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师傅好。瞧您气色比上次见时好很多呀,人逢喜事精神爽,了然师父肯定是遇到了大好事儿。”姜元走上前,把装着花生的麻布袋放在了大黑熊的身边,“熊先生你的快递,请签收。”
熊本雄立刻兴奋地搓着大爪子,“太好了,有小二十年没有吃过昆吾居里面的东西了,唔,好想念呀。”他伸出爪子,用锐利的指甲在快递单上画了几下写上了名字,见姜元把快递单撕了,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裹,露出里面洗得白净、晒得干爽的生花生。
昆吾居的花生是当地种,两粒红的小花生,颗粒不是很大,却很饱满,出油率不高,所以不用来榨油,而是炒个下酒菜、做个小炒货等,味道很是香脆。别看熊本雄爪子大而粗笨,剥起花生来非常灵巧,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多出了一堆花生壳,而他的大爪爪上多了一小把花生米,他万分不舍地分给了小和尚几颗,小和尚嘟嘟嘴,“小气熊,生的有什么好吃嘛!”
闻言熊本雄在小和尚脑袋上扑棱了几下,撸得小和尚大叫着推开了熊爪子往菜地里跑,继续摘菜去洗。熊本雄手上一空,乐呵呵地笑了笑,顺势将另一只手上的花生仁给走来的了然,“尝尝,生着吃才香,有花生的原味。”
“好。”了然接过了花生送入口中,平和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洋洋喜气,他对姜元说:“多年未见的故人即将见面,心情激动,难免就带在了脸上。”
“恭喜恭喜啊。”能够使平和的了然师父如此激动,这故人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
送完了货,姜元便要离开,他想去前广场那边的特产店那儿买些寺里做的玉兰片,带回家泡开了用来和红烧肉同煮,笋里面的纤维吸收了肉汁,挑着嫩尖儿的部分吃,味道比肉还要好。
看似对外人毫不在乎的熊本雄突然说:“让了然陪着你去大厨房那边买,外面店里面的玉兰片货都不行,吃着和普通的笋干没多大区别。大厨房那儿可藏着好货,没有宝尖,冬片、桃片也行。”
姜元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了然师父走这一趟了。”
“要的要的,昆吾居的主人来了菩提寺,我们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嘛。”熊本雄出乎预料地坚持。
了然是个随和的人,听了熊本雄的话,有着柔柔笑意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异色,他垂下头,视线恰好与大金对上,大金勾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了然说:“我进去换身衣服带姜先生过去,熊熊说的对,特产店是外包给他人做的,卖的玉兰片多用老笋,吃起来口感粗糙,不比寺里面专门做的好。”
对于吃货来说,有更好的食材就在眼前,错过就太可惜了。姜元不好意思地道谢,“真是太麻烦了。”
剥着花生的熊本雄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等了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与姜元走出院子后,一声饱含无奈的哀叹随着风传来,姜元回头去看,高大的院墙挡住了视线,憨态可掬的大熊、伶仃生长的樱花树、忙碌的小和尚都看不见了。
···
身为寺中人,了然知道怎么避开大多数人群去大厨房。一路上,两个不熟悉的人话题却没有断过,通过交谈,姜元知道了然今年已过不惑之年,出家之前是南洲大学计算机学院的讲师,是大学毕业后直接留校当老师的,可谓是品学兼优、前途光明,在十四年前突然就看破红尘出家了。
“我出家多年看过许多佛家典籍,但却参不透人世伦常,看不破生离死别。”两人行走于湖边时,看着一池为了丁点儿鱼食就争先恐后抢夺的锦鲤,了然双手合十念道:“若诸有情贪欲、瞋恚、愚痴、忿恨等皆悉炽盛,恼乱身心,常不安乐。至心称名念诵归敬供养地藏菩萨摩诃萨,一切皆得离贪欲等,身心安乐。”
许多游人、信徒并不知道,菩提寺不对外开放的后殿供奉着地藏菩萨,寺名菩提便来自于“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姜元没有宏伟愿望,也不愿意看透滚滚红尘,当个凡俗之内的有能力护卫家人的人物便可以。“出家在家,不都身在红尘万丈中,哪里需要看破,不过求个心静罢了。”
了然浅笑,笑容中竟然带着凄然和痛恨,他悠悠地说:“是啊。”
姜元定睛细看,了然的笑容平和沉静,并未杂糅任何情绪,大概是眼花看错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不过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不需要探究他人的**。姜元转头看向湖边不远处的建筑,很端正的佛家建筑,估计是寺院内的禅房,“咦?”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仔仔细细地在窗户中来回找寻着熟悉的身影,就在刚刚一刹那他竟然看到了方晟言。
戴着眼镜,无框圆形的镜片,穿着惯常穿的黑色西装,敞开衣襟,露出里面铁灰色的丝质衬衣,惊鸿一瞥间,姜元觉得那人斯文又儒雅,却又藏着深深的秘密。
难道是太想念出现的幻觉?
