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跟了多年的大太监跪在脚下,带着似乎奇怪的语气问,“余德,你何罪之有啊?”
林枫小心地回话,“皇上,刚才在大殿上,那个……魏侍郎,他一直给奴才使眼色来着。”
“哦,那他为什么给你使眼色啊?”
“因为,因为……”林枫惭愧地回答,“因为他给了奴才一千两银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该一时心生贪念,就收了他的银子。”
林枫低着头,也看不清帝王的表情,心里非常忐忑,心说,应该不会拉出去“咔嚓”了吧,这位可是仁君。不过,也不要撵出去,能原谅那是最好的了,打几个板子也能接受……
过了一阵,皇帝开口,“余德,他给你一千两,让你做什么?”
“让奴才帮他说话,在陛下问起臣要不要修运河的时候,说上几句。”
皇帝又问,“那你为什么刚才不帮他说话呢?”
林枫想了想,“奴才觉得,实在不知道修新运河对还是不对,就不敢乱说话。修运河,要好多银子,还要征用数以万计的民夫服徭役。如果新运河能给国家带来很大好处,也还值得。可咱们已经有好几段运河了,万一将来修的新运河没有给国家和百姓带来多大好处,那岂不成了劳民伤财?奴才不懂这些经邦济世之道,所以,没敢乱说话。”
说着林枫抬起头来,向皇帝保证,“皇上放心,奴才这就把那一千两银子给魏侍郎退回去!”
“起来说话吧。”皇帝点头示意。
林枫一看,这苗头不错,看起来皇帝没有太生气,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皇上您别生气,您要是不高兴,我就把收的东西都退了。”
皇帝乐了,“你还收了些什么?说出来,让朕也开开眼。”
林枫真恨自己这张破嘴,本来没事儿了,这下好,又多出事儿来,她只好挑些不打紧的说说,“还有……那个……前几天,端嫔和静嫔争妃位的事情。”
“静嫔给你好处了?可是,那抓阄是朕亲自看着的,你还能弄鬼?”皇帝疑惑地看着大太监。
林枫一听完了,要给自己扣个欺君之罪,赶紧“噗通”又跪下了,“皇上明鉴,奴才哪敢欺君,借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其实,其实,是端嫔和静嫔都给奴才送了东西,端嫔送的玉如意,静嫔送的小金佛爷……奴才没偏向哪个,而且那天,确实是天意,奴才没有弄鬼……奴才错了,奴才又错了。不该贪小便宜……”
皇帝突然对某些细节感兴趣了,“那静嫔得意了,过几日,就要授妃位了。可是端嫔就亏了啊,她要生气嫌你不办事,可怎么办?”
林枫赶忙解释,“静嫔晋了份位,端嫔没有,奴才就把端嫔送的东西,给退了。”
“哦?”皇帝更感兴趣了,“你还给退啊?这不是吃进去的要吐出来吗?”
林枫嬉皮笑脸,“奴才历来是讲信用的,办不成事儿,奴才就把东西退了。而且,奴才绝对不会做辜负陛下的事情,也就给人帮点小忙,呵呵,真的是,小忙。小小的,那种忙。”林枫掐着手指比了个很小的位置。
皇帝又乐了,“你这个滑头!……那你这些年,还收过些什么钱啊?”
听着皇帝一再催问,林枫把余德的记忆搜索了一遍,有些事情,还真是过分,可她现在哪里敢说,“奴才还是有点分寸的,没本事办的事儿,奴才也不敢答应的。那伤天害理的事儿,奴才也是不干的。”是的,余德没亲自干坏事,坏事都是手下干的。林枫在心里补充说。
“就随便说说而已,我们主仆说说心里话,朕又不怪你。”
要遭!林枫看着面带微笑,但是却一再追问的皇帝,心里觉得不大妙,确切地说是大不妙,看来,还得说点什么,她再努力搜索下余德的记忆,开始想挤牙膏一样地交代,“……大学士想让女儿的婚礼体面些,想求个圣旨赐婚,让奴才到时候帮忙在皇上面前提提,……岳将军想把小儿子送进宫来当个御前侍卫,让奴才帮忙疏通关节……还有,每年夏冬两季,那些各省的巡抚会让人送‘冰炭敬’过来……”
“你还有‘冰炭敬’?我还以为只有各部官员才有的,你也有啊?”皇帝高兴得笑出了声,“他们给你这个大太监送‘冰炭敬’,什么意思啊?”
