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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瑜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块点心填了肚子:“我去将军府做什么,给锦成公主添堵吗?至于旁的,等到出宫之后再说。”
    她跟林子轩之间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婚约,不过就是年少时的戏言罢了。认与不认,也都在一念之间,更何况这些年也没再有过什么往来,最多不过听个只言片语,此时想这种事情也是多余。
    “你真想好了?”辰杏仍旧有些犹豫。
    沈瑜道:“一旦摊上这差事,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烧高香了,难不成还想着攀高枝?”
    若认真算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借着试婚这东风攀上高枝的宫女,那位装得纯良敦厚,可却是个有成算有手段的。陪嫁入驸马府邸之后,竟在公主之前为驸马生下了长子,在府中站稳了位置。
    可沈瑜还是清楚自己斤两的,她没那个八面玲珑的本事,做不来这样的事。
    “你若真拿定了主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了。”辰杏低着头,闷声道,“反正该劝的我也劝了,你将来别后悔就是。”
    她一向嘴硬,就算是有好话也断然不肯好好说,沈瑜盯着她看了会儿,神情渐渐柔和下来,低声笑道:“放心,我会好好的。”
    先前从宋家回来时,方嬷嬷曾允准她休息两日,沈瑜就没再去当值。
    一来是身体不适,二来,她也不想再在这宫里露面。毕竟锦成公主随时有可能过来,若是撞见她,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及至晚些时候,方嬷嬷遣了个宫女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开恩,准了她的请求。
    沈瑜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宫女又道:“娘娘虽准了此事,可却没让你即时离宫。嬷嬷说,今后你也不必再在这宫里伺候了,回尚宫局去,等到明年开春放适龄宫女离宫之时,你再随着一道离开。”
    她说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沈瑜的心情可谓是天上地下,先是一沉,等到听闻方嬷嬷让她回尚宫局之时,又是一喜。
    不过无论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得恭恭敬敬地谢了恩。
    平心而论,沈瑜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宫里呆了,可此时天色已晚,她要回尚宫局去,那也得跟这边管事嬷嬷交接好了,才能离开。
    等到第二日,沈瑜一大早就去跟管事嬷嬷报备交接,交了出入清宁宫的牙牌,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个包裹,准备回尚宫局去。
    当年她刚入宫是在掖庭留了几年,后来机缘巧合被尚宫局的晴云姑姑看中挑了过去,对她颇多照拂。
    此番能回去,也算是因祸得福。
    沈瑜不知道皇后究竟在想什么,但眼下的状况对她来说,至少算不上坏。她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哪知一出清宁宫的宫门,就遇着了锦成公主。
    沈瑜还拎着个包袱,避无可避,只能连忙在路旁跪下,深深地埋着头,希望锦成公主能快些走过,不要注意到她才好。
    可偏偏事与愿违。
    “这是干什么呢?”锦成停住了脚步,瞥了沈瑜一眼,目光落在她背着的包裹上。
    沈瑜心中暗自叫苦,硬着头皮道:“回禀公主,奴婢奉命调去尚宫局,如今正要过去报到。”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希望锦成并不知道这件事。
    “尚宫局?”锦成愣了愣,随即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原来是你。”
    沈瑜一听她这话音,就意识到她八成是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一声不响地跪在那里,全当没听明白锦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这大庭广众之下,锦成总不会主动提什么试婚。
    “你,”锦成略仰着下巴,一副倨傲的模样,“抬起头,让我看看。”
    沈瑜身体一僵,但还是依她所言,顺从地抬起头,目光仍旧低垂着看着地面,十分恭谨。
    试婚这件事锦成是知道的,只不过皇后吩咐方嬷嬷操持这件事情,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也不好多问,只知道试婚的是清宁宫中的宫女,名姓相貌一概不知。
    按理说她身份何等尊贵,就算是论及相貌,这京中贵女能胜过她的也寥寥无几。她本不必在意一个出身卑贱的宫女,可看到沈瑜之后,她仍旧不可避免地想要看一看,这宫女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归根结底,她还是存了些比较的心思。
    沈瑜相貌清丽,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了就会觉着惊艳的,更何况宫中的美人多了去了,她这样的容貌压根排不上号。再加上她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休息,消瘦了不少,神色憔悴,实在算不上赏心悦目。
    锦成盯着沈瑜看了几眼,嗤笑了声:“走。”
    侍女们立即跟上,随她进了清宁宫。
    沈瑜这才松了口气,抬眼看去,只见着锦成公主大红色的石榴裙在宫门口一晃而过,鬓上簪着的珠花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夺目,几乎有些刺眼。
    她扶着宫墙,慢慢地站起来。
    方才锦成那声笑里包含的意味她能听出来,不觉着受辱,只觉着庆幸。
    沈瑜在后宫之中呆了近十年,看了许多,很清楚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若是她方才入了锦成的眼,那才是要了命。
    到如今,这件事总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宫中行走坐卧、一言一行都是有规矩在的,尤其是在清宁宫的时候,更是循规蹈矩生怕犯错触了主子霉头。如今回了尚宫局,沈瑜只觉着自己的脊背都挺直了些,慢悠悠地去找晴云姑姑报到。
    晴云一见沈瑜就愣了,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差事来跑腿,等到看到她手中拎着的包袱,随即劈头盖脸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这事是不能向外人说的,可晴云姑姑并不算外人,沈瑜并没有隐瞒,很是顺遂地交代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这试婚从头到尾都是清宁宫的事情,别人就算知道些什么,那也不敢到处说道。晴云虽然知道锦成公主大婚前是得安排试婚,可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事竟然会落在沈瑜身上。
    “你昨儿才从将军府回来,今日就来了这儿。让我猜猜……”晴云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下,“以皇后娘娘的性格,应当不会直接将试婚宫女打发到尚宫局,所以你是自己求的?”
