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轻轻将她的手拢在手心,低低道:“不能说喜欢你,不可以靠近你,你不会知道我又有多难过。寒儿,若上苍允许,你心中有我,再等等我……可好。”
心里的话这般不经意间说出口,他这才惊觉自己到底有多么的自私。
她如今正是青春芳华,待嫁之时,他什么都不能给她,不能保证,顶着满身狼藉的名声,凭什么要求,奢望她?
猛然松开手,庄靖铖就想离开。
他就不该来的。
牵扯得越深,伤害也就越深,他何苦来哉。
然而昏睡中的苏瑾寒猛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不断的挣扎着,摇头咬唇,紧蹙的眉头透出痛苦和难受,像是陷入了难以挣脱的梦魇一般。
庄靖铖凑近她,这才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话语。
“不要,别离开我……”
“娘,我好痛,娘,带我走……”
“不要……不要……”
苏瑾寒不断的呢喃,话不多,都是“不要离开”之类的话,庄靖铖听得心里发酸,忍不住俯身将她抱在怀中,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话语轻柔的道:“好,不离开,我不走,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声音温和,揉碎了一颗心遍布着的纠缠。
苏瑾寒,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要不然怎么能让我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呢!庄靖铖轻叹。
事实上,此刻的苏瑾寒陷入了上一世身为许安乐的梦魇中,脱不了身。
上一世她还是许安乐的时候,曾有一个青梅竹马叫闻韶,他们彼此倾心,互相喜欢。
她一直小心翼翼守着这份感情,无比珍惜。
可是终于有一天,他为了权势放弃了她,而她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推入湖水中,险些溺亡。
再醒来时,却被父亲当做政治联姻的棋子,嫁给了当时的太子,成为了太子妃,享有无上荣光。
她当时倾尽全力的帮他谋划,拉着外公一家上了他的贼船,却到最后才知道,她不过是一场笑话。
太子真正想娶的人,是她那个庶姐,而父亲也并不是为了让她嫁得好才将她嫁给太子,而仅仅是与太子达成了协议,为了她背后的外公一家的权势。
等太子真正上位之后,她就成了弃子,所以外公一家惨遭牢狱之灾,而后被判斩刑,她自然也没能幸免,一同死在了刑场之上。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她会那么被轻易的放弃,直到重生之后她才恍然,原来是她太傻太天真。
自以为嫁了他,是他的人了,只要倾尽全力守护这份夫妻关系,便是无爱,他也会容忍,护她周全。
而事实证明,她错了,大错特错,所以结局,也是惨烈得让她不能承受的。
梦境缠绵成了现实,不断的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的纠缠,苏瑾寒挣扎之中,只觉得浑身陷入了一种温暖的包裹,有人紧紧抱着她,传递着难言的暖意,似乎还在喃喃低语,不断的告诉她,有他在,他会陪着她。
恍惚间,苏瑾寒心里有些依恋。
噩梦似乎也在此时被打破,悄无声息的远离,苏瑾寒渐渐安静了下来。
见苏瑾寒终于安静了下来,庄靖铖紧紧揪起的心也有了片刻的缓和。
取过一旁干净的汗巾和水,庄靖铖仔细的替她擦去脸上和脖颈上的汗渍,细细的替她整理好汗湿的头发。
天将破晓,庄靖铖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天色大亮,青芽在嘤咛声中醒来,睁开眼睛,见自己竟然靠坐在床头睡着了,顿时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摸苏瑾寒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顿时松了口气。
旋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昨天她迷迷糊糊的,似乎觉得有人来过。
但是环顾整个房间,并没有丝毫的不同,难道真的是她太困了,所以产生了错觉?
青芽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摇了摇头,起身收拾去了。
苏瑾寒醒来的时候,青芽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服侍着苏瑾寒洗了个热水澡,这才传了膳上来给苏瑾寒用。
“昨晚我不老实吧,辛苦你了青芽。”苏瑾寒对着青芽浅笑。
昨晚噩梦来袭时陪伴的温暖依旧在心底流淌,而昨晚青芽是寸步不离守着她的,这让苏瑾寒对青芽不由得多了几分亲近和欢喜。
青芽有些懵,眨了眨眼,不好意思道:“还好吧,昨夜奴婢不过守了半夜便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当时小姐的烧倒是退得差不多了,亏得后半夜小姐未曾反复,否则奴婢偷觉害了小姐,那才是青芽该死了。”
苏瑾寒拿着调羹的手一顿,微蹙秀眉,道:“你睡过去了?”
那么,那抱紧她,给她温暖的人是谁?
还是说,一切不过是她陷入梦魇时的一场错觉?
“奴婢该死,不该偷觉,请小姐责罚。”青芽见状以为她生气了,赶忙跪下请罪。
苏瑾寒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扬了扬眉,道:“起来吧,多大的事儿啊,我这不是没事么。”
等青芽起来之后,她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心中的困惑。
最终想不出什么来,苏瑾寒只能当成是自己的错觉了。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岳家老太太生辰这一天。
苏瑾寒早早的将自己给收拾妥当,坐在屋子里等苏恒来接她一道去岳府。
今日苏瑾寒挑了一套嫩黄色的抹胸襦裙,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和娇俏的容貌,整个人显得更加青春靓丽了。
苏恒过来的时候,本以为还要等她,见她早早的收拾好了,倒是有些意外,“你这丫头,以往喊你出门总要等上半日,今日倒是早早的收拾妥当了。”
苏瑾寒闻言顿时娇嗔道:“哪有,人家每次都很快的好吧,就算时间久了一点点,那也是为了打扮得漂亮些,不给咱家丢人不是。”
苏恒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少来了,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既然收拾好了,就走吧。”
兄妹两一起出了门,朝着岳府而去。
岳府在康国是一个极为特殊而重要的存在,因为岳府的主人岳峰大将军乃是整个康国的保护神,没有之一。
民间传言,康国岳峰在世一日,康国便得一日安宁,自打他名震天下以来,数十年来,边境小乱不断,却从来不曾有过告急之威,哪怕如今岳峰已经六十有一,却依旧老当益壮,健朗不输当年,随时可以披挂上阵,再战沙场!