林枫故意扭捏着说,“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让奴才……夏天热的时候买点冰,冬天冷了买点炭。”
“呸!”皇帝笑骂,“滑头的东西!”
林枫也跟着赔笑,心想,可算是过去了。哪里知道,皇帝又问,“那后宫中的人呢?可给过你好处?”
林枫心想,皇帝不是仁君吗?怎么今日对跟了自己的身边人,这么不依不饶的,看着温和,其实是笑面虎来的。
她一急,就说了句,“那可太多了,怎么说……”林枫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但是已经晚了,……好想抽自己怎么办?
看着她抽搐的表情,皇帝更有兴趣了,“太多?怎么个多法?说说啊,都有谁贿赂过你?”
“是赏赐,不是贿赂。”林枫赶紧解释,“奴才什么身份?娘娘们身份尊贵,还用贿赂奴才?而且,娘娘们的事,哪能叫贿赂呢?是赏赐。”
皇帝挑眉,意思是,继续说。
“每次皇上让奴才给各宫的娘娘们颁下赏赐的时候,娘娘们总会给奴才些赏赐,作为跑腿费的……皇后娘娘赏过奴才东西,让奴才帮忙提醒皇上,娘娘的生辰快到了……还有静嫔娘娘不是马上要晋升妃位了嘛,让人又赏奴才东西,她还以为奴才帮了她,其实奴才什么都没干……还有七皇子让奴才打听下,下月皇上在御书房考较各位皇子功课,大约会考什么,要赏奴才个荷包……不过这好处奴才没收,奴才不能透露皇上的事情的……”
皇帝终于满意了,不再问了,可是林枫怕他心血来潮,又问起来,就赶紧转移话题,“对了,皇上,各宫主子们,总是在赏赐奴才的时候,拜托奴才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她们的名字,怕皇上忘了她们。她们敬爱皇上,是好事。可是,她们这么老惦记着皇上的圣驾,老让人找奴才,也不是个事儿啊。奴才就觉得吧,经过了今天的事儿,奴才这点破事儿都让皇上知道了。今后,奴才无论在皇上面前提哪位娘娘,皇上只怕会以为那位娘娘又给奴才赏赐了。要不这样,干脆把每位娘娘的名字,都写在一个木牌上,到时候,皇上自己挑。您看……”
“有你的啊,这都能想出来。准了。”
得到皇帝的夸奖,林枫点头哈腰地赔笑脸,心说,这可不是我的智慧,是前世的电视剧看得多。
第24章 穿成奸佞太监
自从跟皇帝说开了收人好处的事,林枫就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这算是把自己的小毛病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了。固然,皇帝可能从此怀疑身边大太监的人品,但是,也可能会觉得一个有些小缺点但是忠心的奴才,是好控制的。
不过,麻烦的是,她现在说话要更加谨慎了,有时候替谁说句好话,皇帝就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她,好似在说,“余德,你又收了好处了?”
好几次,弄得她不自在,真想说,“奴才也有不收钱,也替人说句公道话的时候。说公道话也不行了么?”
但是,这个世界,皇帝最大,她只有闭嘴傻笑的份。
晚上休息的时候,林枫对于自己的洗白任务还是没有头绪,她盘点一下自己已经获得的金手指技能,第一个世界的金手指是绣艺,……似乎没啥用;第二个世界是厨艺,……似乎也没啥用。这个世界,是敏锐的听力,对于这项技能,林枫只想说,呵呵。
目前为止,这比常人更敏锐的听力,似乎并没有让她高兴过。多数情况下,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好话。那些背后的悄悄话,大多不好听。
从皇后的宫室中出来,走出去一截了,听见皇后的贴身宫女说,“娘娘,这太监不会收了好处不办事吧?”皇后说,“应该不会吧。算了,不说他了,想我堂堂世家之女,还要对个太监客气说话,入宫前,可没想过会这样。”
在御花园碰到贵妃,行礼问安后离去,听见贵妃小声抱怨,“一个太监,还不许我问陛下的行踪了,还说什么老祖宗的规矩。我呸!”
