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昕愣了下,立刻转身就往回走。
那天晚上,开昕凭借名片知道了和自己发生关系的人是凯恩集团的总裁阮寒山。
但开昕也仅限于知道这个名字,第二天一早,他便匆忙地逃走了。
后来团团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开昕曾经动过去找阮寒山的念头。
但煤矿极度偏远,到阳城要坐牛车转小巴最后换火车,路上要整整四天四夜。开昕的肺已经有了问题,身体极度虚弱,根本没法带着团团,应付这么长时间劳累的路程。
现在开昕回来了,却万万没有想到,阳城竟然这么小,小到连这样都能遇到。
电视台陈副台长小心翼翼地打开宾利车车门,恭敬地道:“阮总,您下车。”
阮寒山长腿一伸踏下了车,他穿着剪裁得当的深蓝色西装套装,肩宽腿长,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阮寒山五官长得硬朗,鼻子高挺,眉眼英气十足。此时他表情冷峻,不怒自威,那双黑眸轻轻一瞥,就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陈副台长额头带汗,万分小心地斟酌语句道:“新招的这小姑娘挺有头脑的,赶过来先收集证据了,到时候我让她将所有视频、照片都拷贝一份,您这边先审一下。”
阮寒山“嗯”了声,表情不变,径直往前走去。
陈副台长怀揣着忐忑,小心翼翼地跟上了阮寒山一行人的步伐。
阮寒山心里是带着火气的。
百盛商场项目是他叔叔负责的项目,阮寒山当初在项目刚立项时,就曾经以旁敲侧击不落面子的方式,提醒过他叔叔几次。
百盛商场是凯恩集团新创的系列高端商场品牌,董事会希望它能在十年内在几大一线城市站稳脚跟。
阳城是华国经济发展最为迅猛的城市,位于阳城齐阳区的这个百盛商场,就是凯恩集团用来打头阵的。
行业里诸多双眼睛都盯着这个项目,有投资人也有竞争对手的,有期待合作共赢的,更有看热闹落井下石的。
这么重要的项目,阮寒山本来准备自己亲自盯的。可他那个不成器的叔叔这次不知道怎么说动了阮老爷子,把这个机会要到了手中。
阮寒山千叮咛万嘱咐,还派了个人帮忙,结果还是出事了。
阮寒山带头,领着秘书、下属还有电视台的两个人绕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个工人。
阮寒山拧着眉,看着不远处还湿润的水泥堆,侧回头去吩咐:“徐秘书,你进去找找。”
徐秘书踩着高跟鞋往里面的建筑楼走去,半晌乌拉拉一堆人跟在她身后出来了。
阮寒山脸色一黑,眼睛在一群黝黑沧桑的面孔里扫过,问:“谁是领头的?”
人群静静的,却没人开口。片刻,一个男人突然高举右臂,高声吼道:“还我血汗钱!”
“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一百多号人齐声喊道。
这边好几个人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有阮寒山站在原地定定的没动。
阮寒山不怒反笑,等他们吼完了悠悠开口道:“知道你们讲义气,但总得有个清楚情况的人,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吧?”
“不然,我就站在这等你们再喊几声口号?”阮寒山挑眉问。
刚刚安静的人群此时有些骚动,但依旧没人说话。
阮寒山最烦跟不明道理的人讲道理,正准备再激几句,人群倏地出现了波纹,众人让出一条道来,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阮寒山正欲开口,看见那男人的脸时,却停住了。
这男人皮肤细白细白的,身材也瘦,看起来不像个工人,反倒像个大学生。
男人微低着头,阮寒山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哪里呢?
开昕用指尖狠掐手心,耗费了十二分的自制力,才让身形保持稳定,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阮寒山头顶上方道:“我是领头人,要问什么?”
阮寒山看见对方那双圆圆的眼睛,刚刚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更甚,他脱口而出问道:“你叫什么?”
开昕顿了下,回答道:“我叫开昕,我是这工地的厨子,现在这工地上有134个人,全部都被工头欠了工资。”
开昕,姓这么特别,名字也这么特别,可阮寒山一点印象都没有。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又实实在在地给了他强烈的熟悉感。
阮寒山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打断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开昕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没见过,您可能记错了。”
阮寒山心头的那种感觉反而强烈了,但此时并不适宜探究开昕说的是真是假。
他清了清嗓子,道:“工资的事,凯恩集团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我是凯恩集团的总裁阮寒山,今天来这里,就是给诸位保证,该给大家的工钱,一定会到位。”
“我们凭什么信你!”一个工人喊道。
“就是!凭什么!”
“如果要解决,为什么不早点来?偏偏等我们举报了才来!”
“谁知道你会不会转身就把我们忘了!”