不过二十来米远,他年轻视力好,仔细盯着窗户却遍寻不着,姜元只能够归结于此了。
“前面的房子住着谁啊?”姜元问。
了然回答:“那边是方丈的禅房,今日听说方丈有客人,好像是李姓一家找方丈解惑。”
“哦哦。”明确了客人,那就不是老男人了。自己眼花了,唉,姜元在心里面叹气,有些遗憾啊。
了然领着姜元去了大厨房,找了那边的管事买了一大包今年新做的宝尖。管事看在了然的面子上,还传授了几招素炒玉兰片的法子,保证比用荤菜做的还要好吃。大抵吃货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姜元和管事聊了几句于吃食一道竟然意外的投契,走的时候管事还舍不得上了,硬是从坛子里捞出了一些他做的酸笋给了姜元,说让姜元好好尝尝他的手艺。
连手艺带拿的,姜元厚脸皮都有些吃不住,“我回去了给你寄我自己种的花生、土豆、南瓜,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不过胜在是我自己种的,又新鲜又好吃。”
“好好。”管事觉得这个小友交的爽快,索性又给了几块豆腐。
姜元离开时,可谓是满载而归。
告别了管事,姜元转身看到月亮门那儿,了然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女人姿容甚美,顾盼多情,时不时带着爱意地轻抚小腹。
等姜元走过去,那女人走远了,和远处貌似是两姐弟的男女汇合,那弟弟应当是女人的丈夫吧,轻声地对女人说了什么,而那其貌不扬却温婉贤惠的姐姐挽住了女人的手臂,扶着女人慢慢地走。
了然望着那和谐的一家,嘴角渐渐勾起嘲讽的弧度,哂笑地说:“妻妾和美,羡煞旁人。”
第20章 杀威棒4:山中避雨(捉虫)
妻妾和美?
多新鲜的词儿,封建王朝没了多少年了,竟然还来这一套。收藏本站
姜元满脑子不可思议。
了然双手合十念了一声,语气平和地说:“那男人是李有福,南洲市知名企业家,两年前大学百年校庆时还在庆典上做过讲话。”
难怪觉得眼熟。姜元恍然,经过了然提点,他想起来了,校庆上远远地见过一面,四十多岁却如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般,活力与魅力兼备,当场就吸引了很多小女生的目光,听他在讲台上说话,绝对是大叔控的福音。
唯一与成功人士不搭的便是,名字土了点儿,李有福听起来和土财主似的。
“那妻妾和美是什么意思?”姜元难得八卦了一回,但了然迈步向前,往李有福去了,他看到李有福见到了然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慌张,随后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那般热情地聊了起来。
现在要了解一些成功人士的八卦哪里需要口耳相传,拿出手机输入一下名字,搜索引擎就会将海量的信息送来。但这位李有福先生风评极佳,能够找到的是与发妻伉俪情深、举案齐眉,仅有的几个花边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明星拉着当背景炒作的。
“藏得很好的,只有小部分人知道。”
姜元扭头,好奇地问:“你知道?”
