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请求赐婚,还是在借机逼婚?
惠安太后并未动怒,只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态道:“哀家刚刚已经说了,二王爷的婚事,会在明年春选之后再订下。”
在富锦候夫人紧张到几乎无法正常呼吸的目光中,德太妃以一幅楚楚可怜的哀求姿态再道:“求太后娘娘看在先帝爷的份上,就成全了武家和二王爷的婚事吧。”
竟是死皮赖脸的非要把婚事当场拍案定下。
淑太妃窦氏几乎都想翻白眼了。
德太妃,你能别老提先帝爷么,先帝爷在天上也许很忙的呀,哪有那么多面子借给你用。
容太妃冷笑一声:德太妃……又在自以为是了。
德太妃武氏跪在地上,自信满满的等待惠安太后的答复,现在的她对惠安太后多敬重,惠安太后要是敢不答应她的请求,那就是枉顾先帝爷的遗言,这么多诰命夫人可都是见证者,所以,惠安太后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惠安太后语气微妙且奇异的开口确认:“德太妃,你真想叫哀家成全二王爷和武二姑娘?”
眼瞧着胜利在望,德太妃想也不想的答道:“是,求太后娘娘应准了吧。”
“好。”惠安太后答应的这般干净利落,令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惊色,但很快,许多人的惊讶表情,突又换成了忍俊不禁的神色,因为惠安太后接下来又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既如此,那就把武二姑娘赐给二王爷当侧妃吧。”
侧妃?
等等……这剧本不对呀,她给侄女求的明明是正妃之位!
眼瞧着在场的女眷,几乎个个拿帕子掩唇偷笑,德太妃忙赶紧开口纠错道:“太后娘娘,臣妾的意思是让二姑娘当二王爷的正妃呀。”
她儿子将来可以有四个侧妃,要是只求个侧妃之位,她费这么多心思筹谋做啥呀。
惠安太后十分好心的温声解释道:“哀家已经说过了,二王爷的正妃会在明年春选之后再订下,可德太妃你现在就心心念念的想把二姑娘许给二王爷,你又特意提了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你都这么说了,哀家哪能不让你称心如意呢,所以,就只能让二姑娘屈居……侧妃之位了。”
嘴角若有似无的轻轻勾起,惠安太后态度温良道:“刚好富锦候老夫人和富锦候夫人都在,你们出宫回去的时候,就把赐婚的懿旨,也顺道带回去吧。”
陡听惠安太后将二孙女赐给二王爷当侧妃,富锦候老夫人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侧妃的名头听起来不错,也能当的起一声‘娘娘’的称呼,可那终归是个……妾呀。
富锦候老夫人刚顺过来一口气,就又听到惠安太后说,让她和大儿媳顺道把赐婚懿旨带回去。
不拘是圣旨还是懿旨,历来都是由内监使者宣读,哪有什么让人捎带回去的先例。
被惠安太后当场如此羞辱,富锦候老夫人的一张老脸,几乎臊成了酱爆猪肝色,同时也明白,惠安太后这是被胡搅蛮缠的闺女气着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不给武家面子。
现实境况与理想情况差距太大,德太妃表示相当不服气,心里一急,当即扒了柔弱白莲花的伪装外皮,展现出带刺玫瑰的嚣张本色,只听她义正言辞的质问起惠安太后:“太后娘娘,二姑娘堂堂一个侯府嫡出千金,怎能屈居侧妃之位?”
惠安太后轻轻‘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讽刺道:“哀家记得,德太妃你似乎也是侯府的嫡出千金,你能屈居妃妾之位,为何二姑娘就当不得侧妃之职,莫非德太妃认为,自己还不如自己的侄女?德太妃你可太谦虚了。”
董皇后默默为婆婆的好口才点赞。
德太妃却几乎要气炸了,双眉一竖,已忍不住满腔的怒气:“你……”
就在这时,春景殿内忽然响起一声惊呼:“不好,富锦候老夫人晕过去了!”
