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萧骏最喜欢看董喜双听课的样子。他做什么都专注,上课尤其是,两只眼睛瞪着老师,身体微微前倾,仰着小脑袋瓜,不时抿抿唇露出小小的酒窝,或者低下头刷刷地记笔记,简直是物我两忘。
这堂课他却一直在走神,笔记上只写了几个字,要么在发呆要么在偷看自己,每当自己带着探询的目光看过去他又赶紧垂下眼睛。
任萧骏想象力再丰富也猜不到小孩儿是在心疼自己,课间的时候还是不放心,犹豫地问:“……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摇头。
萧骏简直心累,这孩子一向心思单纯,能把他打击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那,是想家了?”
小双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张了张嘴,最后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
萧骏简直哭笑不得,到底是小孩儿,刚离开家几个月就想成这样。
这堂课他也没听好,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能逗小孩儿开心。
下课的时候终于想到了办法,帮他收拾了书本,萧骏起身提起他的书包:“走吧,不是想家了吗,今天带你去吃家乡菜。”
以往听见吃的就像小奶狗见到肉一样的表情没有出现,小双只是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地跟着萧骏走了。
车开上环路,小双无精打采地窝在副驾上发呆,车里放着首英文歌,一直唱着什么i do,i do的。
他回头去看萧骏英俊的侧脸,顺着脖子手臂一路看到修长的手指,第一万次地感叹,他可真好看啊,不喜欢他的人,一定是个瞎子。
车子开得平稳,车内萦绕着低低的音乐和小双喜欢的味道,他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疲惫感升起,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萧骏等红灯的时候回头一看,小孩儿正在那磕头,脑袋蹭着侧面的风挡玻璃滑下去抬起来,滑下去又抬起来,大概是找不到舒服的姿势,一脸郁结的表情。
萧骏好笑地弯了弯嘴角,按开安全带,搂过他的肩膀扶着头慢慢地放在了自己腿上,小孩儿像是终于找到了心爱的枕头,依恋地蹭了蹭脸,睡安稳了。
萧骏把音乐调小了点,车速也慢下来,特地绕了条远一点,但是路况平顺的宽马路。
小双伤心了太久真的是累坏了,睡得很沉。萧骏把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他也没醒。
萧骏熄了发动机,低下头认真端详腿上的人,熟睡的小双非常可爱,不知是谁教会他打扮自己,褪去那身土得掉渣的装扮,简直像个啄破了茧壳的小蝴蝶,让人惊艳。他的眼镜被自己摘下来放在了中控台上面,几个月前还是苍黑色的小脸已经慢慢变白,衬着自己的深色裤子显得尤其白嫩,黑黑的头发蓬松微卷,看着就想摸。
萧骏忍不住伸手抚着额头给他往后顺了顺毛,嗯,柔软细密,手感极佳,小耳朵白生生的露出来,耳垂圆圆肉肉的,捏了一下,特别好捏。萧骏忍不住笑了,小双睡梦中被揉得发痒,伸手一捞就捞到了萧骏的大手,抓过来抱在了怀里继续睡。
萧骏被他可爱的动作逗得笑出声,往回抽了一下,小孩儿抱得很紧,没抽出来,只好任他抱。
笑完了安静下来才觉得异样,心里像有根琴弦被轻轻拨了一下似的,颤动许久,回味悠长。
小双的怀里热乎乎的,手下是少年生机勃勃的心跳,手臂被他这样抱着,倒像是自己在半搂着他一样。
他知道小双大概是有点喜欢自己的,只是从没去深想过,他不认为这种喜欢是情爱意味的,可能有点依赖,有信任,可能是一种小男孩儿对成熟男人的憧憬,或者是弟弟对哥哥式的崇拜,毕竟小双看起来太单纯,不像对情事开窍的样子。
萧骏下意识地拒绝去深想,叹了口气。他的右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刚才有那么一会儿烟瘾犯得厉害,却到底没舍得把人叫醒。
董喜双醒来之前只觉得这枕头好舒服,软硬适中,还带着萧骏的味道,虽然布料有点粗,但是温热干燥,嗯,还很有弹性。
他忍不住闭着眼睛蹭来蹭去,突然感觉枕头变硬了。
萧骏被他一蹭,一阵麻痒直奔鼠蹊,差点起了反应,整个下半身都僵直了。赶忙托着头把他扶起来:“睡醒了?”
