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照纬脑中的弦绷得很紧,他想何苗要是胆敢说出“无所谓”、“没关系”这样的话,他紧了紧拳头,那他就……
就当作没听到。
假装这个问题他没问过。
何苗笑了下,“冯照纬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我很气这些媒体乱讲话,但别人说什么都不应该影响到我们,因为我充分信任你。”
冯照纬蓦地愣住。
拳头松了,紧绷的弦也松了。
心像忽然被揪着它的那只手放开了一样,像海绵一样不断吸收着空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呼吸。
她为什么要笑啊?明明眼睛哭得红红肿肿,为什么还要笑啊。
冯照纬闭了闭眼,长臂一揽,就把眼前这女人收进怀里。好心疼啊,他把手臂紧了紧,又紧了紧,好希望能把她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好让她可以切身体会到他此刻的震撼和感动。
这个合二为一的愿望没有成功实现,才短短几秒,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斯嘉莉一脸急色地进来,甚至都忘了敲门。
拥抱松开了,冯照纬柔软的视线渐渐变得冷硬。他手一挡,就轻而易举地把何苗拦在了自己身后,这不过是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看在斯嘉莉眼里,却刺人得很。
“斯总,玩弄媒体,很有趣吗?”
斯嘉莉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她想解释,但没想到冯照纬看到她的第一眼,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你觉得是我在背后捣鬼吗?”
她反问,但冯照纬没答,他根本懒得回答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一道沉默,比刚才那个护住何苗的动作更刺人。
斯嘉莉嘲讽地哼笑了一声,眼神里全是倔强和不屑。
这时何苗从保护圈里走出来,安抚地看了冯照纬一眼,然后对斯嘉莉说:“斯总,能不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她们出了公司大门,进了大门旁边的疏散楼梯间,这里安静无人,确实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明明刚才的难过这么明显,可现在斯嘉莉扬着脖子抱着手臂,竟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你是想质问我吗?”
她挑起一边细眉,眼尾也跟着吊了起来,眼下的那颗痣好像也变得张扬,“不管你想质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三个字:不是我。”
“我知道。”
斯嘉莉一顿,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我们不熟,但我想按照你的性格,你应该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
“……”
“我叫你出来,也并不是想质问你。”
斯嘉莉看着何苗,收起了脸上那副夸张的表情,在两个女人的对视中,斯嘉莉的神色渐渐卸下武装,“我没想到,连你都能看透的东西,他却看不透,他或许到现在还一心以为这些一边倒的舆论是我的手笔,看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多烦多恨呐?真可笑。”
“不是的。”
何苗摇了摇头,“连我都能看透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看不透?斯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一眼就看透,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他只不过是假装看不透,假装不知道。”
斯嘉莉又一顿。
为什么要假装呢?或者说,为什么要故意误会她呢?刚才他那样冷淡又仇视的眼神,在这样乌龙的误会中,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借题发挥。
是啊,这就是借题发挥。
后面的话何苗一个字都没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斯嘉莉,斯嘉莉的神情在那短短的一顿后,很快又豁然开朗。
她想明白了。
那她就不用说明白了。
何苗把人叫出来,只是为了点明这一点而已。现在,她准备回去。可脚尖才刚一转方向又止住,何苗回头看去,斯嘉莉别过脸,正捂着嘴,轻微地抖着肩膀。
记得做好准备,等我把男人抢回去以后,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曾经一句信誓旦旦的戏言如今成真,可哭鼻子的不是何苗,是她。
太丢脸了。
可她爱着的男人宁愿让她背负污名以此产生隔阂也不要试图放下心防重新开始,她又怎么能不难过到哭呢?
何苗悄无声息地走出疏散楼梯间,拐角处的墙上靠着个人,双手插兜一声不吭,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季总?”