至于总管太监李大振,每次见了自己皮笑肉不笑,走出去没多远,就议论自己的是非,那更是听了好些次了。不过,最近可是越来越过分了。他徒弟居然小声议论说,“师傅,听说余公公年轻时长得很清秀,他天天都在皇上跟前伺候,皇上那时候天天让他值夜,说他会伺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大振那家伙居然说,“可不是嘛,那时候,明明是我先跟着皇上的。他一来,就得了主子看重,那个时候他还小,才12岁,主子说他年纪小,心思少,用着顺手。起初我觉得他是个小孩儿,就没当回事儿。谁知道,这人粘在主子身边,就再没离开过。不过啊,主子婚前没弄出孩子来,八成也有他的功劳呢。如果不是因为主子不好色,如今的皇后娘娘,当年的谢家小姐,还未必肯做主子的皇子妃呢。要不是谢家的支持,咱们主子也未必能登大宝呢。”
“要这么说,余公公得宠还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余公公虽然看着还算端正,可毕竟年纪大了,都三十多了。师傅,要不咱们往陛下的宫里安排几个长得好的小太监过去?”
“乾元宫是余德管的,恐怕……送不成吧。”
“事在人为啊,师傅。”
……
林枫想起来就有气,这帮杂碎,心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皇上不好色,是因为勤政爱民。婚前克制,是因为不想弄出庶长子来,让先皇厌恶,让未婚妻离心。登基后多次拒绝大选,是为了节俭……这跟余德没有任何关系,主仆二人虽然有情分,但跟那种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主仆情分罢了。
这帮子小人,一群棒槌,想安排人是吧,随便,本公公还偏不管,看你们到时候出丑!……咦?林枫发觉,自己现在自称公公已经毫无压力,希望这毛病不要带到下个世界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敏锐的听觉,到目前为止,有啥好处,没看出来,只是让日子更糟心罢了。
悲催啊,系统这些随机掉落的金手指,分明是鸡肋好吧。
这天晚上,皇帝处理完政务,要歇息了,林枫对他说,“皇上,牌子做好了,您过目。”
好几个太监,捧着托盘进来,每个托盘上,都有十多个牌子。皇帝皱眉,“这么多?”
林枫赶忙解释,“这是,皇后一人,贵妃一人,妃子四人,嫔十人,贵人二十人,美人三十二人,采女三十四人,共一百零二人。皇上,这不算多。您勤于政务,疏于后宫行走,这一百零二人,已经是我朝历代皇帝中,后宫最少的了。”
皇帝看着密密麻麻的牌子,有些头疼,看到一半,就不想看了,揉着额头,林枫想,莫非皇帝有密集恐惧症?
这时,皇帝开口了,“余德,你替朕拿个牌子出来吧。”
“拿哪个?”
“随便,你看着办。”
林枫发愁了,“陛下,这事儿奴才可没法替您拿主意。”
可是,皇帝不吭气,林枫只好硬着头皮去拿了牌子出来,“皇后寿辰快到了,要不您到坤仪宫走走?”
