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快走!我会救回樱的!相信我!”
江九幺看着狼狈不堪、已经拼尽全力阻止间桐脏砚的男人,可对方却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就好像在逗弄二人一般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
她浑身冰凉地坐在原地,没有力量而空有一腔热血无法拯救任何人,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拯救间桐樱,贸然下去也只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间桐家,去找远坂葵的丈夫,间桐樱的父亲,让作为圈内专业人士的远坂时臣来救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快走啊——!!!”
间桐雁夜的大喊再次让她直面残酷的事实。
江九幺站起来艰难地朝虫库的入口挪动身体,因为刚才对间桐脏砚拼尽全力的一击,她现在全身上下就像掏空了一样。而就在江九幺好不容易触碰到出口时,她最后看了眼虫库深处的弱小女孩。与刚才宛如死去的目光不同,她的眼底映出了不一样的光彩,被虫海吞没的小小身体努力地抬起了一只手,朝她无助地伸了过去,嘴巴一张一合地不停说着什么,那似乎是——
“妈妈,你来接樱了吗?”
“………………”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还能把离开的背影丢给这个饱受摧残的女孩。
比起再次理智的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了。
江九幺转身冲向了虫库深处,在蜿蜒的阶梯尽头停下,她将方才从间桐脏砚手中夺过的手杖朝虫海中间的女孩伸了过去。
“樱,妈妈来救你了!”
“……”有片刻迟疑的女孩侧头看向女人,眼睛慢慢地变得明亮起来,“……妈妈?”
江九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嗯,是妈妈。”
那只瘦瘦小小的手终于握住了她递过去的手杖,从虫海中被拖了出来,一具没有任何遮掩的苍白身体上挂满了丑陋矮胖的虫子,他们在吐纳吸食女孩作为魔术师的生命力,兴奋愉快地发出尖细的声响。
江九幺把那些虫子一只一只从间桐樱的身上扒开丢到地上,它们不停蠕动着身体,仍旧循着味道一次又一次朝女孩的身体袭来,有些还在试图辨别她的味道,不停张开又闭合的小嘴流出黏稠的液体。
她将间桐樱紧紧抱在怀里,在间桐雁夜的协助下从虫库逃离,身后回荡的仍是丢不掉的虫鸣,而在漆黑的走道尽头,她终于看到了稍显明亮的大堂,可就在她要找到间桐家大门出口的时候,面前的忽然挂下了如同蜘蛛网一般的东西阻挡了去路,而沿着房梁墙壁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数十只蜘蛛样子的奇异虫类。
嘁,间桐家的虫子品种还真是五花八门。
江九幺咬了下嘴唇,怀中的女孩正抓着她的衣襟瑟瑟发抖:“……放心吧,樱。你妈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救你出去。”
她往前走了一步,回想起刚才从体内蹿出的神奇力量。虽然有别于曾经作为职业英雄的超能力,又或者作为帚神的妖力,但只要将它们视作同样的东西,那便是一理通百理明的事。
但这次的结果却没有刚才那么顺利,她才一企图感知调动那股力量,全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皮肤都都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楚,用不恰当的说法简直是走火入魔式的气血逆流。
她忍不住哀嚎一声,疼得双腿都差点站不住,而身后通往间桐家虫库的方向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在微弱烛光的照耀下,间桐脏砚那张苍老恐怖的面容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至于间桐雁夜,他晃晃悠悠地跟着间桐脏砚走了出来,在遭遇过攻击类的虫术撕咬后,他全身上下遍布正淌着血的小口子。
“葵……小樱……”
间桐雁夜一个踉跄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无意识地伸手拽住间桐脏砚的裤脚,目光仍朝向决意守护一生的女人看去,嘴中惦念着母女俩的安慰。
“葵……快走,快带着小樱……走……”
间桐脏砚冷哼一声,他往前一步轻松甩开了不孝子的手:“雁夜哟,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他不满地扭过头,朝已被自己逼向死路的远坂家母女二人看去,脸上糟糕的表情扭转成了诡异的喜悦:“放弃挣扎吧,小葵。”
“………………”
江九幺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大蜘蛛仍在悉悉索索的织网,时刻准备着有猎物进入领地。
“小葵,你以为我会放任一个看到了间桐家魔术工房的外人活着离开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
间桐脏砚摊开手,颇为无奈地说道:“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想要的只是一具属于间桐家的优秀母体,她要为间桐家诞下足以成为master的魔术师,只有这样……只有这样,间桐家才能得到圣杯!!!”
