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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祖衍赶忙一揖,“多谢左都督提醒。”
    转头又觉得怪怪的,这梁禛难不成还常去尼姑庵?他的胆子也真是够肥的……
    齐祖衍想让梁禛再别去玉禅寺了,没得给梁家与齐家招来灾祸,又想到下月他便要出征了。此次出征的阵势看上去对梁禛颇为不利,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娃,日后能不能囫囵回来还两说呢,他想看便去看吧……
    齐祖衍开口唤住了已至窗边的梁禛,“左都督……再去玉禅寺时……小心些,莫要被人瞧见……”
    ……
    骆菀青伤心极了,原以为自己眼看就要成功嫁入梁家,可以每日与情郎朝夕相对了,没想到被朱铨给搅了局。
    她想进宫问问太后,皇帝为何非要此时派梁禛出征打仗,被蒋氏严词拒绝。又想去看看梁禛,骆璋不允,他巴不得梁禛自此就永远别回来了才好!还派了蒋氏每日不错眼的守着女儿。骆菀青脱不得身,只好遣了小厮每日打听梁禛的情况。
    这一日,趁着母亲带自己去医馆抓调理身子的药,骆菀青带了画鸢偷偷从医馆茅房溜了出去。她心情雀跃,终于摆脱母亲的监视了!太久没有见到梁禛,她已经等不及想见到他了。
    紧赶慢赶赶到了左军都督府,正好遇见梁禛带了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出门,珠玉直檐大帽,墨蓝色金蟒箭袖曳撒,龙行虎步,气势昂扬。
    梁禛老远便看见跑得娇喘吁吁的骆菀青了,他转头示意部下稍候,抬腿便朝骆菀青走来。
    “骆姑娘寻我何事?”梁禛神情淡然。
    “少泽……青儿只是来看看你。”骆菀青双眼亮晶晶,一边说一边自怀中掏出一块和田玉佛牌。
    “这是青儿去天荣寺求来的,智衍法师开过光,托了好多人才得来。少泽要出征,青儿无什要送,只得这玉牌送与郎君。祝少泽马到成功,凯旋归来,青儿在京城等你回家……”
    骆菀青梨涡浅笑,满目柔情,她深深地看进梁禛的眼睛,一双素手高高托起一方温润玉佛牌,递至梁禛眼前,玉牌细腻润泽,顶部以大红丝绦做了如意结。
    佛祖低眉垂目,宝相庄严,梁禛低头看向这方玉佛牌,只觉烫手得紧,就想推拒,却被骆菀青一把抓住了腰带,不由分说便给他带了上去。
    “少泽莫要不信,许多外出作战的将领们都会去向智衍法师求这玉牌,据说法师的玉牌最为灵验,它能保你诸事顺遂,转危为安!”
    骆菀青十指纤纤,她仔细替梁禛挂好玉牌后左右端详了一阵,满意地笑着,再次提醒梁禛,“少泽切莫取下玉牌,菀青可是要检查的哟……”
    ☆、大厦倾
    朝会上。
    朱铨半眯着眼听都察院左都御史魏彪汇报思罕案三司会审的处理建议, 三法司合议认为,思罕屠杀边民属实, 勾结外敌属实,但未曾犯下谋逆之事实,且有突出的立功表现, 建议帝王从轻发落。
    一旁的骆璋有些不高兴,思罕的自告为何不提?自己明明与颜茂行说妥了,自告可是成立的!骆璋乜斜着眼看向身后的颜茂行,正欲用眼神向颜茂行抗议, 没想到胖乎乎的颜尚书大人肥躯一扭, 竟主动出了列。
    “皇帝陛下……臣颜茂行有本要奏。”
    “颜爱卿请讲。”
    “陛下……臣想请问陛下,三法司会审官员可能受他人摆布指使?”
    “颜爱卿笑话, 三法司审案自当公平公正,不然寻你们审案作甚?”
