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光来的男人,怀里挂了个满眼好奇的小姑娘,人高马大,看不清他的面目和神情。他站在秦蒙身后,像守卫的骑士,似乎想把她圈在自己的天地之中。
秦蒙抬头看她,头顶不小心蹭到他胸膛。
陆子由突然滞了一下,继而用手狠狠扒起她的脑袋,把人掐在自己胳膊肘下。
小蘑菇笑呵呵地看着,还嫌不热闹似的补了一刀,“姑姑,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会被惩罚哦。”
秦蒙被人压的吃痛,却又完全敌不过那霸道的力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该喝水了。”
不给她反抗的机会,陆子由拽着她泳衣的带子就往岸边拖,秦蒙没办法,只能趟在温泉里努力跟上他步伐。
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
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前面的温泉池里拥簇着人群,有的人在欢笑,有的人在玩闹,有的人对着不听话的小孩子愁眉苦脸。
她手里转着瓶盖,却想起那夜里在小广场上,她碰见在喝啤酒的陆子由。
应该就是躲在角落里,看着人间热闹的那种小可怜吧。
手中的矿泉水被人抽走,她侧头去看,陆子由低头认真帮她拧开,又旋转回去盖上。
“陆子由。”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着她,直直的望进眼睛里,瞳色深黑无边,在灯下凭白增添了半分迷幻。
秦蒙接过那瓶水,清凉的触感把她神智唤回来。
轻轻地摇头,笑容从欣慰到苦涩,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没什么,谢谢你而已。”
有些事情,女孩子是不可以先说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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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池里玩了快一个小时,众人体能也消耗的差不多。贺茴提议去吃这里的日料馆,据说价格不菲但是非常正宗,她和程阁都是很喜欢日料的人,其他人也没有忌口,说去便去了。
说是度假村里的高档消费区,装修的却很朴素。
是那种精致的朴素。
秦蒙喜欢店里的立灯,磨砂玻璃上描画着浓重的水彩,每个上面都有不同的鬼脸,跟中国的鬼脸不大一样,有很典型的和式风格。她站在那里把每个灯都左右仔细地观察,征求了店员的允许之后,还拍了照片。
“蒙蒙,来点菜啊。”
她收起手机,恋恋不舍得砸了下嘴巴,朗声回道,“马上来。”
他们订了个包间,榻榻米风。陆子由和程阁盘腿坐的很憋屈,桌子比想象中更低一点。
陆子由因此脸黑的不行,是那种完全都可以滴出水的乌云颜色。
秦蒙好笑,为了安慰他,点了个他很喜欢吃的蛋羹。
秦蒙不太能吃米,可能是肠胃的问题,对寿司开放的胃容量非常有限。她坐在那里喂小蘑菇,时不时自己吃点蟹斗和鳗鱼,其他时间都是贺茴和程阁争抢刺身的时间。
吴女士岁数大了,到底是撑不大住,稍微吃了点就说要回去了。
她目送人出去,回头抬眸,却发现陆子由似乎也不太有胃口的样子。
“你不喜欢日料吗?”
她夹了片肥牛给小蘑菇,顺口问道。
陆子由闻声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控诉的意味,“难吃。”
……
秦蒙又夹了块鳗鱼吃,觉得酱料味道很合适,不过甜也不会淡,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总之绝对不会跟难吃两个字匹配得上。她赶紧夹到陆子由的碗里面,老母亲般操心,“尝尝这个,还不错。”
然后她看见陆子由夹起来吃了一口,默默地吐了出来。
“难吃。”
难伺候。
她叹气,明明在家里做什么都可以吃的很香,出来花个钱就得装作高端吗?有本事在家里也不要吃烤地瓜啊。
小蘑菇没等到第二口肥牛,便从秦蒙怀里扭着胖嘟嘟的身体往贺茴那边去了。
见自己姑娘叽叽歪歪说着吃东西,贺茴随手拿了碗蛋羹给她。
秦蒙见状就想制止,但又觉得好笑,自己干嘛跟小孩子抢食物,还不如再点一份。
她刚想叫服务员,陆子由却不耐烦的开口了。
“吃好了吗?”
