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均胆敢算计他,等着。
他回到府,命管家清点各院子人数,如谢正均所言,确实少了二十几个侍卫,他勃然大怒,谢正均堂而皇之污蔑陷害,将他当成什么了?他怒气冲冲要进宫见皇后,请皇后为楚家作主,谢正均有恃无恐依仗的无非是太后,太后年事已高,身体不适,这回病情反反复复这么久不见好,恐时日无多,待太后撒手人寰,国公府没了靠山,看谢正均如何在他面前嚣张,刚到二门,外边人说内阁张阁老来了,他心下不解,楚家和张家素无往来,且张阁老虽为内阁大臣,但上边有三位阁老压着,他的权势威望明显不及其余三位阁楼。
张阁老低调内敛,甚少与朝堂官员走动,好端端的来楚府做什么?
“将人领去偏厅,我稍后就过去。”张阁老出身贫寒,年轻时中了二甲进士,在翰林院待三年随后出京做官,辗转许多州府慢慢升了上来,在勋贵遍地的京城,张阁老委实算不上什么,能做上内阁大臣,全靠他为亡妻守着的名声,膝下无儿无女,有人主动给他说媒,他俱摇头拒绝了。
为人有几分清高。
平白无故来楚府,难道其中有什么事?楚国舅琢磨着张阁老来的目的,进了偏厅,客气的拱手道,“张阁老,您怎么有空光临寒舍?门房的人说起,我以为他们认错了人呢。”
张阁老面色温润,因年轻时东奔西走,风餐露宿,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张阁老严明自己的来意,“不瞒楚国舅笑话,听说楚家在边溪有米铺,我想托楚国舅做件事。”
楚国舅面上含笑,“好说好说。”
二人在偏厅寒暄半个多时辰,楚国舅犹豫不决,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国公府的人就盯着他犯错呢,他将手伸到边溪,以谢池墨翻脸不认人的性子,还不得咬死他啊,他叹了口气,如实道,“张阁老,如果是其他我还能说上两句话,边溪城的事儿,我爱莫能助啊。”
谢池墨混起来就是个混球,他不得不忌惮。
张阁老幽幽叹息,“想想也是为难楚国舅了,我膝下无儿无女,这些年就得了个干儿子,边城和溪城被收复,他心头欢喜,谁知偏偏听说谢世子在两地大开杀戒,他担心家中父母,想托人送些粮食回去。”
在朝廷眼里,边城溪城哪怕被越西国占领,然而两地百姓是元周国百姓,朝廷不会禁止他们踏入元周国境地,张阁老干儿子是边城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楚国舅直言道,“边溪城来消息,谢池墨那小子封锁城门,除了将士,一律不得进出,粮食送到边溪也出不了城,你还是等着吧,别和那小儿硬碰硬,太后身子不太好,这时候闹,没有结果的。”
太后偏袒宁国公府,皇上爱屋及乌,对宁国公府也极为包容,不然冲着谢池墨媳妇的身份,早将国公府众人臭骂一顿了,哪儿还会有诸多恩宠。
“我也去兵部问过,他们和楚国舅说辞差不多,我本来要去国公府的,听说谢国公和你在圣上面前大吵一架,我怕火上浇油……”
自古以来,武将在文人眼里就是孔武有力蛮不讲理的匹夫,张阁老担心谢国公迁怒不无道理,楚国舅点头道,“亏得你没去,说起这事我就来气,他没皮没脸就算了,非要冤枉我绑架了世子夫人,那等下。贱女子,他们当成宝就算了,难不成整个京城的人都要将她供起来,瞧他那神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张阁老劝他,“谢世子杀戮重,二十多岁才娶着媳妇,谢国公紧张实属正常,罢了,你没法子,我还得去其他府问问,那小子在府里等着我呢。”
楚国舅送他出门,见张阁老神色憔悴,不由得心生同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张阁老这么多年一个人,也是难为他了。
将人送出门,管家上来禀告他说轿子准备好,是要现在进宫还是等一会。
楚国舅大手一挥,“不去了。”
太后重病,谢老夫人侍从其左右,有那两尊大佛在,皇后娘娘能有什么法子,不过心头添堵罢了,掌管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被国公府压在脚底,换他他也欢喜不起来,招手吩咐管家,“你派人出城打听谢世子夫人的下落,有消息了派人通知我。”
谢正均闹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有事儿,他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微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雾宁撩起车帘和马背上的刘询说话,刘询藏左思右想,决定告诉雾宁有人往国公府送信之事,信上一个字都没有,国公爷叮嘱门房的人抓住送信人逼问信的来源,依旧没什么问出什么来,背后之人做事滴水不漏,他相信那人藏匿京城不被发现,定有几分本事。
国公爷怀疑是楚国舅,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雾宁是见过楚家大公子的,真要是楚国舅,雾宁就该说那位老爷和楚阗有些像,但雾宁没说。
而且,楚府有多少人,名下的宅子铺子他们查得一清二楚,楚国舅私底下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没到卖国求荣的地步,以雾宁所言,那位老爷没准藏匿深宅大院,是谋士的希望更大,谋士只需要为主子出主意,不用抛头露面应酬,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会很多。
“奴才以为信件经过特殊处理,用火烧,水泼,油泼,都什显出字来,夫人可知道其中有什么含义?”刘询小声问道。
雾宁诧异,“写给我的吗?”
