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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台久久不动,也不出声,双眸落在她的头顶。
    方岚突然之间有些心悸…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能知道,詹台没理由不知道。
    幼卿有了消息,更能证明当初是他对她不住弃她而去。詹台有什么理由不告诉她?他应该巴不得对她挑明,彻底将她心中的白月光从记忆里抹去!
    除非…
    方岚脑海中的猜测立刻转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眼睛死死瞪着詹台,迟疑道:“难道…幼卿死了?”
    她一把攥住詹台的前襟:“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幼卿死了?他被人害死,你怕我寻仇,才带我离开?”
    詹台猛地将她压在前胸,整张脸都埋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之中。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压抑了万千重情绪:“阿岚,你说对了。陆幼卿确实死了。”
    方岚剧烈地挣扎,拼命从他怀里挣脱:“怎么死的?谁杀死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要怎么相信?”
    “两年前就死了!失踪的当晚就死了!”詹台吼道,“意外,意外好吗!”
    方岚仍在反抗:“我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说是意外,又怎么个意外法?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总要给家属一个说法吧?是谁害死的他?”
    詹台深深吸气:“是我!若是我说,是我害死陆幼卿,你要找我报仇吗?”
    世界突然一片寂静。
    詹台怀中的方岚,停止了挣扎。
    “你说清楚。”她的声音空灵,像是从遥远的彼岸漂浮而来,“你怎么杀的他?何时动了手?为什么?幼卿失踪在丽江,那时你十七岁,一直都在川渝两地,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去过丽江。你告诉我,千里之外,你一个尚未成人的少年,是怎么杀的幼卿?”
    “我看起来,就这么蠢吗?”方岚苦笑着闭上眼,一行清泪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蠢到让你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就可以哄骗我吗?”
    “我答应你好吗?”她面带祈求,“无论他是生是死,无论他是谁害死的,我都绝不会寻仇,绝不会为了替他报仇而牺牲自己。”
    “我所求不多,只要一个真相。这口气在我心口堵了整整两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期冀得到一个答案。”
    “求你了,只要一个真相。”她字字血泪,苦苦相求。
    詹台却终究闭上眼睛,眼泪刷地一下夺眶而出。
    “可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除了真相。”
    “我也求求你。”他弯下膝盖,整个人匍匐在她身前,仿佛小羊跪乳,又仿佛失去了依护的孩子。
    “别再执着什么真相,就当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陆幼卿这个人,开开心心和我在一起,好吗?”
    一声轻咳,打破了相拥哭泣的两人。
    方岚蓦然回头,才发现小狐狸不知何时醒来,已经恢复了一袭红衣的人形。
    她一身清冷站在路边,长长叹息。
    “方岚,你还不明白吗?”
    “陆幼卿…其实是“路、由、卿”啊…”
    第129章 云中有鬼
    小狐狸话音未落, 詹台却疾风骤雨一般再度出手。只是这一次,他手掌刚刚平举,便被眼疾手快的小狐狸察觉, 瞬间往吴悠的身侧躲了过去。
    “你瞒着她, 有什么用?”小狐狸壮着胆子, 一边拽着吴悠后退, 一边低声说道,“我如果是她, 一定希望你告诉我真相,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全世界都知道, 却只瞒着我一个人…”
    全世界都知道?什么全世界都知道?而全世界,都知道些什么?
    方岚如坠冰窟, 不敢细想, 只觉得眼前身后, 处处都是陷阱,只要她再迈出一步,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詹台还想向小狐狸追去, 却被方岚狠狠拉住。
    她的脸色惨白,神情骇人,脑海中仿佛无数朵烟花一次爆/炸,炸得她头晕眼花, 看不清前路记不得往事,就连眼前的人,也模模糊糊辨认不出。
    小狐狸的那一句话, 她愣怔之后,是听懂了的。
    无他,八个字而已。
    空谷芳兰,前路由卿。
    她是空荡的山谷之中,一株无人值守的芳兰。前路漫漫,选择的权力在她手中,是走是留是生是死,都不过在她回首的一念之间。
    谁是芳兰?谁在空谷之中?而这茫茫草原,这踽踽独行的人世间,又是谁人的空谷?
    前路,是谁的前路?是芳兰的前路,还是方岚的前路?
    如果芳兰就是方岚,那么陆幼卿,到底是谁?
