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够了。”夏柯颇满足的笑了笑,十分利落的将这些东西一股脑丢到了盆里。
等厨房被全部打扫干净,灶台和锅也都清理干净,夏柯又将米和红薯细细的洗了洗,正准备找蒸笼,便听到身后有个极淡极舒适的声音传了过来,“需要帮忙吗?”
她回过头,便看到苏无音正静静靠在刚刚刷洗过的厨房门板上,不知站了多久,安静沉默的表情里带着礼貌客气的极淡笑意。
“不用了……”夏柯下意识回了一句。
印象中,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看得出来他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就连小絮极为热情的问长问短,他也只是礼貌的笑笑,然后一两句便把话题推到尽头。
夏柯知道,他是个很擅长隐藏自己存在的人。
见他又沉默下来不说话,夏柯没来由的局促起来,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到最轻。
厨房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就连空气都是安静的,这种氛围让夏柯更加手足无措,她站在灶台前拿着瓷碗的动作有些不自然,期待着谁能出来说句话打破这个令人尴尬的静默。
心跳也有些快,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本能反应。
“砰——”的一声,忽然,她手里湿滑的瓷碗不小心脱了手。
破碎的声音清晰而刺耳,在这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夏柯脸一红,十分尴尬的弯下腰就要去捡。
“别动。”
他终于出声,静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它会割伤你的手,我来吧。”
夏柯弯腰的动作一顿,就看见苏无音已经俯身过来,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扫过地上的碎片。
“谢谢。”有些不自然的,夏柯紧绷着呼吸道了谢。
“你很怕我吗?”他头也不抬,安静的问。
夏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是啊——”
尤其是和他独处。
但话一出口她立即就后悔了——这句话说得一定很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不由面带愧色的将他望着,轻咬着下唇,努力思考着补救的办法。
他忍不住轻轻一笑,“怕我做什么?”——这笑声似乎缓和了周围莫名的紧张气氛,她稍微觉得能喘过气了。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之前的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缓和着周围令人紧张的气氛,似乎是为了寻找一个话题,他开口随意的问,“不是说累吗?夏姑娘怎么不去休息?”
夏柯不好意思的道:“我是觉得有些饿了……”话说一半,有些恍然的道,“你一定也是饿了所以才过来吧?”
苏无音垂了垂眸,不置可否,目光却落在了灶台上的那一大堆东西上,“这么乱你哪里收拾的过来?我勉强可以帮帮你。”
夏柯推辞不过,只好真诚的道:“那我煮饭请你吃吧。”
苏无音先是一愣,继而轻轻微笑,“好。”
夏柯见他同意不知为何有些高兴,但看到碗里的米和红薯时又犯了难——哪里有请人吃饭只吃红薯和白米的?而且,怎么看苏无音也不像是吃粗茶淡饭的人。他虽不大爱讲话,但眉宇间气质高贵,一举一动都极具涵养,总觉得这饭若要请他实在过于简陋了些。
她皱起了眉,再次泛起了尴尬,这可要怎么办。
苏无音低垂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的眉眼,似乎看出了她的困境,淡淡一笑,用再随意不过的语气轻声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做?”沉默了一下,“我喜欢喝粥,简单些最好。”
夏柯有些惭愧,“那就煮些粥,煎些红薯饼。有些简陋了,你觉得可以吗?”
苏无音唇角微弯,“当然可以。越简单越好。”
夏柯松了口气,开始认真的收拾起手边并不丰富的食材,等她料理完手边的事情,才发现苏无音已然将她之前洗过的东西再次洗了一遍,就连因岁月而泛黄的蒸笼都在他的手下被刷的洁白发亮。
他好像……很讨厌脏东西啊。
夏柯懵着脸接过蒸笼时,默默将上一秒刚刷好的盘子又放回了水里,发自内心的夸赞,“这还真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蒸笼。”
……
不过片刻的功夫,炊烟袅袅升起。锅里蒸出的雾气开始弥漫整个厨房。
夏柯默默看着坐在火堆旁动作优雅一言不发的苏无音,心里忽然升起异样的感觉。
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分寸都拿捏的极好——说他是个普通人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而且夏柯一直觉得他的身上有股普通人没有的、难以察觉的另类气息,仿佛此刻厨房里升腾的雾气一般,神秘难测,夏柯说不上那是什么。
但就是有。
好比开在深冬的梅花,虽然和别的花一样散布着香气,更多的却是带着一股深冬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如同收敛起杀伤力的沉默贵族。
“你以前吃过煎的红薯饼吗?”夏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苏无音坐在火堆旁,隔着袅袅的雾气望着她不安的脸,表情有些不动声色,“第一次。”
夏柯有些诧异,“这么普通家常的东西怎么会没吃过?”