    “陛下,如今便有一人, 在臣参与三司会审时妄图干扰臣之判断!还好臣牢记陛下厚泽, 最终坚持本心, 与魏大人、孙大人坚持了原则,方能作出适才之建议书。”
    “哦!谁人如此胆大包天,胆敢插手三司会审, 干扰颜爱卿断案者何人?”龙椅上的朱铨坐直了身子。
    “内阁首辅大人骆璋。”
    此言一出,堂内议论声顿起,难以置信、不可思议者居多。此案乃骆璋亲办,他既已处理过, 缘何还要插手三法司,如此念念不忘,莫非有何隐情?
    颜茂行继续开口,“陛下,骆大人的卷宗内提出思罕乃自告,可臣却提出了异议,因自告证据不足。于是骆大人亲至臣府邸,送了臣一筐果子、一套文房四宝,非要臣认定思罕乃自告。骆大人位高权重,臣不好当面拂了他意,便应承下来。臣虽最终并未辜负陛下之信任,但!朝堂之上,此种歪风邪气岂容滋长!今日臣便誓要在陛下面前与此种小人之风斗争到底!”
    胖乎乎的颜茂行眦楞着牙,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生出一股豪迈之气来。
    骆璋愕然,颜茂行为何当面不拒绝,现在给自己玩这一出?那日登门,自己可没看出他有任何不乐意的地方啊!迎来送往陪自己走了足足三条街!
    骆璋火起,愤然向前,扬声道,“陛下!臣有话要说。”骆璋善辩,以往与人争辩多为他赢,今日遭人当头一盆污水,他更要奋力迎战一番。
    “颜大人,我去你府上是为澄清案件事实,你不是有疑问吗?你自己也说了,我只送了你一筐果子,一套文房四宝。你去朋友家尚得带点东西吧,我尊重你,送些果子与你也被你抹黑诬陷,我可当真看走了眼,还不如扔给野狗吃也好过给你这种昧了良心,颠倒黑白之人……”
    “够了!”上首传来一声暴喝,朱铨皱着眉,满脸不耐烦。他相信颜茂行说的是实话,骆璋对云南来的公文与公务一贯有着莫名的执着。上次自己正要午睡,便生生被骆璋给打断了,还当有什么急事,原来一个摆夷土司提了新的戍边方案,骆璋就非得逼着自己当下便要看完。
    “思罕一案,以三司认定事实为准,勿要再争。”朱铨一个抬手,一旁的王传喜立马得令,自行上前接过魏彪手中的三司会审后的审议意见书,复又回到龙椅旁。
    “骆首辅插手三司会审一事,待散朝后,三法司三位爱卿与首辅大人,与朕一同去往上书房再议。”朱铨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堂上的争吵,今日还有好几桩要务待议,骆璋好歹还算母后的人,回头还得再问问母后的意思才好。
    朱铨示意堂下臣工有本要奏的赶紧的快来,此时,齐祖衍出列了,他将内阁近几日例行会议上审议过的几桩要务提溜了出来,提醒皇帝尽快披红。内阁审议过的折子每日都会及时递交皇帝披红,只这些事很急,需要朱铨尽快定夺,下属部门等得脖子快断了。
    朱铨颔首,将齐祖衍提及的几桩要务在朝堂上又征求了几名对口臣工的意见后,朱铨表示,今日便会披红并反馈内阁。
    就在朱铨准备招呼下一位预备奏事的臣工继续时,齐祖衍又开口了。
    “陛下,内阁经手的折子尚有一件,臣不知应当如何处理。”他清了清喉咙,愈发恭谨地俯下了身。
    “云南车里土司刀纳泰曾递过一份折子,提议在车里施行新的戍边政策,这份折子在内阁有收件记录。但折子并未经过内阁审议,便被首辅大人递与了皇帝陛下,如今……如今,臣不知此折子……该如何处置……”
    骆璋愤然,不管不顾地站出来,冲齐祖衍怒吼,“齐大人,我记得那日你也是在的,我取走折子时你为何不说,今日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你如此编排我,是何道理?”
    “骆大人,您是首辅,我们都得听您的,您要做什么,我们还能拦得住麽?”