皇帝点头,“也好。”
第二天早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墨香就不着痕迹地塞给林枫一个荷包,“娘娘知道了,昨天皇上来是公公递了话,这是给公公的。以后,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多提提我们娘娘管理宫廷的辛苦。娘娘忘不了您的好。”
这可是皇后第一次让人来给大太监说这种放低姿态的话,林枫虽然陪着笑脸迅速地把东西塞到袖筒里,但是心里却说,娘娘还是忘了我比较好,被哪个娘娘惦记着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在余德的人生里,皇后可是后宫女人中最后的赢家。别看她没有儿子,但是人家可以收养,而且是,谁当太子,收养谁。
倒是生了三皇子的贵妃因为性急,落了个一败涂地。当然,也牵连了做内应的余德。其实,这也怪余德自己。
皇后是世家女,一贯清高,虽然看在余德是跟了皇帝多年的老人,对他客气些,但也只是客气而已。不像贵妃,贯会做人,每次见了余德都说他伺候皇帝辛苦,成天赏余德东西,还私下里许诺了很多好处。再加上贵妃有亲生儿子,还是长得酷似皇帝的得宠的儿子,余德的心思就渐渐偏到了贵妃和三皇子这边。
等余德发现贵妃和三皇子让他做的事情,越来越为难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撇清,但是,哪里还撇得清,人家抓着他的大把柄等着他呢。
自己的罪证握在人家手里,什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贪污受贿……余德一看三皇子手里的证据,就怂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皇后新认的儿子成了太子,三皇子倒是被放在了一边,有宠无权,而余德犯法的证据又落在了太子的手里。
其实,余德一点都不想参合贵妃和三皇子的逼宫谋逆,让他背叛主子,他心里也难受得很。可是,那储君要跟自己过不去,未来的皇帝不给自己好果子吃,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余德虽然做了内应,参与了三皇子的逼宫,可他也有条件,那就是,不许伤害皇上,让他做个太上皇,安养晚年。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皇帝最后给了余德一个全尸。
皇后现在抛出了橄榄枝,可是,林枫也不太敢接,虽然皇后是前世最终的赢家,可是,林枫也不想被她利用。皇帝最讨厌身边的人有外心了。
第25章 穿成奸佞太监
自从余德建议了“翻牌子”制度,后宫的女人派人来送礼的就更多了。这让林枫始料未及。她就是为了少管闲事,才出的这注意。可谁知道,那之后,找她的人不减反增。
“余公公,我们淑妃娘娘拜托您,在皇上面前提提她。”淑妃身边的白荷使劲往林枫袖子里塞荷包,好大一个,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林枫赶紧推辞,“这东西以后我不能收了。皇上以后翻牌子,选女人,没我什么事儿。”
“知道,不让您为难。你就把我们家娘娘的牌子往上边放放,放在显眼的地方。不为难吧?”
“其实,哪位娘娘的牌子也没压住别人的,都是平铺的,好几个盘子呢,谁都能看见。全看万岁爷的眼缘了……诶呦!姑娘,你别塞了,捅到我肋骨了,……”林枫赶忙用手护住肋骨,这哪来的姑娘啊,吃了大力丸了,戳死人了。
白荷赶紧道歉,“对不住,公公,要不,我给您揉揉?”
“不用!”林枫立刻举手制止,开玩笑,戳一下就这么疼,揉的话,还不散了架了。
白荷硬是把荷包塞进了林枫的手里,“那就麻烦公公,把放我家娘娘牌子的那个盘子放到离万岁爷最近的地方,拜托了。”
“诶!你别跑!……这淑妃娘娘哪儿找来的姑娘,这般健硕,力气又大,跑得又快,这还是女人吗?长得不壮,力气不小,什么怪物啊?”
至于荷包,只好收了,“真是,非要逼着我收礼!本公公想清廉都不行!”
肋骨痛,再加上被迫受贿的委屈,林枫跑到皇帝面前告了一状,巴巴地把荷包交出来,“奴才说,‘不要,不要’,那白荷非要给,那丫头力气真大,把奴才戳得肋骨疼。”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宫女文雅和太监小森子在旁边听着,低头忍笑忍得很辛苦。
林枫对着没有同情心的皇帝继续诉苦,“皇上,不要笑了,奴才为难死了。原以为有了牌子,娘娘们就不派人来找奴才了。哪里知道,娘娘们还琢磨着牌子的位置够不够显眼,……奴才很想做个清廉的奴才,可是,主子您看,她们非要奴才收……非要赏赐奴才。”
“哎呀,咱们余大太监还很委屈呢。你也算是我朝历史上最委屈的受贿人了。哈哈哈……”皇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笑过了,又说,“淑妃也是跟着朕的老人了,她这样费心思要见朕,那今天就去淑妃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