……
工人们大声吼叫着,情绪有失控的趋向,有些脾气火爆的工人已经开始推搡着身边的人向前涌来。
“电视台的人在拍着,”阮寒山神色未变,指了指旁边正在拍摄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你们也有人在录像,这些不都是证据?有证据你们怕什么?”
“凯恩集团作为甲方,权益也同你们一样受到了侵害,这件事我们是站在同一方的。”阮寒山继续说。
他镇定自若的态度安抚了躁动的工人们,噪杂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下去。
阮寒山问开昕:“你们举报说这里有偷工减料,违规操作的情况,怎么回事?”
开昕点头:“是使用生锈的钢筋材料,您看一下。”
开昕让几人将差别极大的两条钢筋展示给阮寒山看。
肉眼可察的差别,阮寒山一看,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正说话间,工地大门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开昕一眼就瞄到了白色的车影。
是工头张伟国的宝马车。
“张伟国回来了!”开昕扭头就想叫工友上去拦住车,别让张伟国跑了,身侧的阮寒山却突然抓住了开昕的手腕。
阮寒山捏了下开昕的手腕,说:“别慌,你先报警。”
开昕不落痕迹地轻轻挣脱,掏出了手机。
阮寒山带着两个保镖上前,同从车上歪七扭八下来的工头张伟国正好打了个照面。
工头一愣,原本有些发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忙道:“阮总,您怎么来了!”
阮寒山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重的酒气,表情一凛:“你喝酒了?”
“一点点,一点点。”工头面色尴尬,狠狠搓了下脸。
阮寒山招招手,身后两个保镖立刻意会,一左一右将工头的胳膊紧紧钳住。
工头一脸无辜,干笑着问:“阮总,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弄错了?”
“弄错?”阮寒山冷冷笑道,“于公,你酒后驾车,我作为公民有向公安机关举报的义务;于私,……”
他盯着工头浑浊的眼珠,一字一句道:“工程款一、二期都如期转给你了,建筑材料外包也是交由你做的,现在工人的三百万工资欠着没发,工地的钢筋以次充好——”
工头早已没了刚刚的淡定,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双脚发软,如果不是那两个保镖架着,他已经瘫倒在地了。
呼啸的警笛声逐渐近了,阮寒山不再看工头,淡淡道:“凯恩集团27楼的律师团最近很闲,可以好好陪你玩一玩。”
及时到达的警官迅速了解了现场情况,在听说阮寒山说工头可能涉及职务侵占时,严肃道:“工人派个代表,阮总也劳驾您,同我一起去警局做个笔录。”
阮寒山让秘书先去开车,扭头去找工人代表开昕,却没看到人影。
“开昕呢?”阮寒山问。
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答:“他家娃娃哭了,进去哄了。”
阮寒山一怔,开昕看起来才20出头吧,这就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他老婆也在工地上?”阮寒山问。
“他老婆早跑了,把娃娃丢给他养的。”男人啧道,“也就是开昕老实,自己辛苦把娃养大。”
阮寒山点点头,呼出一口气,道:“今天的事情开昕最清楚,你去叫他,让他把孩子带上一起去趟警局。”
他侧头瞄了眼工地外停着的那辆破旧的雪铁龙警车,又道:“让开昕带着孩子坐我的车,宽敞一点。”
第3章 去警局
开昕转身往宿舍走时,才发觉后背上全是湿冷的汗。
阮寒山的气势太强,开昕同他说话时,不自觉地保持警惕,生怕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开昕在宿舍床铺上坐下,怀里抱着不停抽噎的团团,轻轻地顺着团团的后背:“团团乖,不哭不哭。”
团团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开昕的白色t恤不松开,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泪花,拼命往开昕的怀里拱。
开昕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他猜是刚刚外面吵闹的人声吓到了团团,此时安静下来,团团应该就不怕了。
可不知怎的,团团的泪水越来越多,像是洪水泛滥一般,把开昕的t恤蹭得湿漉漉的。
开昕心疼团团,担心他哭得嗓子难受,边低声哄着边拿湿巾给他擦眼泪。
开昕手忙脚乱地收拾,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开昕,我是德子,警官让你和阮总裁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和阮寒山一起?开昕不想去,他不想和阮寒山再有更多的接触了。
开昕抱着团团打开门,一脸无奈:“团团不知道怎么了,哭得停不下来,要不你过去一趟好了。”
“不行不行,”德子一听,脸蛋瞬时黑里透红,“我讲不好的,万一漏说了什么,不能把张伟国关进去咋办。”
“团团离不了我,我得哄着他,不然他会就一直哭下去。”开昕说。
团团的确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开昕当初怀他的时候过度劳累,团团的身体一直都比较弱,也爱黏着开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