小双垮着肩膀坐在座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还没醒透,吸了口气要伸懒腰,手举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转过头:
“萧哥?”看看四周,“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回了一会儿神才想起来,顿时很不好意思,还说陪着人家呢,自己先睡着了。
他睡了一下,情绪好了很多,看到萧骏裤子上被自己口水洇湿的一团痕迹尴尬得脸都红了。
“……对不起啊萧哥,把你的裤子弄脏了……”话音没落,肚子又咕噜噜地叫起来,声音很大。他早上没吃饭,午饭又早就过了点,这会儿饿得前胸贴着后背。
萧骏被他按着肚子羞愤欲死的小表情逗得笑出声来:“是不是梦到好吃的了?走吧,带你去吃饭。”
说着要开门下车,可是一动腿,忍不住嘶了一下,右腿又麻又疼,针扎一样动弹不得。
小双看他表情不对,急忙问:“怎么了?”见他揶揄地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害羞地笑了:“嘿嘿,我还想着这枕头咋是热的。”
他握着小拳头给萧骏捶腿,边捶边抬着眼睛问:“好点没?重不重?”不知怎么那样子又让萧骏心里酥了一下,无端冒出一句诗:妆罢低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随即在心里给自己摇了摇头。
萧骏带董喜双去莜面村吃西北菜,小双本来就饿,又看到全是乡味,立刻把烦恼抛到脑后去了,吃到莜面和黄馍馍的时候简直热泪盈眶,“跟家里味道一样的!好好吃啊!”
萧骏笑着看他吃,把沙棘汁的吸管给他塞进嘴里:“尝尝这个果汁。”
小双吸了一口品一品:“这是啥?怎么跟我小时候在沟里摘得酸刺果一个味儿啊。”
看董喜双吃东西真的是一种享受,食物的美味仿佛被他放大了很多倍,几个月来萧骏为数不多的几顿舒心饭几乎全拜他所赐。
小双抱着心上人的手臂睡了一觉,又被家乡菜安抚了肠胃,心情好多了,看到萧骏掏出卡片要结账,急忙按住他的手说:“让我付钱吧?这么久了我还没请你吃上饭呢……”
他记得萧骏的教诲,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可有钱了。”
口气活像地下党接头说暗号,说完了还左右看看。
萧骏笑,抽出手来拍拍他的头,借机胡撸了一下头毛,推他去门口:“下次,我有这里的储值卡,你在门口等我就好。”
莜面村门口是商场的中庭环廊,扶梯口放着一排娃娃机,董喜双走出门口正好看到一个女孩子蹲在地上,好像在哭,旁边的男生站在机器旁焦急地往里面塞硬币,握着手柄操作了几下,随后从机器里掏了个玩偶出来,跑到女孩身边。
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女生抬起头来,看到玩偶,撅了会儿嘴,突然破涕为笑,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揽着手臂走远了。
这是什么机器,好神奇。董喜双走近了看,里面满满地堆着各种各样可爱的娃娃玩偶,他一眼看中了其中一台机器里面露出一半的灰色小兔子,那兔子不知用什么做的,满身的毛蓬松又柔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和一对粉色的小爪子藏在大大的耳朵中间,看起来柔软又可爱。
他阅读了一下机器上的说明,太好了,自己钱包里正好有硬币。
他投了币,试着抓了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摸着点门道,可是马上就要到出口了又掉了回去。他懊恼地跺了下脚,想再来一次,翻遍了钱包却只剩下一个一块的了。
正沮丧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心里放着一枚亮闪闪的一元硬币。萧骏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继续。”
小双很聪明,只操作了两次就大概知道技巧了,第三次稳稳当当地就把那只灰色兔子抓了出来。
萧骏给他拍手:“技术不错。”
小双笑了,低头给小兔子顺了顺毛,珍而重之地举了起来:“萧哥,送给你。”
萧骏愣了一下:“送给我?”