见傻闺女越描越黑,越说越丢脸,富锦候老夫人再受不住刺激,眼前一黑,就摇摇欲坠的闭眼倒下去了。
惠安太后暗暗轻晒了一声,她还没让德太妃的戏演完呢,武老夫人这个亲娘倒先撑不住了:“碧云,命人去请太医过来。”罢了,反正也叫德太妃又出够了风头,那就鸣金收场吧。
碧云嬷嬷麻溜的应了声是,尔后叫随侍宫女出去传话给跑腿太监。
武老夫人那里乱成一团糟糕时,淑太妃窦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嗤一声:“真是晦气,大过年的,竟晕倒在宫宴上,身体不舒服就告假嘛,难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会不准?”
容太妃尤氏心中乐得要命,也跟着开口附和道:“娘娘,好好的宫宴都被搅坏了,反正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的宴饮不如就此散了吧……”
眼珠子转了一转,容太妃又道:“多时不见,小公主在慈宁宫里,恐怕也该想念娘娘了。”
惠安太后便顺着容太妃的话道:“老夫人晕厥不宜挪动,德太妃就留在春景殿里先陪着,至于其余的人……都各自回府过年吧。”
第45章 调皮
开年头一天,宫里就上演了这么一出火爆八卦,各府诰命夫人揣着一肚子的新鲜笑料,兴致勃勃的回家搞分享事业了,至于待在慈宁宫里玩的季子珊,她的确挺好奇武二姑娘会被怎么坑,不过,这并不妨碍她……
带着董皇后一起回到慈宁宫的惠安太后,望到坐在一起玩的小儿女,深深的沉默了……
“元宝,你不是说要打陀螺给妹妹看么?”惠安太后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字的问着元宝小王爷,她的个老天爷,她真是太小看胖闺女的……调皮度和捣蛋度了,你娘在外边坑人,你在家里坑娘啊你,当然,因为胖闺女还是个傻萌娃娃,她只能先询问基本懂事的小儿子。
元宝小王爷顶着一脸的红胭脂痕迹,声音嫩甜的表示道:“母后,妹妹看了一会儿打陀螺,就觉着没意思了,我带她玩旁的,她也不肯,非要往您的梳妆台上爬……”
接过碧云嬷嬷奉上来的热茶,惠安太后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呢。”
“然后,扇扇就瞧上您用的胭脂了,嬷嬷们拦着她不让玩,她就扯着嗓子要找您啊……”元宝小王爷露出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母后在春景殿主持宫宴,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所以,我就……”他也就索性放飞自我了,话说,妹妹把他的脸涂成了个鬼,他给妹妹抹的却是,“母后,母后,您看扇扇的脸像什么……”
——像什么!
惠安太后闭了闭被伤害到的眼睛:“和扇扇一起去把你们的花猫脸洗干净!”
她不过就离开了半个多时辰,这俩熊孩子就能完成这个模样,要是她在外头待上半天,这俩小娃娃得要上天吧。
见太后亲妈一脸崩溃想晕的表情,季子珊举着存货几乎快要告罄的胭脂盒,笑哈哈地往惠安太后腿边扑去,一脸兴奋的叫嚷道:“娘……你……抹……”
翻译小能手季子恒忙道:“母后,扇扇说,她也想给你抹胭脂。”
惠安太后望着趴在腿上的胖闺女,额头写了个红艳艳的‘王’字,两瓣雪白柔嫩的脸颊上,各划了三道红胡须,还有鼻尖上也点了一个红记……惠安太后从闺女的脸看到手,再从手看回脸,最后笑着叹气道:“你这个……小天魔星啊,这盒胭脂是娘闲时亲手淘制的,全叫你们两个淘气鬼玩光了……”说着,又用力瞪了一眼鬼脸儿子。
元宝小王爷心虚的笑,季子珊却依旧踮着脚尖,很傻很天真的举手指:“娘,抹……”
——抹什么,叫你把她抹成老妖精么!
惠安太后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板着脸道:“元宝,快带扇扇去洗脸!”
