
出招之前自己先喝破来路,这是‘明招’。
一般用于喂招教学,对战中是大忌。
建安楼上终于有人察觉不对:“这是什么刀法?”
“似乎是……烈阳军法刀!”
徐冉用‘明招’。
因为这本就是世间最光明正大的刀法。
钟十六面无血色,剑芒更炽,霜天不破。
风声剑啸中,刺耳的破裂声响起。
徐冉护体真元被千万剑气割裂,持刀的右臂出现无数道伤口,血花炸开,血雾狂涌,身形摇摇欲坠。
这情形实在惨烈,众人心中大骇,场间一片寂静。
忽听顾雪绛断喝道:“换刀!”“掷刀!”
徐冉毫不迟疑,一手抽出‘斩金’,一手将‘断玉’向钟十六掷去!
残余刀势裹挟劲风,阻隔对手一瞬。
仅是这一瞬间,顾雪绛又是两声断喝:
“云破!”
“日出!”
今日是阴天。
但顾雪绛话音落下时,沉沉阴云仿佛裂开缝隙,令四野骤然明亮一瞬!
众人定睛再看,才知哪有什么日光,竟是徐冉刀光已起。
她手腕翻转,刀光向上飞旋,在铺天盖地的银霜中撕开一道狰狞裂口,终于突破万千剑芒,袭向对方手中长剑。
仿佛蛟龙冲出云海,烈日照耀雪山。
锐不可挡!
钟十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汩汩鲜血。
刀剑相触的瞬间,雷鸣乍响,对冲的真元直接将两人身形击飞出去,空中闪过两道长长血雾。
他们轰然坠落,烟尘滚滚。
烈阳坠地,寒霜融化。
两败俱伤。
两位黑衣督查队员从北面看台飞下,走到两人面前,却没有动作。按照规矩,他们在等。
所有人站起身,屏息凝视,都在等。
程千仞与顾雪绛奔至台边,却被阵法阻隔。
这十余秒,程千仞觉得漫长难熬至极。
直到徐冉以刀撑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有人喊了一声,又很快收声。
又是十余秒,钟十六没有站起来。
一位督查队员上去扶起他:“胜负已分。”
“徐老大!”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响起,震耳欲聋。
擂台阵法关闭,人海向台上奔涌。青山院那群二愣子,竟然团团围上,想把徐冉抬起来扔两下,在程千仞“她受伤了,先去医馆”的大喊声中,才勉强冷静下来。合力将人抬上担架。
徐冉不肯走,一直向钟十六的方向伸手,众人一头雾水,只好将人抬着,追上钟十六的担架。
“你快说啊!到底怎么了!”
徐冉说不出话,伸出三只手指头。
钟十六看见想了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三个银锭,每个都有十两。
两个担架并行,三十两带血的银锭递过去,徐冉揣进怀里,才安心晕过去。
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众人抬着两人,飞奔向建安楼边的学院医馆。
建安楼上,那些师兄们想的更多,以至于才缓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