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在紫云阁听人给六皇子讲过演义小说,演义小说里武打场面激烈,正好符合了击鞠的激烈,然后她就现学现卖,按照演义小说里的表现方式,用语言把场面讲了出来。
见秦艽不说话,宫怿体贴道:“也是为难你了,你恐怕还没给人讲过这个。”
“不为难,不为难,反正奴婢也没什么事。”秦艽干笑。
“你每次吃午食时跑出来,恐怕会耽误你用饭吧,我今日特意让人准备了两盘点心,你拿去吃。”
宫怿伸手去摸矮案上的碟子,秦艽这才知道这两盘点心是准备给自己的。
“殿下不用了,奴婢怎好去吃您的点心,我每次都是吃过了才来。”
“不过是几块点心,用了也无妨,这个山药糕和茯苓饼,味道很好的。”宫怿捻起一块儿,递了过来。
他看不见,虽可以听声辨位,但不会很精准,所以角度有些歪了。秦艽是最受不了这种场景的,见此忙接了过来。
因为动作匆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秦艽手一抖,点心掉在地上。
“没事吧?都是我没递好,掉了算了,这里还有很多。”
秦艽抢先他一步,把两个碟子都捧了过来。
“殿下你别动,奴婢自己拿就是。这点心真好看,以前奴婢都没见过呢,肯定很好吃。”她语速极快地说,又拿起一块儿点心,咬了一口,惊喜道:“这点心真好吃,估计连王母娘娘的蟠桃都比不上。”
宫怿被逗笑了。
不同于平时的浅笑,这次是笑出了声,清润如玉,沁人心腑。
秦艽一面啃着点心,一面看着他笑,眼神又恍惚了。
殿下笑得真好看。
“小艽,你真是个体贴的丫头。”
嗯?
宫怿神态安然,微微侧着脸:“你是不是怕‘点心掉了’,触动我心中不舒服的地方,所以故意做出此番动作,既逗了我笑,又把话题岔开了。”
呃?
秦艽干笑道:“奴婢真没有啊,这点心真的很好吃。奴婢都有点舍不得吃了,等下都带走,拿回去慢慢吃。”
她擦擦嘴角的点心渣子,站起来:“时候不早了,六殿下,奴婢得走了。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奴婢这几日恐怕没空过来了。”
“没空过来了?”声音很轻。
“奴婢得在球场亭那里守着,这种时候让人抓到乱跑,恐怕要挨罚。而且皇后娘娘千秋寿宴,六殿下肯定也是要出席的吧,就算奴婢有空来,您恐怕也不会来。”
宫怿点点头:“说的也是。”
“六殿下,那奴婢走了。”
“把点心拿上,你不说带回去吃?”似乎听到小碟敲击在矮案上的声音,宫怿道。
“奴婢刚才想起没带东西,点心也装不回去,总不能捧在手里,还是算了吧,谢谢六殿下。”
“装?”宫怿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帕,递过去:“用这个。”
帕子是浅青色的底儿,一角绣了丛竹子,让帕子整体看起来清新素雅,一看就知是男子的物件儿。
“这怎么能行?这可是您的帕子!这么好的料子,实在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
“不过就是块帕子。”见秦艽不接,宫怿道:“那我帮你包。”
见此,秦艽只能接过帕子,将盘中的点心包了起来。
之后她跟宫怿道了别,就离开了这处海棠林。
她心中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既觉得激动、诚惶诚恐,又觉得感慨。
六皇子殿下,果然是这世上,也是这宫里最好的人!
……
秦艽走后,宫怿端坐着,似若有所思。
木亭旁的树梢突然抖动了一下,宫怿‘看’了过去。
“影,你说这个小宫女回去后会挨罚吗?”
“属下不知。”树梢上明明没人,却有男子的声音响起。
“那两盘点心加起来有很大一包,现在天热衣裳穿得薄,她没地方藏又舍不得扔,吃又吃不掉,肯定会被人发现。”
此时的宫怿,说话完全变了个腔调,若是秦艽在就能发现,若说六皇子平时与她说话,是轻灵柔和的,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仙气,而此时的他,因为腔调中的那点‘恶意’,似乎多了点人气。
叫‘影’的男子没有说话。
宫怿似乎一下子就失了趣味:“没意思,回去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笔直地步下木亭。若非他眼睛真看不见,是绝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是一个盲人。
海棠树的树梢一阵抖动,飘落了点点花瓣,这点点花瓣一路随着宫怿往前行去,仿佛他脚下步步生花,画面绝美。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看有人说秦艽单纯。
不是单纯,是白月光的意义不一样,上辈子秦艽在六皇子身边待的时间不是太久,就被迫暴露了。她对六皇子的认知,是停留在白月光的层面上。就好像现在很多妹纸看爱豆一样,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爱豆身上,爱豆都是不吃饭不拉屎的仙儿,反正就是十分美好。
而六皇子对秦艽,还不仅仅是爱豆这个意思,还是她濒临绝望的救命恩人,是宫里唯一对她好的人(秦艽其实有点愤世嫉俗,看出来了吗?)这样的人倔强,而且执拗,认死理。
当然,秦艽后面肯定会发现白月光的馅儿不对。
宫怿这个人其实挺复杂的。别着急,后面会一一道来。
☆、第11章
11
秦艽揣着点心回去了。
刚走到球场亭附近的跑马场,丁香看见她跑了过来。
“秦艽,你跑哪儿去了,你怀里这是揣着什么?”不是丁香眼尖,而是秦艽这动作明显就是怀里藏了东西。
“是糕点。”
秦艽也没避她,从怀里掏出小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点心。
“给你吃,我也吃不了,拿回去让她们看见,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丁香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糕点,拿起来有些爱不释手,她喂进嘴里咬了口:“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点心,真好吃,你该不会是从哪处空置的宫殿中偷偷拿的?”说到这里,她大大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糕点也不吃了。
秦艽敲了她一下:“我在你心里就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是有人赏的,至于是谁赏的,你就别问了,只管吃你的就好。”
丁香顿时不问了。
两人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坐下。
“秦艽我跟你说,银朱今儿得赏了。”
“赏?”