    骆璋一口气噎住,“那你今日又在朝会上如此编排我作甚?我递与了陛下,你等着便是!”
    “下官这不要返折子回去了嘛,不提出来,难道等折子留在上书房过年?”
    “都给我闭嘴!”朱铨脸色铁青,只觉今日的骆璋实在可恶到家了!朝堂之上疯狗似的乱咬,仗着太后宠爱,便如此跋扈,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朱铨示意王传喜取来刀纳泰的那份折子,当场念了一遍。
    “众爱卿以为,此方案如何?”
    话音未落,苍髯如戟的兵部尚书常淮出列了,“陛下!臣反对!”
    兵部尚书身材魁伟,脾气火爆,他觉得兵部被玩坏了,十分生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土司竟然妄想与汉人军士平起平坐,让兵部养着他们,俸禄拿着,武器给着,完了用兵权竟不在兵部手里。因为摆夷将士大多听不懂汉话,只能车里土司自己指挥得动,这不拿兵部当那大傻子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骆璋还想说话,被朱铨一声“退下”给吼了回去,骆璋彻底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朱铨是个热血“熟男”不假,当他第一次看见刀纳泰的提议时不是没动心过,治大国,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云南蛮夷众多,极难驯服,常年匪乱不断。如若能有一个法子真的能让各族蛮夷皆真心归化,于国与民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朱铨更是一个谨慎又多疑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皇权争夺战中笑到最后。他的热血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第四分钟时,他会跳出自身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个问题所涉及的全部人与事,以期实现自己每一个决策的最大正确性。
    此时的朱铨便正是处在了他第四分钟的阶段中,骆璋插手三司会审,私自提取云南公函,颜茂行的痛诉,齐祖衍的无奈,常淮的眦目,无一不在向他描绘着一个跋扈倨傲,玩权弄术的首辅形象。
    朱铨闭上了眼,庄肃冷漠的声音响彻大殿,“来人!夺骆璋冠服,遣其回府,着锦衣卫看押于府中,待朕查实后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首辅说免就免。一干文武大员们皆噤若寒蝉,一个个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骆璋大惊,自己兢兢业业,全心全意为社稷着想,竟然被人抹黑污蔑至如此地步,还被皇帝当场免了官职!
    他悲屈不已,仰头高呼,“陛下!臣冤枉!臣一心为公,只盼陛下江山万世稳固,怎奈那无耻小儿颠倒是非,插圈弄套,陷害忠良!陛下万莫轻信小人谗言,受奸佞蛊惑呀!……”
    骆璋是一个耿直的人,清正又纯粹。他太过纯粹以致完全未能意识到他说出这句话后,又进一步得罪了多少人。果不其然,龙椅上的朱铨勃然大怒。
    “骆璋老匹夫!你以为堂上众人皆奸佞,唯你一人真君子?你以为世人皆醉你独醒,朕乃无眼昏君?!”
    朱铨气的在龙椅前直转圈,他大手一挥,“魏彪接旨!”
    “臣在……”
    “着都察院即刻审查骆璋任云南巡抚及入职内阁期间,其处理的所有边关事宜!”