季本瑞看她一眼,点点头就当打了招呼。然后他与何苗擦身而过,又与疏散楼梯间里的斯嘉莉擦身而过。
他直奔电梯。
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斯嘉莉的车,敲了敲驾驶位的窗户。罗永昼坐在车里,降下车窗,看到外面西装革履一派风流的季本瑞正弓着腰撑在车门上往里看。不等罗永昼说什么,季本瑞先勾了勾唇冷淡一笑,“出来。”
“季总?”罗永昼懵了一下,没动,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季总,我是斯总的助理不是您的助理,所以您没法命令我,而且我得请您对我说话客气点。”
“……”
季本瑞撑着不动,脸上那冷淡的笑索性也收了,声音更是沉下几分。
“罗助理你信不信我敢砸车?这是你斯总的车不是你的车,而且这车不便宜吧?砸坏了你赔得起吗?”
“……”
“我再说一次,你,出来。”
“……”
咔哒一声,门开了。罗永昼下了车,季本瑞往后退了半步让出空间,罗永昼直直对上他的眼神,没来由颤了下小心肝。
怎么这么吓人啊这个总。
斯总平时对他够严厉,但他也没吓成这样。
眼前这个简直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啊。
还有,他忽然意识到,车砸坏了凭什么是他赔啊?又不是他砸的车……
傻了傻了,被这眼神吓傻了。
“媒体的事,你干的吧?”
季本瑞低着头,正瞧着自己的手腕,他手长,西装外套的袖子稍短,稍一撸,就露出里面的高级衬衫,他把袖扣解开,袖口一圈一圈地卷上去。
“是啊。”
罗永昼点点头,斯嘉莉让他联系媒体,他联系了,顺便嘱意了点别的,他看不下去斯嘉莉求而不得,他想帮她一把。
话音刚落,一阵邪风过来,罗永昼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紧接着,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季本瑞一拳。
这一拳太狠了,罗永昼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嘴角猛地钝痛,口腔里一阵腥味,肯定大出血了。
“……你怎么打人啊?!”
季本瑞哼一声,指了指自己,“气吗?来,你有本事就打回来。”
罗永昼捂着半边脸,眼睛瞬间瞪得血红,恶狗一样地扫着季本瑞。可季本瑞比他高也比他壮,他根本打不过他。
他没动。
季本瑞轻蔑地笑一声,“怂货。”
“……”
“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不把握,还要推给别的男人,你这是什么操作?”
罗永昼一震,仿佛是没料到自己的心事竟被人看破,但转念又回过神来,学着季本瑞的样子也对他轻蔑一笑,“你自己呢?你现在是想把她推给我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和她试试,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谈不上喜欢。”
季本瑞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又把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来,当然也就只是放下来,袖扣没扣回去,撸上去的西装外套袖子也还卡在手肘处。他就这么乱糟糟地把两手又插进裤兜,一副很随便恣意的样子。
“你斯总是我兄弟的前女友,我不碰我兄弟碰过的女人,这是做人兄弟最基本的道义。但是我得警告你,你下次要再干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这半边脸,也得受我一拳。”
说着,他咬着牙,用手背恶狠狠地拍了拍罗永昼另外半边完好的脸,罗永昼被他拍得心肝又是一颤,还没说什么,又听季本瑞开口。
“你以为你傻逼兮兮地是为了你斯总好,但实际上呢?我就问你,你见过她哭吗?”
罗永昼一怔,“她哭了?”
“真要为她好,你就应该逼她认清现实,她爱的男人根本不爱她,他俩没戏。”
“……”
罗永昼低了低头,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地面上,他还保持着吃痛捂脸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狼狈又可怜,季本瑞最后看了罗永昼这丧家之犬一眼,旋身即走。
来的时候衣冠楚楚,走的时候不修边幅。
但同样是双手插兜一派风流。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在这之后,他妈的他再也不管这些破事儿了。
☆、海盐冰激凌
从写字楼离开以后,何苗就直接回家了。冯照纬开车送她,车停在小区外,甚至都没大张旗鼓地停在大门口的位置。
冯照纬一边看着何苗下车一边说:“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
“特殊时期还是特殊对待吧。”
“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
何苗开门迈腿的动作一顿,答不上来。
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