——只有这样,他玛奇里·佐尔根的百年夙愿才能实现!
“……”
江九幺抱紧怀里的女孩,连想刚才所见的虫库和间桐家的手段,间桐之翁此刻的扭曲表情令她作呕。
“还在挣扎吗?小葵。”间桐脏砚收起了丑恶的嘴脸,他抬手指向女人,明说了眼下的事实,“难道你指望远坂家的小子来救你们吗?”
“……”
江九幺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她唯一的期望就是远坂时臣能及时出现救走她们母女,他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也是远坂葵最大的依托。
可间桐脏砚却硬生生地将这份希望和依托全部碾成了渣滓。
“你以为身为远坂家的家主,他会不知道间桐家的魔术属性跟小樱稀有的虚数属性不符吗?”间桐脏砚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褶皱扭曲成嘲讽的表情,“想要继承间桐家的魔术刻印,小樱势必要接受魔术回路的改造。虽然他不知道间桐家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但那种无异于削骨切肤的事从来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经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远坂时臣知道自己的女儿会遭受这种事吗?”
间桐脏砚嘴角划过诡异的弧度,他就像是逗弄猎物一样不紧不慢地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谁知道呢?”
江九幺紧紧握住了拳头,愤怒足以撕碎她的理智,无论是远坂时臣,还是间桐脏砚,那所谓的魔术师不过是披着大义做出下三滥事情的混蛋,所以间桐雁夜才会背离家族,放弃魔道。
“没有人可以拯救你们母女。”
间桐脏砚的话也是江九幺想说的——不会有人来拯救她们了,能拯救她们的只有她自己。
江九幺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再次调动起身体的力量,她将手中唯一可当做武器的手杖不断强化,然后悄声对怀里的女孩说道:“樱,抱紧我。”
“嗯……”间桐樱回应了母亲的话,紧紧抓着了她的衣襟。
在感受到女儿交付给自己的未来后,江九幺转身踩地提速,她动用起最后的力气冲向那如同蜘蛛网的魔力集成物,朝大虫子们狠狠挥下武器。
可那些东西却连反击的打算都没有。
伴随间桐脏砚发出的笑声,她明白了那些东西不做反击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花这个气力,在她勉强动用被称为“魔术回路”这一东西的瞬间,她便开始了自我毁灭。
血管被切开了。
皮肤被撕碎了。
骨头被折断了。
内脏也被搅和得一团乱。
江九幺摔倒在地后已经完全无法再动一下,她能听到自己的血管迸裂的声音,五脏六腑就像被揉成了球一样地疼痛难耐,皮肤下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不停地炸开流血,没一会儿工夫,她整个人都浸在了暖洋洋的猩红液体中。
“……樱。”
江九幺用力扭头看向从自己怀里摔出去的女儿,她本就没有彻底恢复神智,像是个被玩坏的洋娃娃一样丢在那里。远处铺天盖地的虫子再次袭来,无论是墙壁,还是屋顶,哪儿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它们再次淹没赤、身裸、体的女孩,从她弱小的身体寻找欢愉。
可她已经连爬过去的气力都没有了。
远处,间桐脏砚的笑声难听刺耳,他不慌不忙地踱步而来,像是要细细欣赏这番由自己缔造的人间惨剧。
“不过是刚出生的孩童,竟还想跟成年人一样奔跑。太勉强自己可是会很辛苦的,小葵。”
“………………”
江九幺失神地望向前方,樱所在的方向已经被间桐脏砚的身体挡住看不到了,至于他说的那些废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满脑子回荡着的都是剧末的丧钟。
这到底是什么操蛋的世界啊?才开篇就把她踩到了地底,邪神大人的剧本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很有趣吗?