大厨房的管事点头,凑到了姜元身边小声叨叨,“李有福看着正派,那都是假的,做给人看的,哪个正派人会在外面养十七八个小情人的。嘿嘿,听说那方便特别强,男人嘛,你懂的。”
姜元:“……大和尚你懂很多吗!”
“阿弥陀佛,我乃出家人,六根清净,懂什么?”管事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随后更加猥琐地说:“孽根功夫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撒出去的子儿一个结果的都没有,他们两夫妻为了有孩子每年都过来抢头香,给寺里面捐了很多香油钱。”
姜元(⊙﹏⊙) 事的口气,李有福就是大肥羊、冤大头。
“现在好喽,安妮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个宝贝疙瘩,为了这块肉,李家夫妻能不当心着。说来也奇怪,李有福他老婆竟然一点儿都不妒忌,待每一个小情人都很好,过年的时候带来烧香的,要是在古代肯定是标准的大妇。不过,现在嘛,啧啧……”管事拍拍手,说完了八卦之后还很痛心地做西子捧心状,“安妮可是我的女神啊,她息影的时候我还难过了好几天,没有想到给人做小三去了。唉,女神梦碎。”
管事摇着头进去了,徒留姜元三观破碎。博物馆送货那日,前呼后拥着从他身边走过的可不就是影后安妮,五六年前霸占大小荧屏的媚娃,胡玫莉还说姜元是看着安妮的作品长大的呢。
姜元是要赶着回家的人,就不多耽误了,准备过去和了然说一声就走。
走近了听到了然说:“家中连连出现怪事可不能不放在心上,会影响到一家老小的气运,对有身孕之人更是有碍,惊扰到胎儿就不好了。”
“就是怕对家庭有影响、心里面不安我才上山来的,和方丈大师聊过之后心中安定了许多,还请了一尊开过光的佛像回去,可就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李有福揉着酸疼的肩膀,苦恼地说:“方丈指点过方位,可我于玄学一道并不精通,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是无从下手。”
了然一反常态,竟然主动将事情揽在了身上,“我于此道略懂一二,可以随你回去帮你安置佛像,还顺道看看房子的风水,也许是老宅住久碍到了什么,舍些钱财请它们走便是。”
“这怎么好意思,我可以找其他……”
李有福想要拒绝,看起来比他大十岁不止的妻子温柔地劝说:“旁人咱们还信不过,就让老师来吧,知根知底的更加放心。”
妻子目光轻柔地落在了安妮未见任何起伏的肚子上,“为了我们的孩子,再小心也没有坏处。”
安妮摸着肚子羞涩又不安地抿唇笑了笑,不愧是当年横霸荧屏的女神,太美了。
“好。”李有福最后答应了。
姜元在一旁看的咋舌不已,好怪异的家庭相处方式。
“了然师父,那我先走了。”姜元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挡,找到了然说了一声。
“这是老师的小友吧,反正我们也正要下山,可以坐车一起回去。”李有福有乐善好施、兼济天下之名,每年做慈善都是千万起步,名下关爱贫困失学儿童的基金更是年年被评为优秀。
姜元笑了笑,“不……”脚边大金软软地叫了一声,他立马改口,“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李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有福朗笑,观相貌就是个关爱年轻人的有志之士,哪里看得出来私德有问题,“助人为善,我辈应当做的。”
前呼后拥的佣人保镖将李家人围得团团转,姜元就跟在后头,耳边似有狗“呜呜”的叫声,左右看着,去往停车场的夹道内看不见一个动物。路的两边种有翠竹,斜阳下,翠竹参差的黑影落在地上,似狗牙交错。风动影动,却动的奇怪,影子像是要挣脱了实物的束缚扑到李家人的身上。
姜元一脚踩在了影子上,影子黏在了脚底,要跟着抬起的脚离开地面。
“有趣。”姜元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脚的影子,笑着说了一声。
“汪~”小狗稚嫩的叫声。
姜元再抬脚,那小小的一团影子不跟着了。
他抬头望向李家人那儿,每个人脚上或多或少地被影子缠着。唯独李有福,他踩的地方,影子畏惧地退缩。
一切看起来不过是风动影动,佛门清净地,哪里来的怪事。
到了停车场,一排豪车看起来再如何的低调,汇聚在一块儿后视觉感受上依然冲击,是姜元来时路上见到的车队。