刘询点头。
“我没听陆琛说有什么空白信件,是不是送错地儿了。”陆琛教给她很多东西,没听说什么法子让白色的宣纸显出字来。
刘询见她是真不知情,没有继续问。
到通州境内时,刘询和秦源为要不要带雾宁上山起了争执,山里危险,秦源担心有个三长两短没法向谢池墨交代,让春香送雾宁去边溪城和谢池墨汇合,而刘询则认为雾宁是他们的人,熟悉些东西,带着雾宁有更多发现。
二人说着说着动起手来。
通州山峦起伏,官道上偶有马车驶过,瞥眼后急匆匆走了,生怕不小心招惹上麻烦,春香守着雾宁,对二人的打斗视而不见,她不赞同刘询,雾宁不会武功,山里遇着什么,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谢池墨会扒了他们一层皮的。
“世子夫人,您喝水歇息会儿,刘询不是秦源的对手,待会就败下阵来了。”秦源是秦家长子,从小耳濡目染,武功一流,刘询哪儿是他的对手,眼下分不出胜负,是秦源故意逗着他玩的而已。
“嗯,不知相公怎么样了,可惜给他做的衣衫不能带来。”刘询说一切从简,她和春香只带了换洗的衣物,其他全放府里了,她为谢池墨做的鞋袜,一双都没带。
“世子见着您会高兴地。”春香安慰她。
谢池墨在边溪所向披靡,攻下越西国三州,率兵驻守,对越西国虎视眈眈,料想越西国不敢太嚣张,能换元周国十年太平。
谢池墨,是元周国的战神。
☆、第56章 第 56 章
雾宁抿唇笑了笑, 举目望去,果然春香所说, 刘询察觉到秦源的目的,收了手, 眼神不忿的瞪着好以整暇的秦源,吹胡子瞪眼道,“逗我好玩呢。”
秦源摊手无辜一笑,语气轻快,“是你先动手的。”
见刘询气得不轻,他没有开玩笑,正色道, “小询子, 你想清楚了,世子夫人上山遇着个好歹,咱都得玩完。”他在咱字上特意拖长了音,雾宁是谢池墨明媒正娶的夫人, 在他们手里出了事, 谢池墨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他还好,有秦家和谢国公护着,再怎么谢池墨不会要他的命,刘询就不同了,他可是谢池墨的心腹,收拾他, 谢池墨可不会手下留情。
刘询敛了脸上的愤慨,沉默半晌,声音有些低道,“夫人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秦源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路边停靠的马车,没有再说什么。
山里危险,几人怕打草惊蛇便弃了马车,由秦源往前带路,春香紧随其后,雾宁和刘询则在最末,参天大树,遮阳蔽日,在外来看只是寻常的荒野山岭,但慢慢往里却发现不寻常之处,杂乱无章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排列着,四周不闻虫鸣,阴测测的风吹得人脊背生寒,雾宁抬着头,眼神四处张望,渐渐地,眼里升起了兴奋,小声地问刘询,“是这儿吗?”
刘询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戒备的巡视圈,眉宇拧成了川字,越过雾宁走向秦源,轻拍了下他肩膀,秦源朝他摇头,此地与上回来截然不同,连中央硕大的石头都没了,明显有人精心打理过,继续往里走了几十步,掩映的树木愈发紧密,秦源心头涌上不好的感觉,低声问刘询,“你能看出其中奥妙不?”
刘询摇了摇头,伸手拉住他,指了指来时的路。
秦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树干粗大,背后藏着暗哨,他们贸然进去,只会惊动人。
雾宁见他们往回走,心下困惑,探头望了眼远处密密麻麻的树丛,好奇道,“怎么不走了?”
刘询面色凝重,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必须得躲过暗哨,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压根不可能。
“回去后从长计议吧。”刘询只说了句,倒是春香,将雾宁的表情看在眼里,实话道,“前边有人,咱进不去。”
雾宁看了两眼,手数了数各处的树干,语带不解,“你们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吗?”
刘询一听这话,神色激动,控制音量道,“世子夫人看得出来?”
雾宁点了点头,“你们看树叶,有些还是不同的。”
刘询认真看了几眼,树叶交相辉映,并没有什么不同,秦源也没看出差距,雾宁手指向一处树叶,为他们解惑,“有些树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真树上的树叶长势好,颜色纯粹,假树上的布局茂盛,但颜色去要略逊一筹,且风吹时摆动的幅度略僵。”
听了雾宁的解释再看,还真是有些不同,刘询问道,“那人藏在哪儿?”
“假树背后。”雾宁不假思索道。陆深给她看过许多图册,其中就有类似的,以假乱真,往往人们发现不了。
刘询继续道,“我们怎么过去?”