“是宇文家的那个三公子赏的,宇文公子佩戴护具,是银朱捧过去,又上杆子给人帮忙系,宇文公子上马后,扔了块金子给她。你不知道茱萸她们都羡慕死了,兰儿她们也有些微词,似乎有些埋怨你拘着她们。”
能让丁香在秦艽面前提起,说明就不会是‘有些微词’,她知道秦艽一向不喜欢听这个,从来不主动提,能说起来说明十分严重。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了,经过几日的辛劳,大家的活儿早就做完了,就剩下些零碎的。而随着日子渐渐临近,最近弘文馆的那些贵族子弟们,都聚在跑马场和球场中练习跑马和击鞠。
这些贵族子弟都是养尊处优,练个击鞠还得搁几个人在边上服侍着,这些小宫女就派上用场了。可别人都是往近前凑,唯独秦艽拘着手下几个人,让她们没事宁可去玩,都别往跟前凑。
秦艽早就料到肯定会有埋怨,不过她并不在乎。
“也就再坚持三四日,过了这几日回掖庭,她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用拘着她们。但这几日她们得听我的,她们如果再说,你就跟她们说,如果不乐意就换人。算了,这话还是我来说,你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回去。”
丁香拍拍身上的糕点碎末,站起来:“吃完了,就是有点噎。”
秦艽去看她,果然吃完了,她还有点发愁怎么处置这糕点,幸亏有丁香帮忙吃。
*
回去后,果然球场正热闹着。
场中两队人马正进行激烈的争抢,靠着球场边缘的地带,放了数张条案。上面放着茶水、果子什么的,旁边还站着许多小宫女。
秦艽远远看去,就见她们中间似乎有人在吵嘴,人越集越多,围成一个圈。
“怎么吵起来了?秦艽,我们去看看。”
丁香去拉秦艽,却被秦艽拽了下。她顺着秦艽的目光看去,就看见黄内侍阴着脸带着人过去了。
等黄内侍站定后,秦艽才拉着丁香慢慢走过去,却不敢靠近,只远远站着。
“一个个都出息了?咱家不出声,是咱家看你们小,给你们留脸,你们倒蹬鼻子上脸了?都给我滚去干活儿去,以后这地方不准踏进来,毛都还没长齐,就学着人家攀高枝了,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黄内侍骂了几句,带着人离开了。
至于那群小宫女,大抵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难听的话,个个花容失色,有的羞得直抹眼泪。
值得奇怪吗?
宫里有那种懒得跟你说话,犯错就直接罚的,也有那种看起来笑呵呵,骂起人来能让脸皮薄的直接找个河跳进去的。别看这些内侍们个个都端着,实际上他们出身不如宫女,宫女们都是良家子,他们可能是乞儿是无赖是地痞,因为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才会来到这地方。
天生比人少点东西,脾气大多阴阳怪气,当然也不是说没好的,只是好的少。
反正六局里的女官,大多都不待见这群阉人,而内侍省的太监内侍们,也大多不待见六局那些女官。
银朱的脸色乍青乍白。方才黄内侍虽没有点名道姓,却是走到她的面前,还敏感地说了一句毛还没长齐,这让银朱想到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还没长起来,这趟出掖庭为了好看,她费了很大的精力。每天用头油把所有头发竖起来,伪装是梳了发髻的模样,上面再用与衣裳同色的丝帕遮掩,不细看是看不出的。
可也说了,是不细看。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背着告我们状了?”
银朱的话,很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艽身上。
“银朱,你说什么呢,发癔症是不是?我们刚来,说什么是我们告状?”丁香道。
“你脑子有病,赶紧找人去治。”秦艽冷笑道。
“不是你,还能有谁,都知道你拘着你手下那几个人,不让她们来这里。现在我们挨了训,得意的会是谁?不是你告状还能有谁?”银朱红着眼圈,狠狠地道。这是新仇旧恨加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