稳重低调的黑车沉默的行驶在山道上,姜元抱着大金有心和车上的人搭搭话,但那些保镖寡言少语,魁梧结实的身体上裹着黑色的西装,看起来不像是保镖,更像是电影里面混黑的。
姜元又不是话痨,不说话不会死,索性从背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帛书,展开后开始看书,一本文词拗口的古代典籍他硬是看了三分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佩服自己。
哗啦啦——
天幕之上像是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暴雨倾泻而下,重重地砸在了车子上,坐于车上的人不由地看向车顶。雨水又大又猛,雨刮器根本就来不及扫去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太危险了。
车速下降,开了不到十分钟陆续停了下来,原来前面的路被一棵倒伏的大树挡住了,无法通行。这条路是下山的必经之路,挡住之后谁都别想下山。
车上的对讲机响起了李有福的声音,“旁边有一条岔路开往农家乐,一刻钟的路程,大家跟上。”
姜元扭头看向窗外,厚厚的雨帘挡着,外面的景色已经高糊成一片,他无意识地撸着猫,半开玩笑地说:“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有这么一条岔路?”
本以为没有回答,坐在他旁边的大汉却开口了,“大青山里面大大小小的寺庙、农家乐、休闲山庄多的是,主干道上的岔路极多,哪里是你记得过来的。”
“哦,大概是这样吧。”姜元心中不安,总觉得开上去的车就开不下来了,大概是多虑了吧。
风雨下,人就变得特别压抑,会不安地看着四周,随着天渐渐黑了,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来自于祖先对黑暗的恐惧慢慢侵蚀内心,铁打的汉子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之地也惶恐了起来,特别是联想到主家连连发生的怪事……
坐在姜元身边的大汉压着声音说:“李先生家里面出现鬼影的事情是真的吗?”
“别瞎说。”开车的大概是他们这一队的头儿,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姜元,“想想工作手册。”
大汉嘟囔,“不非议雇主家,可这事儿也太tm邪门了,半夜窗户上出现的鬼手、院子里狂奔的野狗、床边有口水滴答的声音、李先生总是觉得自己被棍子打……肯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找上门来了。”
“闭嘴!”领头的呵斥了一声,大汉彻底闭嘴。
说好的一刻钟的路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看到了风雨中的朴素民宅,孤零零地待在山坳处,看起来风大些就会散架。进入农家乐的范围,风雨骤然变小,一行人这才没有太狼狈地跑到了屋檐下。保镖队长上前敲门,“有人吗,店里面有人吗?”
叫了半天没有反应,保镖准备强硬破门,门突然打开,里面出来一张脸,吓所有人一跳。店老板脸上皮肉像是高温下融化的雪糕,五官就是雪糕上面的点缀跟着一同向下滑动,离开了本该待着的位置,耷拉的眼皮掀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冒雨而来的人,他应当是不习惯说话,破风箱拉动的声音磕磕巴巴,“你们要干嘛?”
队长稳了稳心神,“我们要住店避雨,麻烦店家准备干净的房间。”
“进来。”店家扫视了一圈,彻底推开门露出健硕的身体,转身在前面带路,“进来吧。”
姜元落在最后头,和了然在一起,进到室内之后没有先看环境,而是风似的冲到了一个人面前,“你怎么在这里?关心我就说嘛,偷偷摸摸跟着。”
持一酒壶正在倒酒的方晟言轻笑,“我只是进来避雨。”
“切,你就装吧。”姜元挤着坐到了方晟言身边,一张小方凳坐两个大男人别扭,不过他乐意,“神神秘秘地隐藏身份不告诉我,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方晟言了。”
第21章 杀威棒5:李家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