“将其中一人控制住我们就能往下进去了。”机关重重,这般东躲西藏是过不去的,得控制一人然后从假树下的暗道过去。
刘询心领神会,朝秦源挥了挥手,后者纵身一跃不见了人影,刘询带着雾宁蹑手蹑脚紧随其后,真如雾宁所言,假树背后有人,而树下暗道,顺着暗道下去,小路阡陌纵横,几步就有岔路,秦源识趣的错开身让雾宁在前带路,他不得不承认带着雾宁省了许多功夫,但他不敢大意,警惕的盯着四周。
暗道通风,不时有呼呼的风声吹过,遇着岔路的雾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七拐八绕,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楼梯前,顺着楼梯往上就该会遇着他们要找的人了,秦源拉住刘询,眼神扫过雾宁,哑声道,“我上去瞅瞅,你带世子夫人出去。”
形势不明,万一遇着什么事,他们很难全身而退。
刘询跟着谢池墨耳濡目染,自然明白秦源话里的意思,上去遇着麻烦他们想要退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雾宁不懂武功,上去的确太危险了。
踟蹰间,右边石壁突然发出响动,秦源下意识的挡在雾宁身侧,霎时,左侧石壁推动,生生将雾宁隔开了去,石壁门转动圈,雾宁没了人影,秦源心下大骇,欲推动石壁门,无论如何用力,石壁门皆岿然不动,刘询脸色难看到极致,要不是他想事情,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没了雾宁,他们去边关怎么向谢池墨交差?
“怎么办?”
秦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先撤出去,从长计议。”
否则惊动更多人,他们估计也得没命。
而入了另一间石室的雾宁并未受到惊吓,相反,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婆子,心头升起了莫名的熟悉感,而熟悉从何而来,她却是说不上来,“我们认识?”
暗道的格局是陆深和她说的,陆深为什么教她这些她不懂,但总归陆深不会害她,“陆深没和我说楼梯口有石室。”
雾宁缓缓道。
婆子身上的衣衫补满了补丁,发髻上的簪子已看不出颜色和款式,她目光炯炯的望着雾宁,一眨不眨,打量雾宁许久,眼神最后落在雾宁手肘上的镯子上,浑浊的眼渐渐蓄满了泪,哽咽道,“您来了?”
雾宁不明白话里的含义,前后思量,试探的问道,“你是陆深的朋友?”
婆子摇了摇头,颤抖的伸出手,在碰着雾宁的衣袖时,有什么顾忌似的缩了回去,眼角落下两滴泪来,“老奴不是陆深的朋友。”
雾宁哦了声,还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回到方才的话题,“我们认识?”
听到这话,婆子脸上掩饰不住的难受,“您小的时候老奴抱过您,您不记得了,隔得太久了,老奴记不得了。”
“我小时候?您是以前照顾我的丫鬟吗?”雾宁努力的想回忆起眼前人年轻时的模样,但照顾过她的人太多了,丫鬟一批又一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了,想了想,她说道,“不好意思,记不住了。”
婆子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碍事,老奴记得您就够了。”
雾宁回眸看向石壁门,婆子懂她的意思,“最近风声鹤唳,人人自顾不暇,你的朋友们不会出事的。”
雾宁点了下头,礼貌的问道,“我能出去找她们吗?”
“听他们的脚步武功不俗,该不会遇着麻烦,等他们处理好事情再来找你不好吗?”婆子眼底夹杂了太多情绪,雾宁总觉得很多时候那种夹杂着悲伤绝望的目光似曾相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沉吟道,“她们会担心我。”
不知想起什么,婆子泪流满面,自顾的说道,“是啊,是会担心您,您是来找那人麻烦的吗?”
雾宁听不懂,下意识的反问,“谁的麻烦?”
“最近这边来了许多人,看情形他们是遇着麻烦了,不是那个孩子做的吗?”
雾宁越听越糊涂,看婆子走向角落里的圆桌,她上前拉过椅子,扶着老人家坐下,“哪个孩子?”
婆子抓着雾宁的手,摩挲着雾宁手上的手镯,“送你镯子的那个孩子。”
雾宁拨弄了两下镯子,“您说的陆深?”
“他叫陆深吗?老奴记得好像不是,不过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呢,进了这个地方,前尘往事就没多大干系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婆子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落在雾宁脸上的眼神空洞虚无,半晌,幽幽道,“那个孩子,他办到了,他怎么样了?”
说到陆深,雾宁的神色瞬间低落下来,“不知道。”
那日陆春说奉陆深的意思送她离开,此后她再未见过他了,就连陆琛对他都讳莫如深,其中怕是出了岔子。
婆子没有再问,而是岔开了话题,“这些年您过得怎样?”
说起自己,雾宁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嘴,许久说不出一个字,婆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老奴以为有那个孩子,您会过得很好呢,想当年,他在那么多人里……”
说到这,婆子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罢了,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到这种地方来的人,多是从死人堆里爬出去的,谁都不想那段不堪的过去被人挖出来,她问道,“你能说说他如何把镯子给您的吗?”
雾宁正欲答话,此时旁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脚步急促,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雾宁这才想起正事,站起身,不卑不亢道,“我该去找我的朋友了。”
被人打断,婆子有些不悦,但她到底没说什么,而是道,“外边的人不就是您的朋友吗?您和他打个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