    芳兰,路由卿,一对天造地设的名字,严丝合缝契合完美。满含深意,禅语也似。
    让她这一瞬间,在恍然之中大彻大悟。
    空谷芳兰,是盖棺定论。而前路由卿,是一句临别之前的谆谆劝诫。
    从来,都不是谁的真姓名。
    “我的名字…是假的?”她呢喃道,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陆幼卿的名字…也是假的?”她愣怔地站在空荡的草原之中,大风刮过,而周遭枯黄的草叶如同她此时凋敝的心情。
    “那什么…是真的?我的什么,是真的?”方岚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的面庞上冰冷一片,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在她的脸上肆虐。
    詹台挡在她的身前,着急又焦虑地不停解释着什么。
    方岚看着他开合不断的嘴,耳畔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其实…一切都早有端倪,不是吗?
    毕业两年,除了阿玲之外,从来未有一个大学同学与她联络过。
    如果说大学时代,她全部的重心都在幼卿身上,可是连同宿舍的女生好友都未曾有过,这,正常吗?
    阿玲呢?她的记忆之中,阿玲回到老家东北考取公务员,可是她在香港的时候,“阿玲”为什么会出现在鰂鱼涌闹鬼的公寓当中?
    在厦门的时候,“阿玲”又是怎样知道田友良藏身的便利店的位置?
    “阿玲,阿玲…”方岚头痛欲裂,“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见过阿玲吗?”
    没有,从来没有。
    “阿玲…的全名叫什么?”方岚浑身冰冷,“为什么我怎样努力地回忆,也想不起来…”
    她和幼卿,是一对离异家庭重组。幼卿的母亲早逝,父亲在他们大学的时候车祸身亡。可是,她明明还有一个处事软弱无能的母亲啊…为什么她在江湖上漂泊这两年,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为什么从来没有探望过一次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方岚低下头,眼泪扑簌簌落下,“为什么我记不得…记不得她到底叫什么…”
    “我的家乡…是江西南昌。”她茫然无措地扬起脸,“是不是?詹台,是不是?”
    她脱口而出的家乡话,听到耳中却石破天惊地陌生而熟稔。
    是纯正又娴熟,一丝一毫口音都没有的粤语。他们在香港的时候,她曾无数次在詹台面前说过的,粤语。
    “四年广州的大学生活,能够学会这样不带一点口音的粤语吗?”方岚哽咽,“詹台,可以吗?”
    詹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方岚却落泪摇头,轻声重复道:“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可是如果她的粤语不是在大学的时候学会,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得来?
    “我的大学…”她如坠深渊,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剥夺。
    那张志愿表,那张被幼卿原封不动誊写过一遍的高考志愿表。
    方岚绝望地看着詹台。
    他握住她的手臂,一向坚定的双手此刻却不住地颤抖。
    “阿岚,不要怕。你还有我。”詹台强自镇定,慌乱的目光却泄露了他内心盘桓的不安。
    她却勾唇,梨涡在嘴角若隐若现,笑容凄绝:“阿岚这个名字,又是在叫谁?”
    “詹台,别骗我。告诉我。”她闭上眼睛,等待那致命的最后一击。
    詹台的手从她身上缓缓滑落,低沉的声音像是鼓点,一下下敲击在她柔软的心间。
    “位于广州的中山大学,从来没有在同一届招收过…一个叫做陆幼卿的男学生,和一个叫做方岚的女学生。”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是假的,他也是假的。
    唯有眼前这个,连名字都是假的的詹台,才是真的。
    过往种种,仿佛漂浮在尘世间的一场幻梦。她的一切过去,不过是中秋夜当晚,那漂浮在七孔桥上一个个圆月状的泡沫,触手即破。
    禁不起半点的揣摩和思索。
    那些迷雾一般笼罩的过去,那些看不清的前因和后果,真相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和清醒。
    她想到,她双足曾经踏过的所有地点,洪崖洞火宫殿岳麓山,鼓浪屿淞沪路尖沙咀,车公庙玉渊潭滕王阁,漪汾桥万柏林和足下此刻结结实实踩着的乌珠穆沁。
    她的一生,所有回忆之中,除了这一个个与詹台切实走过的地点,可以在地图上切切实实画出她曾经经历过的种种之外,再无半点真实之处。
    全部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编织而成的骗局。
    她想到那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记忆中,一个又一个相似又不同的鬼故事。
    电梯间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的医生和护士,公交车上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的乘客和司机,雪山崩下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的驴友,字字句句,蛛丝马迹,分明都是命运在一遍又一遍提醒懵懂不堪的自己。
    谁是那雾里人,谁又是那云中鬼?是谁被蒙蔽了双眼,还以为众人皆醉唯我独醒?
    方岚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詹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被魂网附身的那个人…是我。”
    一直都是我。从来都是我。从故事的一开始,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有鬼,就是“魂”字啊。就是我一直铺垫的魂网啊。
    所有标题中的地点,是方岚记忆里唯一真实的内容...
    老规矩,不许剧透,只许“啊啊啊啊”“卧槽”或者“好看”。
    还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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