两个小淘气鬼嘻嘻哈哈的走了,惠安太后又命董皇后回凤仪宫去,随即自去内殿更换沉重华丽的袍服。
碧云嬷嬷一边帮主子脱衣裳,一边笑道:“怪道娘娘不仅纵着流言纷纷,还暗地推波助澜一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德太妃。”
“哀家本来的确打算让武二姑娘当二王妃,不过,她那个娘也忒胆大妄为,竟敢打起谣传皇族之事的算盘……”惠安太后张着双臂,由嬷嬷和宫娥们围着忙碌,语气冷淡道,“她撺掇德太妃当众向哀家求赐婚,好啊,那哀家就赐给她瞧。”
秋雨嬷嬷轻轻笑道:“娘娘说把武二姑娘赐给二王爷当侧妃时,富锦候夫人的表情别提多有趣了。”
“这富锦候夫人也是有意思,明知子铭根本不想娶她的次女,她还偏一门心思的算计此事。”惠安太后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意味,“她倒不心疼闺女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和敬爱,怎么在偌大的王府里混下去,只不过占了一个表妹的‘情’分,在目中无人的季子铭眼里,所谓的表妹情分可啥也算不上。
秋雨嬷嬷面带不屑道:“经此一事,二王爷只怕更厌恶武二姑娘了。”
惠安太后眉峰微挑道:“这样才更有意思嘛。”
从宫娥手里接过衣裳的碧云嬷嬷忽道:“娘娘,武二姑娘只得了个侧妃的位份,以富锦候夫人的‘足智多谋’,您猜她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惠安太后冷哼一声:“管她闹什么幺蛾子,哪怕她让二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哀家也不会撤了懿旨。”
当太后懿旨是在玩过家家么,想请就请,想撤就撤?做梦去吧。
不提惠安太后换罢衣裳后,如何‘教育’调皮捣蛋的季子珊,再说富锦候夫人江氏,此时的她当真是心如乱麻,她怎么也没想到,千算万算,惠安太后竟赐自己的女儿,去给二王爷当了一个区区侧妃。
这怎么行?
富锦候夫人有心想与德太妃再商量一下,偏诊脉太医和宫娥俱在屋内,姑嫂俩也说不了什么私房话,当富锦候老夫人悠悠转醒时,赐婚武二姑娘为侧妃的太后懿旨,也恰在此时送到。
护送懿旨而来的内监使者,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道:“真是恭喜富锦候夫人了,这份懿旨您且收好。”富锦候老夫人还躺在长椅上大喘气,自然起不来身子接懿旨。
富锦候夫人纵有满腹怨气,也不敢得罪宫里的内监,只能恭敬的接过懿旨。
德太妃却不同,她是先帝太妃,又一向颐指气使惯了,当即一巴掌抽甩出去,口内喝道:“你个没根的混账奴才,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内监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却口内赔笑道:“不知奴才哪个字说错了,还请太妃娘娘示下。”
德太妃张嘴欲骂,却叫强撑着一口气的富锦候老夫人重重出声拦下:“太妃娘娘!”傻闺女今天这张嘴坏了多少事,再叫她口无遮拦下去,富锦候府估计今天就要玩完儿了,富锦候老夫人强忍不适,喘着粗气道,“太后娘娘赐婚乃是恩典,作为臣子,理应感恩戴德。”
富锦候夫人心里泛苦,要是赐女儿为正妃之位,她自然感恩戴德,可偏偏只是个侧妃呀,不行……
望到亲娘苍老不堪的虚弱表情,德太妃再转目怒视内监使者,满脸窝火道:“办完了差事,还不快滚,啰里啰嗦的废什么话!”
