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觉一连睡了三四个小时,醒来时精神立刻好了许多。陶语照惯例在床上醒了一会儿神,便从床上坐起来了,她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子里并没有岳临泽的身影,陶语在屋子里走动一圈,看到浴室的灯亮着,一靠近便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一想便知是岳临泽在里面洗澡。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想到岳临泽可能还没吃晚饭,便叫人做了些清淡的饭菜送过来,想等他出来一起用餐。
结果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小时,抱着睡袍的陶语频频看向浴室的门,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敲了敲道“临泽,还没洗完吗?”
里面的水声瞬间停了下来,传出岳临泽有些哑的声音“洗完了。”
话音刚落,他便围着浴巾出来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快半个小时了,你这次怎么洗这么长时间?”陶语疑惑的从他手中接过毛巾,刚帮他擦了一下身体,手指便接触到他的皮肤,她愣了一下,惊呼,“怎么这么凉?!”
“没事。”岳临泽将毛巾拿了回来,随便擦了几下后,便接过睡袍换上,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道,“什么时候送来的,需要叫佣人重新做吗?”
“……不用,刚送来的,还热乎着。”陶语呐呐道,心还放在触摸过他的指尖上。
岳临泽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桌边坐下。陶语抿了抿唇,跟着坐到他对面,看着他认真道“我刚刚等你的时候量了一下体温,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就算体温降下来了,药也是要继续吃的。”岳临泽淡淡嘱咐道。
陶语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陶语拿起筷子后,见岳临泽并没动,她不解道“吃饭吗?”
“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岳临泽坐在原地不动。
陶语心中起疑,但见他一脸坦然,便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低下头苦吃。岳临泽便一直看着他吃饭,见她食欲并未受到多大影响后微微松了口气。
两个人自从住在一起后,难得这么沉默的吃完一顿饭。
吃完饭,陶语小心的看了眼岳临泽泛红的脸,犹豫道“你要不要量一下体温?”
“不用。”岳临泽道,见她脸上的担心隐藏不住,便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
陶语无奈,只好道“不量的话,就早些休息。”
岳临泽点了点头,盯着她吃完药后,两个人躺到了床上。
刚一关灯,陶语便滚进他的怀里,岳临泽推了一下,她便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坚决不让他推开自己。
“乖,放开。”岳临泽皱眉道。
陶语闭上眼睛“不要,你身上太冷了,我给你暖暖。”
岳临泽在凉水下冲了近三个小时,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他刚才不愿意吃饭,就是因为手是僵的,根本拿不了筷子。
此刻陶语用温热的身体覆在他身上,他总算得到一丝热气。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许久之后才一同入睡。
后半夜,陶语因为热一直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还以为自己又起烧了,她挣扎着清醒过来,却摸到身边的人身体滚烫。
陶语一个激灵,忙开了灯打电话给管家,管家立刻叫了家庭医生来。
等医生给他挂完水,岳临泽才缓缓醒了过来。
医生见烧已经退了,安排了几个注意事项后便转身走了。
陶语一一记了下来,然后满眼复杂的看着岳临泽,而岳临泽也平静的看过来。
管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还是很担心先生,但也觉得自己此刻有些多余,于是他果断离开了。
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陶语叹了声气“我今天发烧只是意外,根本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呢?”
还在意到用自我惩罚的方式来减轻心中愧疚,她一直知道岳临泽偏执,但没想到已经偏执到这种地步。
“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包括我。”岳临泽定定道,眼中竟出现一丝疯狂。
陶语怔愣的和他对视,突然庆幸这并非是现实世界,而她真实的生活中,也没有这样一位偏执狂男朋友。
‘过犹不及’四个字是世间最有深意的一个成语。它能概括所有现存的感情。爱情本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如果超出底线太多,就会变得恐怖。
“在想什么?”岳临泽问。
陶语摇了摇头,有些委屈的钻到他怀里,闷声道“可是你这样根本不公平,我生病已经很不舒服了,你还把自己搞成这样,让我身体难受的同时,心也跟着难受。”
岳临泽沉默许久,垂眸道“你会心疼我?”