小双点头:“我觉得它好可爱啊,而且摸起来也很舒服,心情不好的时候揉揉它一定会变开心的。”
萧骏拎着装死兔上面的连着的钥匙环接过来,小兔子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软乎乎毛茸茸垂下来的大耳朵显得可怜又可爱,他越过兔子去看小双,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只放大版的装死兔,只是这只大兔子眼睛里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怜惜,像是疼痛,又像是祈求,藏在下面的,是让他无法忽视又无法承载的深情。
“为什么想要送给我?”
“因为……”
因为喜欢你,心疼你,想对你好,想看你笑。
因为我想把自己送给你,又怕你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罗星棋:哎呀,为什么突然眼睛看不到了?
董喜双:没事吧星星,怎么会突然看不到了呢?
罗星棋:大概是有人说我瞎吧!
董喜双:是谁?我要打死他!
第12章 团宠们
董喜双不知什么时候起多了个习惯,那就是在微信里向萧骏图文并茂地报备行程。
早上在食堂报备吃了什么早餐,加一张毫无ps的照片,他那个平价智能机图像质量一般,有时候早餐让他拍得真是毫无食欲,加上他那句“好好吃啊。”简直充满反讽般的喜感。
课间拍一张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个简陋的3d小人,姿势非常奇怪。
“今天数艺课上机,我自己画的,好看吗!”
路过湖边也拍一张:“树叶快掉光了。”
周末时发来一张航院的照片:“上航院找同学玩儿。”
中午:“航院的食堂挺好吃的啊!”
晚上发一张胖胖鼓鼓的绿色橡胶热水袋:“宿舍很冷,幸好我姐给我带了热水袋,被窝里好热乎啊。”
第二天早上:“这下完了!热水袋没拧紧,水漏了,被褥都湿了……鲁哥和黎昕只知道笑,可是我真的不是尿床啊……”
还有不知从哪里抠出来的千年冷笑话:“有一天橡皮筋伸了个懒腰,它就弹走了!”
“小熊剪了指甲,你猜怎么着,变成小能啦!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啊!”
“萧总攻的后宫”被萧骏人工置顶,但是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热闹了。偶尔有人三五不时冒出来吐个槽,或者发个什么新的表情包,聊一阵子便很快重归平静。
大家天各一方,各有各的新生活各有各的新圈子。
只有他自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来。
萧远海刚出去考察了几个项目,一走一个多月。回来之后叫儿子回家一起吃饭。一家三口吃过饭后他翻出盒好茶请儿子去和室泡功夫茶。
两人隔着茶海对坐,一起动手配合默契。
“你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最近瘦得很厉害。”萧远海看着儿子的确是清减了,也有点担心,“去医院查一下吧。”
萧骏头都没抬:“不用查,没事。”
“听说你不想进学生会?”萧远海又问。
岂止是学生会,辅导员看他履历之后让他竞选班干,无数社团托人延揽,萧骏一概拒掉。院篮球队打一入学就瞄上了他,但他不住宿舍,课又上得不勤力,一下课连人影都抓不着。
萧远海对自己儿子一向是放心的,跟圈子里其他人比,这几个一起长大的孩子简直省心得令人意外,既不会满身奢侈品开着超跑混夜店,也不会三天两头打架惹事或者弄个什么桃色事件给家长添堵。
当然除了骏骏跟星星两人不知怎么想不开非得要找男的做伴儿……
最近他老听人说谁家谁家的孩子让那些弄毒品的给“钓鱼”了,要么就是让几个人给“做局”了,联想到妻子电话里担忧的语气,也有点不踏实。
萧远海把洗杯茶浇在兽头上,
“最近交新朋友了?同学里面有关系比较好的吗?”
“没有。”
“那你最近都跟谁玩呢?”
萧骏三指拈起茶杯闻香气:“自己玩儿。”
“上次吃饭带你认识的,我那个战友的孩子,帮着照顾点,有机会带到家里来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