    朱铨横眉冷目,“骆璋——勾结边将,欲行不轨。”
    ……
    初冬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天地间,如洁白柳絮漫天飞舞,大地银装素裹,苍茫的雪白掩住了世间的丑恶,也封印了忠良心中的赤忱。
    豫国公府无疑成为了今年冬季最让人唏嘘的贵胄之家,外派云南多年,勤勤恳恳,立下不世之功。好容易鲜衣怒马回了京城,终于一步踏入豪门之巅,谁知道好日子不过一年,便繁华落尽,如梦了无痕。骆璋因坚守对那名娇弱又倔强的女子的承诺,赔上了自己全部身家。
    骆璋勾结边将罪名成立,本应满门抄斩,然蒋太后奋力阻拦,则改为罢黜一应爵位及官职,贬为平民,遣回老家。骆璋因破获云南车里土司勾结外敌案一步登天,也因云南车里土司案跌落云端,真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骆府抄家那日,轰动了整个京城,锦衣卫如常预备了数十辆马车,准备拉走抄家抄出的金银财宝。谁知掘地三尺后,诺大的国公府统共才搜出几千两纹银,铺面房产十余处。众人皆惊愕,这与云南骆家的豪绅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别人做官都会越来越富有,骆璋为官十年,却远离了财富,耗尽了心血。云南世家的锦绣根基却只做了支撑朱铨豪华江山,默默无闻的一颗钉。
    锦衣卫用一架马车拉走了豫国公府的所有财富,执行此任务的人——是冯钰,国公府的准女婿梁禛,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梁禛一面未出,耍动三人搬倒骆璋,这是他的高明手段。虽然骆家冤枉,禛哥哥正义性不足,可以算得上是诬陷,但橘柑觉得这样才更真实,人都有两面性,正义的人也会有私心,所以骆家因为梁禛与骆菀青的感情纠葛毁于梁禛再难忍受下的反击。
    梁禛深知一击中地的重要意义,所以骆家死得很彻底。
    ☆、缘浅乎
    安远侯夫人崔氏只觉世道艰辛, 自己的小儿子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为何偏偏这亲事却如此多舛!
    骆璋被贬为平民, 梁禛很快便要出征,原定的与骆府的亲事自然也不能再继续了。三次议亲皆以失败而告终,就连娶个傻子也会有人抢!
    崔氏斜靠在床头苦着脸冲梁胜发牢骚,“侯爷, 咱梁家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二奶奶呀……实在不行, 咱们再去给禛儿买一个姑娘带走可好?”
    梁胜狠狠打断崔氏的话,“老婆子你老糊涂了吗!禛儿是去打仗, 可不是去玩耍!你没事念什么二奶奶,禛儿此次出征,凶险异常。你每日多烧两柱香, 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归来便好!”
    转头又想到正是玉禅寺那小尼姑勾得儿子被皇帝拿了把柄, 才落得这般下场, 心中更是气郁难当。如若是普通人倒好,偷偷摸摸弄来,抓紧这十天半月的时间, 还能做个外室。好歹生个一儿半女的,就算禛儿战场上有什么意外,也算能顺利让禛儿给咱梁家留个后。可偏偏是个御赐的尼姑,让谁怀孕也不能让尼姑怀孕了, 要说这禛儿也真是够矫情,也不知看上那尼姑什么了。
    与自己爹娘郁郁寡欢截然不同,梁禛觉得最近的天空都愈发的蓝了,他走路带风,无妻一身轻。这一日,心情愉悦的梁禛寻来了镇抚司衙门找冯钰。自己要出征作战了,卸任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如今的锦衣卫,由冯钰统领。
    冯钰恭恭敬敬递上来一份卷宗,“大人,您之前让下官收集的骆璋与朱成翊夫人勾结的材料,您看……”
    梁禛接过卷宗,却没再打开看。他沉默良久,胸口有一块玉牌似乎在发热,那是他自腰间取下的,还没来得及扔。
    “子珵……烧了。”
    “是。”
    ……
    离京的官道上走过来两驾简陋的马车,骆璋携妻女回云南老家。骆璋为人刚直,不懂绕弯,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如今离京,连一人送行也无。
    “相公,妾身托人问过了,咱祖宅还好得很,回去咱就住祖宅便是。从前伺候过你的三柱子还在,你托他照看的药铺子也在,回家后,咱把药铺子再重新经营起来,不愁没钱吃饭。”蒋三娘风霜满面,依旧强颜欢笑劝骆璋放宽心。
    “只我们的青儿……青儿莫忧,回家后娘再替你好好相看人家,定给你寻个妥帖可靠的!”蒋三娘握紧身旁骆菀青冰凉的手,重重的捏着。
    马车吱嘎嘶鸣着停下了。
    “骆飞,怎的停下了?”
    “老爷……有人……”
    骆璋掀开马车帘,透过门帘的空隙,骆菀青看见正前方端正立着两骑,墨黑劲装,玉冠束发,却是梁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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