    沈瑜点点头:“我原是想求离宫的,可娘娘没准,说是先让我来这里,等到来年开春再放我出宫。”
    “是了。”晴云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理了理,“以往的试婚宫女,无非就两个下场,销声匿迹或者陪嫁。如今正值立储,贵妃那边还虎视眈眈地盯着,皇后娘娘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发落你,你主动提出要离宫,而不是想要陪嫁进将军府,也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想了想,又道:“只不过这大婚之前,她怕是也不放心让你就这么出宫,所以将你拘在尚宫局。”
    沈瑜笑了声:“姑姑料事如神,什么时候也教教我。”
    “少贫嘴,”晴云在尚宫局名册上记了一笔,拿了出入通行的牙牌给她,说道,“可巧入秋之后有一批新宫女要来,你来得刚好,这批小宫女就交给你来带。”
    尚宫局该有两位尚宫,可前不久一位刚病逝,位置空悬着,由晴云这个司记暂代,所以她也有权来安排沈瑜的职务。
    只是沈瑜是刚从清宁宫回来的人,纵然前些年在尚宫局留过,可也没有一回来就接受这样重要事情的道理。晴云这就全然是顾念旧情,偏袒了。
    “这不好?”沈瑜犹豫道,“我怕料理不好……”
    “你是我眼皮子底下教出来的人,几斤几两我不知道吗?”晴云又给了她令牌,“该藏拙的时候藏拙,那是自保,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下去。既然都要出宫了,那就好好历练历练,免得将来给我丢人。”
    晴云于她如师如母,此番更是用心良苦,若再推脱那就真是不识好歹了。
    沈瑜笑着谢过,应承下来:“好。”
    第4章
    沈瑜入宫近十年,起初是在掖庭当了三年的寻常宫女,后来被晴云挑进了尚宫局当了个女史,过了三年闲适自在的日子。
    再后来,皇后宫中不知因着何事换掉了一批宫女,再挑人过去之时没从掖庭调,而是方嬷嬷亲自来尚宫局选的女史,沈瑜恰在其中。
    到如今,又是三年。
    这么些年,晴云在宫中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野心勃勃向上爬的,有胆小怕事的,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但她看得最顺眼的还是沈瑜。
    “辰玉这丫头,心眼好,也聪明,最难得的是有分寸。”晴云向古尚宫回禀道,“这次入秋新挑进尚宫局的宫女我想交给她来带,你觉着如何?”
    “可以。”古尚宫瞥了她一眼,笑道:“早些年你把她调进尚宫局,颇多照拂,当初方嬷嬷将她挑去皇后宫中,你还扼腕叹息许久。这丫头就这么合你眼缘?”