苏无音的回答依旧裹挟着漫不经心的随意,“从没有人做给我吃啊。”
夏柯哦了一声。心想这个答案她是服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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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身
在赤云峰上练了那么多年,她的手艺总算能在外面派到用场。
煎出的红薯饼色相很是好看,金灿灿的让人很有食欲,锅里煮的白粥也差不多了。她用盘子小心的盛起一部分来,递给苏无音一双筷子,颇为期待的招呼道:“刚煎出来的最好吃,你快来尝尝。”
苏无音却有顾虑似的迟迟不动。
夏柯以为他嫌弃筷子或者盘子不干净,只好将筷子重新洗了洗,又从锅里夹了一块出来,直接弯腰凑近他的嘴边,“在锅里给你夹的,锅我刷的很干净,你尝尝,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见她亲自喂过来,苏无音也不再推脱,薄唇微启轻轻咬了一口,却似乎被烫到般,捂着嘴低头吸了口凉气。
夏柯见状忙蹲下来,手忙脚乱的帮他扇着,“啊,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烫到你了?快吐出来……”
苏无音却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了一句,“我没事。”片刻后,眉宇间似惊讶般的轻皱了一下,“味道居然很不错。”
夏柯闻言松了口气,也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外脆里酥,带着红薯的本真味道,口感的确很好。
她顿时有些沉醉。
苏无音唇角牵出一抹弧度,道:“从没见过自己被自己做的食物感动成如此模样的。”
夏柯有些脸红,心道别人肯定以为她是自恋了。
却见苏无音细细的洗了洗手,然后便拿着筷子又去盘子里夹了……这才又在心里道:既然你都这么捧场了,我自恋一些就自恋一些罢,也不算过分嘛。
唐絮和小灰早已闻着香味起来了,此刻一前一后奔进厨房,还没等端出去便嚷嚷着要吃。夏柯只好在厨房里将这一众人招待喂饱。
回到厢房休息时已经快午时了,夏柯却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记挂着苏无音身上的异状。
于是下床偷偷来到苏无音的房间外。
“这样好像不大好啊……”
犹豫了很久,但房里始终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强行压下心里那一丝不太道德的自我讨伐,将门偷偷推开。
苏无音正躺在床上休息,和衣而眠,睡得很熟。
大概是她在他的红薯饼里加了小灰给的神药的原因,他的睡容很是安静,长长的眼睫在他的脸上印出一道模糊的剪影,一张完美惊艳的脸上褪却了所有表情——就这样看着,很是让人心动。
都说魔灵的容貌才是这六界之最,说这话的人肯定没见过苏无音。
夏柯花了很长时间才稳定了心神,小心的将手搭在他腕间的位置,开始闭目冥想。
脉搏已经完全摸不到了啊,死气也多了许多,他的体内还是不断的有元灵在流失,或者……在被什么东西消耗燃烧?
到底是什么原因,女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吗……
她有些骇然,如果放任他不管,估计要不了两天,他的灵脉就会枯竭,然后死去。但她在这里,就决计不会看着他死。
救命之恩大于天。这是舒洄告诉她的。
何况她修为高深,大不了一直帮他续灵——直到撑到可以找人救他为止。
昨夜在子时街上,她渡灵的过程就不很顺利,大部分都尚未进入他体内便已流失了,想想也是无比的浪费。
她这次离他很近,为保证能将大部分的元灵渡给他,夏柯几乎要与他脸对着脸贴上了,幸而大家都在休息,否则如果此刻有人进来她大概就要去跳黄河了。
夏柯动作尽可能轻柔的用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然后保持着极近的距离靠上去,薄唇轻启——顷刻便有元灵从她的唇间引出,流转着浅蓝色的光晕,引渡到他的体内。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夏柯因为是第一次靠他这么近,脸色全程都是红白交错,十分精彩好看。
好巧不巧小灰正出来小解,感觉到元灵的波动,以为有妖孽出来吸灵害人,一把便将苏无音的房门推开。
然而第一眼便看见那么精彩的画面——一个长相完美英俊的男子正躺在床上,然后一个女子正不顾形象的俯身对着那男子不知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距离之近简直令人发指。
小灰呆的说不出话,“你、你们……”话说一半便似看见了什么羞臊的画面般,捂着脸跑了。
夏柯被这么一惊动,当下也有些慌,起身便想去向小灰解释。
“小灰……”
但脚步却变得有些虚浮,就连眼前看到的画面也不甚清楚——踉踉跄跄追到门口,夏柯终于坚持不住扶着门框慢慢倒在了地上,这次真的一点意识也没有保留。
晕过去之前夏柯还想着一个问题:要是苏无音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房门口,不知道会不会误会什么?
完了完了……
事实上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他根本就一直都没有睡。
素淡的衣衫擦过床帏,眨眼的功夫,原本躺在床上的男子便已经站在了厢房中央的空地上。
他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夏柯,伸手搭在她的灵脉上,确认无碍后才轻轻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只是若有所思的侧过头望向窗户的位置时,他忽然沉默了,袖袍一动,厢房的窗户忽然大开。
阳光还在暖暖的洒在窗棂上,他已经消失在厢房的窗外。
…………
虽然是接近正午的时辰,但街上的人依旧很少。一个面带不耐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酒葫芦,嘴里不断嘟囔,“早就说桃花斋关门了嘛……真是!就会瞎使唤我……”
忽然起了风。
带起的尘土一下子遮住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