看着她每次想要珍惜的东西被撕碎后丢到地上,还被用力地碾上两脚……很有趣吗?
看着什么都做不到的她一次又一次地死亡、一次又一次地堕入轮回……很有趣吗?
然而没有人会回答她——这才是最可恨的地方。
“我他妈的受够了!!你敢不敢给我一次好点的结局?!!!”
——就好像真的有人回应了她一样,她的手背上忽然传来了灼热的刺痛,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剧烈。
原本封闭的间桐府大厅忽然刮起狂风,倒在血泊中近乎濒死的女人周身发出了盛大的光芒,她流出的鲜血被吸到半空中变为了无数颗细小的血珠,在极速旋转后慢慢扩大变为了有规律的图形。
间桐脏砚惊愕地睁大眼睛,他抬手挡住变大的气流往后退了数步:“这、这是……”
身为间桐家百年来的家主,他当然不会认错,在眼前出现的正是曾在间桐家画出过数次的召唤法阵,残留的痕迹竟然在这女人的呼唤下从地底的魔术工房浮现而出。
“难道是……”
间桐脏砚明白了过来,他试图上前施展虫术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但无论是蜘蛛样的爬虫还是刚对间桐雁夜进行攻击的飞虫,他们全部在未近法阵中心时便被翻腾的魔力尽数烧成了灰烬。
……为时已晚。
间桐脏砚懊恼地咋舌一声,没有眼白的瞳仁瞥向了他处。
召唤阵上的狂风伴以电光,风压逼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睁开双目——包括已经清醒过来的间桐雁夜。法阵的纹路熠熠生辉,最终连接到了并非这个世间的地方,将英灵王座下的伟大人物带到了现实。
当那人踏足于地面的瞬间,狂风骤停,四下一片寂静。
在魔术回路被反复折腾,魔力也近乎被榨干之后,江九幺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前方,可她的双目已经被血和泪浸湿,并不能真切地看清这凭空出现的男人。只知道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周身散发诡谲的红光。配合着她手背上红色图腾传来的刺痛感,那人迈着步子停在了她的面前,以睥睨的姿态倨傲地看着她。
“真是难看的初次见面啊,master。”
“……”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如同从炼狱登场的造型在她看来却是能救赎一切的使者。
目睹一切的间桐脏砚蹙起了眉头,眼下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预想,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重新计划,比如好好安抚眼前的女人,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份力量之前。
他露出了伪善的笑容:“可真是令人惊叹的力量啊,小葵……”
“……杀了他。”
“……”
在女人话语响起的下一秒,间桐之翁仍那仍保持着笑容的头颅便颠倒了过来,而他的视界从那漆黑的servant移到了地面,一路滚到了间桐雁夜面前才停下。那失去了头部的身体在摇晃了两下后倒在地上,纷纷化作了数以百计的小虫四处窜逃。
——间桐脏砚死了。
间桐雁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间桐家延续百年的罪恶源头竟这么突然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不远处,那毫不犹豫砍下老者头颅的男性servant收起了武器,他冰冷的目光落到了女人手背上的三条令咒上,因为刚才下达的命令,其中一条红色图腾已经淡化,她竟然会为了这种事而使用令咒。
“既然作为servant被召唤出来,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做。”
他的声音依旧不染半点情绪,在消散了手中的武器后拎住血泊中的女人将她提到了自己面前,猩红的液体从她的发梢、四肢和裙摆上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他抬手拍了两把她的脸颊,动作和力道都跟温柔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喂,还活着吗?”
“……活着。”江九幺虚弱地张了张口,沾了一地血的手无力地回拍在了男人的脸上,留下了几条沾血的手印,“但你再这么拍下去就不一定了。”
这么说完后,她再次失去了意识,抬起的手也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