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一脸了无生趣,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千言万语汇成一声长叹——“我饿了。”
——
归期今年升高一。
初中那三年拼死拼活,如今终于让她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上了本市第三中学,她是家里的骄傲,是家里的希望,是家里唯二的才女。
头一个是归期的妈妈,刘珊。
因着她考上三中这事儿,刘珊女士特别奖励了她两颗红枣,“这三年着实累着你了,吃两颗枣补补血气,高中三年继续。”
归期咬了一口苹果,“妈,两颗红枣根本填补不上我经期一天的流血量。”
刘珊笑骂道:“少胡说!这红枣我让你小姨带去庙里让住持熏过香开过光的,给你讨个吉祥的好意头,看你说的!赶紧向菩萨道歉!”
归期说:“菩萨对不起,您大佛大量,原谅小的口无遮拦出言不逊。”说完又对妈妈说:“可是妈,我吃下去还得拉出来,我觉得菩萨更不乐意。”
刘珊差点被她气笑,“那你有何高见?”
归期想了想,找了根透明的细绳子把俩红枣窜起来,挂在了床头。
她笑称:“这就叫佛光照顶。”
刘珊一看,觉得有几分道理,“行吧,那就挂着吧。”
于是,归期每天晚上都会伴着一股子淡淡的红枣味儿安然入眠,闭着眼睛时总以为自己鼻孔里塞了俩红枣,做梦会异想天开以为自己在喝红枣燕窝粥……
就这么过了四五日,那红枣憋不住天气炎热,变味儿了。
归期站在厨房垃圾桶旁边,看着手里的两颗干瘪发霉的红枣,心里默念:菩萨的圣意弟子已领略,这红枣的精气也让我尽数吸食,此刻我觉得神清气明。
安歇去吧红枣。
她把红枣扔进垃圾桶,接着双手合十,一拜。
望菩萨保佑弟子高中三年生活事事顺意,学业突飞猛进,弟子铭感五内。
刘珊站在水池边上洗菜,说:“放过垃圾桶吧它是无辜的,你看它每天承担着家里这么多垃圾,你还给它添乱。”
归期一脸高深莫测,深信自己的灵魂已经得到升华。
晚上吃饭的时候,归期爸爸归荣说起了苏家。
这一片除了大大小小的胡同之外,再往东方向不远的那块地段,住的都是些高干子弟,钟鼎人家,其中苏家的一位少爷——苏令闻,最为人津津乐道。
苏令闻的爸爸苏斐,和归期的爸爸归荣是昔日的战友,归荣退伍之后转业进了派出所,而苏裴本出来之后则是转入事业单位工作。
苏斐此人重情重义,尤其感念旧情,知道自己家和归荣相距不远,两人偶尔还有联系,倒没让自家的孩子互相正式地见上一面。
归荣说:“令闻的成绩不错,这次中考成绩比咱们小七还高十几分,”
刘珊听了,赶紧回护:“但咱家小七也不错,一直很努力。”
归期是知道有苏令闻这么个人的,有时候在街上也碰见过,他不认识她,但她却认识他,因为总会有好心人士给她指明路——
诶?那是苏令闻。
好像是,上去打招呼?
你先去?
你去。
你去吧。
你去你去……
真是个乐于谦让的和谐社会,离大同不远了。
归期问:“要不我去?”
俩女孩扭头望过来,“你哪位?”
归期笑:“路过。”
那天的冰棍哥哥就是有口皆碑的苏令闻,但归程并不知道此人的底细。
虽然归荣常常会在家提起苏令闻,但由于大人在说话时归程经常心不在焉,所以对“苏令闻”这个名字并没有深刻印象,即便当时听过,转头也忘了。
归荣说:“苏斐今天说,过两天想请咱们吃顿饭。”
刘珊想也不想就拒绝,“好好的吃什么饭啊?两家人平时也不怎么来往,忽然说要吃饭,去了尴尬。”刘珊是个初中老师,骨子里有那么点读书人的刚傲劲儿,不愿意去攀附那些有钱人家,心思敏感,多少有点草木皆兵。
而归期这里,自然也不愿意去,她顾虑的是那天归程跑去和苏令闻说话,自己被误会的事……
“可是我答应他了,说得好好的怎么能反悔?”归荣耐心劝导:“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难得邀请,到了你这儿还不给人家面子,让人误会你心高气傲多不好。”
“可是……”刘珊看向女儿,“小七,你认为呢?”
归期左右为难,因为爸爸正冲她使眼色,她迟迟下不了决定。
事关颜面,慎虑啊。
她捧起面前的一碗鱼汤“咕咚咕咚”一口豪干,趁着胃里暖呼呼,头脑大热,鲁莽道:“那就,去吧……”
——
去苏家那天。
归荣看着女儿,不解,“你戴口罩干什么?”
归期张嘴刚说了个“我——”,忽然一阵咳嗽排山倒海,奔腾而来,把肺都快咳炸了她才微微喘着气说:“今天咳嗽。”
归荣皱起眉,“这样像什么样子?赶紧摘下来。”
归期又是一阵咳嗽,来势汹汹,惊涛拍岸,继而戛然而止,气喘吁吁道:“真咳嗽,摘了更没礼貌。”
归荣无奈,也不逼她了。
刘珊走过来,小声说:“咳得太假了,怎么了?第一次和人苏令闻吃饭不好意思了?”
归期托词:“脸上长痘了,七星连珠的那种。”
***
第2章 我持一瓢酒【修】
苏家不愧是高干之家,钟鼎大户,连门口铁门的面积都比她卧室里的那面墙要大气可观。
她终于理解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和苏家来往了,因为看了之后的确会让人心生不甘,平日里淡泊名利的高尚思想到了这里却受到了挑战,存在感急速下降。
嫉妒使她阴阳失调,大脑缺氧。
归期小声说:“妈,我呼吸困难。”
刘珊看她一眼,“赶紧把口罩摘了吧。”
归期:“……
归程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他去同学家玩游戏了,玩得忘乎所以厚着脸皮非得要在同学那儿吃晚饭,归荣也认为不好真的把一大家子都带着上人苏家来,于是也就跟着厚着脸皮,难得好商量了一回。
这时,里面有人走出来开门,归期能听见里头趿拉着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门一开,一个高挑的身影闪出来,见人就喊:“荣叔,珊姨。”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能听得出,他的嗓子带着少年时期的清润以及一丝低沉,很是悦耳。
归荣眼神一亮,“令闻呐。”
刘珊不是第一次见苏令闻,也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