只要有他在,康国就乱不了。
所以不管暗地里如何,明面上,岳府是所有人争相巴结的存在,无数人想要与岳家人交好。
同样的,岳峰与他的发妻伉俪情深,为了她不曾纳妾,也是康国的一桩美谈,岳老夫人的寿诞,自然吸引了无数的人登门拜访,不管是有请帖的还是没有的,都争相前往。
苏恒和苏瑾寒出门已经算早的,但饶是如此,到了岳府门口时,岳府之外早就已经门庭若市了。
苏恒带着苏瑾寒下了马车,递了请帖,送上贺礼之后,自有人招呼着他们往里去。
男女宾分席而入,苏瑾寒和苏恒分开没多久,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邵氏。
看到她出现,邵氏眼中闪过一道温暖的光芒,上前牵了她的手,笑道:“听下人说你来了,我便在这里等着,可叫我一阵好等。”
“府上客人太多了,进门都要排着队,可不怨我。”苏瑾寒笑眯眯的说。
“瞧你没个正行的。”邵氏听她抱怨,不由得轻笑。
拉着她的手好一番打量,这才问道:“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已经无碍了,多谢夫人关心。”苏瑾寒说着,不由得亲昵的往邵氏身旁靠了靠,满满的孺慕之情。
邵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很是受用的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就好,来,我领你入席。”
苏瑾寒随着她往里走,知道今日她身为岳府长媳,东道主,肯定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她不能耽误她太久,便唤了青芽来。
拿过青芽手中的盒子递给邵氏,苏瑾寒道:“哥哥准备了一份贺礼,但是我私下里备了一份礼物,不过是些心意,也不怎么贵重,劳烦夫人献给老夫人,希望她老人家能喜欢。”
邵氏眼中笑意浓郁,命荼思接过东西,这才笑道:“既备了贺礼便无需另外准备了,不过你既有心,我也不会驳了你的好意,东西我会交给母亲大人,你安心便是。”
苏瑾寒本来还怕她不肯收,见她收了,笑得更加灿烂了。
邵氏果然有很多事情要忙,领着苏瑾寒进了宴会厅的门之后,刚将她安顿好,便被人给匆匆叫走了。
她走了之后,苏瑾寒环顾整个大厅,来的人很多,相熟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说话,倒也热闹。
苏瑾寒认识不少人,却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因为她看到的几个,可都是她不怎么待见的。
比如李庆欢、许馨月、还有易怡安!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她有恩怨,她们若是碰面,总是要争锋一番的,她不想搅了岳府的寿宴。
然而,你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找你。
“苏小姐你也来啦。”易怡安和许馨月联袂而来,易怡安笑笑嘻嘻的开口。
前些日子她和苏瑾寒在望江楼的较量虽然总体来说她占了下风,但只要有一个庄靖铖护着她,她就是赢家,所以格外的得意。
苏瑾寒眉眼弯弯的应:“是啊,安和郡主和许小姐也在呢,一起坐吧。”
“那日害得苏小姐落水真是不好意思,我心里特别的愧疚,本想亲自登门拜访道歉的,不想身子不争气,竟然病了几日,铖哥哥心疼我,说已经命人上门致歉并送上歉礼,我这才安心,苏小姐你没事吧?”易怡安笑眯眯的说,言语间全是得意洋洋。
苏瑾寒懒懒的应道:“没关系,左右咱们两人都落了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我想郡主下回见了王爷,估摸着要提醒他将手下的人给清理一番了,这般阳奉阴违中饱私囊,未免太过,毕竟我可不知道靖王府曾到我府上致歉,送礼。”
丝毫不让的争锋相对让易怡安脸色微僵。
她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气苏瑾寒,庄靖铖有没有送礼,她怎么会知道。
本以为苏瑾寒好歹还会顾忌几分颜面,却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一旁的许馨月见易怡安吃了瘪,一副要发作的样子,赶忙伸手扯了她的袖子,不让她说话,嘴里笑道:“没想到二位之间还有过这等趣事,还真是不打不相识,今日是我外婆大喜的日子,不谈这些,说些别的开心的事儿吧。”
这话虽然打着和事老的态度,但是明显偏帮易怡安的态度苏瑾寒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苏瑾寒轻笑道:“这里都是女眷,妹妹又何必带着面纱这么麻烦?何不取了面纱来得自在?”
女子出门带面纱,是为了隔绝男子一直打量自己容貌的目光,而在女眷所在的地方,通常都是会取掉的。
许馨月之所以没有取掉,是因为她的脸上红疹好不容易消掉了,但是却还留着淡淡的印子没有去掉,她肤色白皙细腻,那些印子留在她的脸上,自然影响她的美貌,更是她的耻辱。
苏瑾寒这一句话,成功勾起了许馨月的怒气,脸色气得通红,一双眸子也浸满了怒意。
因为她一直怀疑,她的脸上和身上会起红疹子,就是苏瑾寒搞的鬼。
“好哇,你们一堆人坐在这儿聚着也不喊我,拿我当外人了是不是?”正在这时,一旁传来的轻柔嗓音解了她的围。
许馨月看去,只见李庆欢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落座。
“哪能啊,李姐姐自己来得迟还怪我们。”苏瑾寒笑得灿烂。
这下好了,大杂烩了,该来的一个都没少。
苏瑾寒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