程阁吞下最后一个寿司,噎的不行,涕泗横流,含糊不清地说,“好了好了,王牌去签单。”
也是在这时候,秦蒙才明白过来,度假村的所有花销都是签单,最后离开统一结算,那么……这次度假村他们全家的花销,很有可能都被陆子由包了,毕竟程阁很可能干得出这件事。
她起身往外面走,陆子由已经在门口等着,斜靠在门框上,眼睛看着她。
秦蒙走过去,笑的温温暖暖,轻声道,“回家我给你蒸蛋羹吃。”
回家。
陆子由眼神黯了一下,乖乖回应,“嗯。”
回住所的路上,要经过度假村的大广场。
据说新开业的这一周,每天晚上都会有烟火晚会,两个女生很少女心,非常感兴趣的要看。
她们慢悠悠的往那边晃,从斜侧面的美食城也涌出了一大批人,男男女女流水般往那边走。突然有个人从秦蒙身后面穿过来,应该是觉得她们走得太慢,所以想从她跟贺茴之间穿过来,却估错了自己的身量。
被人狠狠撞了下肩膀,秦蒙差点扑到地上去,好在陆子由在旁边眼疾手快的……
提住了她的辫子。
……
可能是那个场景太过诡异,总之是那个撞人后想道歉的路人也停了下来,正想跟人理论的贺茴也没能张开口。
秦蒙头皮疼,慌忙立直了身子。
但比不过心疼。
她抿了抿嘴唇,正飞快地在脑中组织语言,想要打破这份要命的寂静。
却听见“咻”的声音,有什么在天边炸开。
几个人抬头去看,原来烟花晚会已经开始了。
这里离人群还有段距离,却是个地势更高的小山坡,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人群的骚动,有情侣相互依偎,有孩子坐在父亲肩膀。
尴尬和愤怒,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小蘑菇看得拍手,奶声奶气的问程阁,“爸爸,我想去大花上坐着。”
“大花不是坐的,是用来许愿的。”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天边不断炸开烟火,绚烂色彩声响雷动,覆盖在这片小土地上。
陆子由冷笑,想提醒自己这个智商低下的合伙人,这是烟花不是流星,虽然流星也不可能实现愿望,但是烟火显然更扯。
“你说,如果让你许愿的话,你会说些什么呢?”
好听的声音,像是在抵抗烟花的炸裂声,清亮的响在耳际,他低头看,秦蒙重新扎了个马尾,露出光洁额头,很期待的看着他。
她黑眼珠很大,在微弱灯光下的黑夜里,总有些熠熠生光的感觉。
嘴角微微弯起的时候,脸颊若有似无的酒窝又会出现,让人总是会去看,到底出现没有呢。
他深深吐了口气,认命似的,说,“蛋羹。”
秦蒙愣了一下,继而笑得开心,揶揄道,“看来你今晚真的没吃饱。”
他没说话。
回家了,就会有蛋羹了。
秋天的风从山顶吹来,忽悠悠的飘到山坡,又忽悠悠的飘到山下,飘出度假村,飘向城市里,飘向每个角落。
飘到每个人的心里。
回到住所,吴女士已经睡了,屋子里灯黑着。
程阁喝了点小酒,亢奋的不行,拿出手机非要开黑,贺茴不喜欢,从背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
“都出来玩了,就别看手机,咱们打双扣吧。”
最后当然还是被拒绝了。
陆子由甚至说要去举报他们聚众赌博。
于是双扣变成了斗地主,问题是,秦蒙完全不会打牌,从小到大只会拿扑克牌排火车,倒是打麻将一把好手。
她可怜巴巴地在兄嫂的嘲笑中,学会了摸牌,摸几张牌,什么是炸,什么是顺子,什么是飞机……
好难,她紧张地看着手里的纸牌,脑中乱的像浆糊。
果然没一会儿,就输的人仰马翻,这么好脾气的她都有种砸了牌桌的冲动。
“嘻嘻嘻,赢了好多,记得微信转账哦我亲爱的妹妹,”程阁贱兮兮的说,还假装大发慈悲的悄悄支招,“你去找陆子由来打,别看他假正经,实际上很会的。”
嗯?秦蒙眼前一亮,飞快的起身往院子里跑。
程阁超开心,觉得自己妹妹输了牌还要去碰一鼻子灰的样子好可爱。
结果两分钟后,陆子由走进来,从桌子上拿起秦蒙出去前扣下的牌。
“炸。”
“……”
“不出?对k。”
“……”
“不出?一张2。地主赢了,转钱,下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