    “你是知道的,当年我负责的一桩差事出了差池,要不是她冒险帮着在上峰面前打圆场,糊弄了过去,只怕如今我还不知道在何处。”晴云叹了口气,“我原是准备将她带在身边看着,给她谋个前程,将来出宫与否都由着她,谁知道当年偏偏被方嬷嬷给挑了去。”
    古尚宫翻看着掖庭新送来的名册,随口道:“辰玉到皇后宫中后倒是安静得很,并没出头。”
    听此,晴云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许是想安稳度日,故而守拙,只是没料到……”
    没料到,飞来横祸。
    若沈瑜从进清宁宫就开始筹谋着往上爬,试婚这桩苦差事也不至于落到她头上。一想到这桩事,晴云就觉着揪心得很,反倒是沈瑜先想开了。
    沈瑜先前诚然是抵触这桩事的,但主要是怕被锦成公主迁怒,如今诸事揭过,还因祸得福离开清宁宫回到尚宫局,倒也不错。
    从清宁宫带回来的东西不多,沈瑜很快就收拾妥当,又将房间给打扫了,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她带了尚宫局的令牌,到掖庭调人。
    依着宫中旧例,尚宫局每年入秋后都会从掖庭调一批宫女过来教导,教习礼仪、手艺,及至入冬前分派到各司,帮着筹备年节前后的诸多事情。
    这件事不可谓不重,晴云让她来主管,便是全然的倚重信任了。
    沈瑜在清宁宫懒散了三年的光景,得过且过,如今再接受这样重要的事情,少不得要打起十分精神,以免辜负了晴云的一番好意。
    掖庭早就有负责交接此事的嬷嬷在等着,见了沈瑜的令牌后,笑道:“姑娘稍等片刻,这些宫女还在验身。”
    当初进掖庭之时,宫女们都是验过身,确保体貌端正,并无什么伤疤残疾才能进宫。只不过如今到尚宫局,便是要进内庭,条件就更严苛了,需得再仔仔细细地验一遍才行。
    沈瑜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对这流程也熟悉得很,便随着掖庭的嬷嬷在一旁等候。
    通过验身的宫女在院中列队站着,各自拎着包袱,这就是她们的全部身家了。至于因为各种原因没能通过的,就只能留在掖庭,去不得尚宫局。
    “嬷嬷,我只是染了风寒,等过两日就好了。”有宫女不肯离开,仍在负责验身的嬷嬷身旁哀求着,“并没什么大碍,您就网开一面,放我去。”
    这宫女生得貌美,芙蓉面柳叶眉,但露在外面的肌肤却微微发红,似是发热的症状。脖颈上还隐约能见着红疹的痕迹,因此被负责验身的嬷嬷给筛了出来,扣下她的名额给了旁人。
    这宫女却不死心,反复央求着。
    虽说到尚宫局之后仍旧是宫女,可那到底是皇城内庭,与掖庭可以说是相差甚远。毕竟能到内庭,说不准哪天能得贵人的青眼,能一步登天也说不准。
    希望渺茫,但总是会有人抱着幻想。
    嬷嬷早就见惯了这种事情,一挑眉,将她训斥了一通,赶了回去。而后将名册给了沈瑜,笑道:“劳姑娘久等了,这就是这次掖庭选送尚宫局的宫女名册。”
    沈瑜客气地谢过之后,扫了眼院中整整齐齐列队站着的宫女,对着册子点了名,对她们的姓名长相有了大概的印象。确定没什么旁的事情后,沈瑜又与掖庭的嬷嬷客套了两句,将册子一卷,扬声道:“随我来。”
    宫女们随即分作两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这皇城又叫太极宫,是前朝留下的宫殿,西侧为掖庭,是宫女太监们的住所,东侧为太子居住的东宫。中部又分为前朝与内庭,前朝是正经大朝会听政的地方,内庭则是皇后与众妃嫔的住所。
    从掖庭到内庭,需得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宫人们将它叫做永巷。
    永巷长得很,到内庭都得经过这条路,故而有奉命办事的宫女太监,偶尔也会有奉皇帝之命进内庭来商议事情的重臣,又或是什么皇家贵胄。
    故而从这条路上走的时候,宫人们都得打起十分精神,以免冲撞了贵人。
    这些宫女在掖庭之时都是受过教导的,纵然是没来过,也应该知道永巷是什么地方,故而沈瑜并没有去刻意嘱咐什么,不料竟出了差错。
    宫女的队伍本来整整齐齐悄无声息,渐渐竟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沈瑜只当她们是一时新奇忍不住议论两句,并没准备停下来训斥,却没想到这声音竟然愈来愈大——有人吵了起来。
    虽说她们的声音也勉强算是克制,可在这寂静的永巷中,也足够沈瑜听清楚了。
    沈瑜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
    饶是她一向脾气好,也有些恼了。毕竟若是宫女们私下里有什么争执也就罢了,可哪有在上峰面前争吵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是在永巷。
    宫女们随即也停了下来,前排的人知情识趣让开了些,让沈瑜看清了那俩争吵的丫头。说是争吵也不尽然,分明是身量小些的那丫头在质问另一个身量高挑的什么事情,她面带怒色,柳眉倒竖,也不知到底是含了多大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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