内监使者在心里冷笑两声,告退离开。
“德太妃打了传旨太监?哼,真有意思,先是死皮赖脸的一个劲求着哀家赐婚,哀家如她的愿赐了婚,她反倒又不高兴,”惠安太后抱着干净脸胖软身的小闺女,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将消息露出去,再给武家和德太妃添一点‘好名声’。”
碧云嬷嬷先应了声是,而后又轻声汇报道:“富锦候府的名声现在太‘好’,已分家出去的二房、三房、四房,男丁寻不到媳妇,姑娘相不到女婿,实在没法子了,他们只能在亲戚里打主意,谁知,亲戚们也都避犹不及,一个个推推拒拒的不肯答应……”
惠安太后语气悠悠道:“关哀家什么事儿。”
秋雨嬷嬷温声进言道:“娘娘,富锦候府的爵位本是降等袭爵,这都到第三代了,却还承着侯爵之位……”
第一代富锦候爷是先帝的舅舅,第二代富锦候爷是先帝的表哥,因武老太后当时还在世,第二任富锦侯爷袭爵时便没降等,至于现在的第三代,因先帝爷有意维持武家的富贵,便也没降下去。
“什么时候把武家的爵位撸了,那是皇帝该操心的事,哀家可不管。”惠安太后捏捏胖闺女的肉脸蛋,因手感太好,惠安太后忍不住捏了又捏,直到胖闺女的小嘴巴都快能挂上酱油瓶了,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哀家呀,只管怎么把德太妃一点点气死。”
再说富锦候府武家,武老夫人自从宫里回府后,就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病弱状态,根本没有什么精神,去替二孙女想什么转圜的法子,富锦候夫人就抓心挠肺的燥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富锦候夫人便叫二女儿演了一场悬梁自尽的戏码。
武二姑娘本以为自己的王妃之位,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谁知,竟然只能当个侧妃,她心里当然很不高兴的说,于是,武二姑娘相当配合母亲,要是事成了,她说不定就能转成正王妃了,反正事情都已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再坏一点么。
当武二姑娘欲悬梁自尽的消息,传遍大半个京城时,富锦候夫人便向宫内投递名帖,希望能面见惠安太后。
惠安太后如今的乐子,除了逗玩可爱的胖闺女,就是逗耍德太妃和武家了,富锦候夫人要演戏给她看,惠安太后哪会不准呢。
于是,次一日,惠安太后就见到了一个伤心欲绝的慈母:“……自小女知道赐婚的旨意后,就整日茶饭不思,前阵子更是忽然想不开,竟要了断她还年轻的一生,求太后娘娘大发慈悲,救小女一命吧……”
面对富锦候夫人哭诉武二姑娘‘当不了王妃就要死’的惨状,惠安太后只丢给她一句:“若是二姑娘明年参加春选,哀家未必不准她当王妃,可惜呀,那日在春景殿上……”
然后,送客。
富锦候夫人揣着惠安太后未说完的可惜之语,琢磨到关键点应该在德太妃身上,毕竟那日在春景殿上,惠安太后明显不想订下二王爷的亲事,德太妃偏偏不识趣的咄咄逼人,惠安太后肯定是觉着面子不好看,想叫德太妃给她斟茶认错,所以,到了福安宫之后,富锦候夫人使劲浑身解数,好说歹劝,终于让满心不乐意的德太妃,答应去找惠安太后赔礼道歉。
惠安太后消受完德太妃的赔礼致歉后,十分大方的摆摆手——好吧,哀家就不计较你先前的不恭之罪了。
这就完了?
德太妃忙追问:“那二姑娘的侧妃懿旨,可否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据嫂子分析,惠安太后会给二侄女赐侧妃之位,是因为自己在春景殿上太不给她面子,只要自己好生赔礼,惠安太后应该会撤回先前的懿旨。
惠安太后当即义正言辞道:“哀家当众下的懿旨,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望着脸色几欲扭曲的德太妃,季子珊默默对手指:太后亲妈呀,跟你一比,窝根本就不调皮好么。
第46章 无奈
慈宁宫,寿康殿。
“扇扇,不许赖床了,快起来……”惠安太后甩着两只白色的小棉袜,在胖闺女的耳朵边蹭来蹭去,口内温和含笑道,“今天你婶婶家的阿箩小姐姐,会来宫里和扇扇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