“当然,我不心疼你心疼谁?”陶语的声音里透着委屈,眼眸却无比清醒。
这一次岳临泽沉默得更久,久到陶语快睡着时,他才淡淡道“知道了。”
陶语清醒一瞬,很快又陷入睡眠,在彻底睡着的前一秒,她迷迷糊糊的想,这人知道什么了?恐怕是知道了下次再自我惩罚时,一定要好好瞒着她。
这一晚的事像平静的湖面丢下一颗石子,虽然泛起了涟漪,但很快就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陶语的‘狗链子’,也在第二天清晨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从那天起,她便再也没能出过门,每次提出想出去走走,都被岳临泽无情的拒绝。
她心里清楚,岳临泽想将她当金丝雀一般,万般周全的照顾着,她尽量尝试理解这件事,也更加卖力的讨好他。
可是任务迟迟没能成功,岳临泽的戾气像焊在他心里一般,一直没有消失的迹象。渐渐的陶语开始焦躁起来,对手上那根链子抑制不住的反感,先前给自己做的那些心理疏导,慢慢的好像没那么有用了。
可心里再反感,她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讨好、宠着岳临泽,他的每一个要求都尽量满足,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儿。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岳临泽除了偶尔的带她去院子里散散步,从来没有让她走出过岳家半步。
这是陶语在病人的精神世界呆的最漫长的一次,同样也是最煎熬的一次,她像个犯人一样被关在屋子里,几乎见不到岳临泽以外的人,而她还要表现得很高兴。
她的情绪不断积压,终于在一天无意中发现电视机插销后,因为好奇打开了电视,接着便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熟悉的画面。
她愣了一下,仔细辨认后确信,这就是她刚来家里时住的房间,屏幕被分成十几个方格,事无巨细的展示出房间里的细节。
陶语浑身发冷,那个时候的岳临泽还没有喜欢上自己,可是就已经开始监控她了,她曾经在那个房间里换衣服洗澡,而这些画面岳临泽有没有看过,她并不敢确定。
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一定要离开,如果大佬愿意给他机会的话,她就换一个副人格治疗,等其他人格都成功后,她再请医生亲自来治疗这个世界。
陶语手指微颤的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确信自己已经出现了心理问题,如果再在这个世界里耗下去,恐怕会迷失自我。
她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房间里,桌上的饭菜换了三次,每一次都没有动过。
正在出差的岳临泽急匆匆从外面回来,看到打开的电视后顿了一下,冷静的关了屏幕,走到陶语面前坐下。
“生气了?”他平静的开口问,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陶语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将手腕递到他面前,链条因此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垂眸道“解开。”
“听佣人说,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他们给你送些吃的。”岳临泽起身朝门外走去。
陶语猛的站起来,高声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不合适,所以恋人关系到此结束,麻烦帮我解开。”
岳临泽脚下一顿,淡漠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岳先生,抱歉。”陶语抿了抿唇,依然坚定道。想要被这个世界弹出去,首先她要到一个远离副人格的地方,然后用自我催眠回到现实世界。
如果离副人格太近,脑电波会被极大的影响,自我催眠成功率就会被拉低,不利于她回去。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就是她直接自杀。这是最快捷的方式,然而死亡虽然是假的,但死亡的感觉却是真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想用自杀来解决问题。
她又开口叫他岳先生了,这个称呼换得那么自然,仿佛之前那些称呼都不存在一样。岳临泽站在原地许久,压下心底喷涌而出的戾气,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不饿,就休息。”
他说罢便转身看了一眼陶语,接着扶着手杖朝床走去,躺下后闭上眼睛“关灯。”
陶语对他的拒绝早有预料,因此此刻并不惊慌,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紧绷的精神,将灯关了后直接躺在沙发上。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做好了打持久仗的准备。
沙发虽软,但远不及床上舒服,陶语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脑子里便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是现实世界的贷款,以及这次医疗合同的后续处理,接着便是床上那个人。
她胡思乱想很久,终于不舒服的睡了过去。而她睡着不久,岳临泽便将她抱了回去,所以第二天等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又回了床上,反复几次之后,她干脆继续回床上睡。
只是从这天起,陶语拒绝再跟岳临泽有任何接触,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不仅如此,她还开始绝食,为的就是赌岳临泽对她的爱,有没有深到放她走的地步。
就这样磨了两天后,岳临泽坐到她面前,浑身散发着困兽的气息。陶语身体瑟缩一下,面上却十分平静“放我走,为你好也是为我好。”
“为什么要走?”岳临泽阴鸷的看着她,“之前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继续。”
陶语晃了晃手上的链条,冷淡道“你觉得这样是很好?”
“难道不是吗?”岳临泽漠然道,“你只需要彻底属于我,我会给你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东西,而你只需要享受这一切就够了。”
陶语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声气道“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没有自由的生活,连带着也不喜欢你了。”
岳临泽想要的是自己彻底属于他,但是这太难了,她又不是没有思想的洋娃娃,可以被他搁置在一间房里这么久。而她做不到,岳临泽的戾气便不会消。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她只能选择退出。
岳临泽的心脏犹如受了重击,心口上早已溃脓的伤口,此刻因为她的一句话又开始流血,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样,近乎自虐的和陶语对视。
“你不爱我。”沉默许久之后,岳临泽陈述事实。
陶语心口一痛,第一反应竟是否认,好在瞬间清醒过来“抱歉。”
岳临泽轻笑一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无所谓,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就好。”
“岳先生,我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陶语皱眉。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岳临泽淡淡道“进。”
门被推开,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陶语口中立刻分泌唾液,面上还是不为所动。
女佣将饭菜摆到桌子上后,立刻飞快的退了出去。
岳临泽指尖敲击桌面,道“吃饭。”
“……”面对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陶语可耻的动摇一瞬,但她最后还是控制住了。
岳临泽等了片刻,见她大有和自己僵持到底的意思,缓缓问道“我还是你的病人,对?”
陶语皱眉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岳临泽轻笑一声,将右腿裤腿捋上来,露出上面狰狞的伤口。
车祸时形成的伤口已经久远,而这些伤显然是新的,有两条伤痕还渗着血迹。陶语眉头一挑,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乖乖吃饭,不要再让我受伤,你是我的医生不是吗?”岳临泽难得用温柔的声音说话。
陶语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艰难道“你自残……”
“我爱你,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人,都该受到惩罚。”岳临泽平静的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疯狂爱意。
“……你疯了,”陶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发颤,“这么做有意义吗?”
“乖,吃饭。”岳临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盛了碗粥,用勺子舀了吹到温热状态,接着递到陶语唇边。
陶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嘴唇紧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