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来迟了。
鉴真沉沉地吁出一口气, 再度尝试着拨打余冰的电话, 这次终于不是不在服务区,而是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她闷闷地背起剑走向正兵荒马乱的节目组……
“导演,怎么办!宁薇的经纪公司狮子大开口,现在赔偿金还没谈妥, 他们要公开,我们要不要抢先一步公布?”
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 《萌主挑战》全体成员都回到了驻扎地,原本节目组随行有安排2位医生,每天都有给明星成员们做防护保健, 但宁薇是当场死亡,当随行医生摸到她气绝的尸体时腿都吓软了,若是被追究连带责任, 倾家荡产都不够赔啊。
宁薇的团队得到这个消息也是晴天霹雳, 第一时间请示公司后,经纪人立刻致电节目组就赔偿问题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连番撕扯。
至于正主, 尸体还停在山下的医院内,节目组留下了2个人看守, 而前两天还姐妹情深的云潇潇, 除了刚开始在镜头下抱着宁薇嚎了两声, 现在早已在驻地的休息室等待节目组后续处理。
为了准备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镜头采访,她对着镜子化了个时下正流行的分手妆,看着镜中那张哀怨悲戚的美丽容颜, 她想了想,又洗掉了橘红色指甲油,重新涂了款粉晶色……
叩叩——
敲门声响起,她随口应了声,只见进来的赫然是余冰。
“你来干什么?”四下无人,她懒得遮掩,敌意地道。
余冰惊魂未定的反身关上门,仓皇地看向她,“宁姐也死了,她们都死了,你说,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们?”
云潇潇条件反射性地喝止,“你闭嘴。”她压低了声,“你想说什么,这只是个意外。”
“不,不是意外!在宁姐之前的其他人也死了,只剩下我们了……”余冰想起了辣条小姐,她在直播时猝死的那一幕与宁薇生前最后一幕是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与在微博上看新闻的隔岸观火相比,当死亡猝不及防地降临在她面前时,竟是如此令人恐惧。
“我都让你闭嘴了,你想让人以为宁薇的死跟我们有关吗!”云潇潇瞪了她一眼,泱泱不快地起身,“你要发神经你自己去,别扯上我。”
余冰寻求同伴的慰藉不果,“难道你就不害怕吗?”原本她并没有对杜先生多加怀疑,但几个月前鉴真的那席话无疑对她颇有影响,事后她也暗暗打探了关于近期的一系列猝死事件,越看便越觉得心慌,“我好怕,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闭嘴。”云潇潇喝道,“你别忘了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要是后悔了,那就再也别去找杜先生,躲回角落就是。”她也乐得少一位竞争对手。
余冰倏地闭上嘴,不甘地咬住唇。
室内恢复了安静之后,从走廊外逐渐靠近的喧闹声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你是谁?无关人士禁止进入拍摄场地。”安保人员厉声呵斥道。
一个熟悉悦耳的女声不卑不亢地道,“你好,我是苏鉴真,我来找本期节目的嘉宾:余冰。”
无异于听到了天籁之声,余冰如释重负,迅速推开门走出去。
“你是专程来保护我的吗。”余冰不顾云潇潇的冷脸,将鉴真也带进房间。
“不,”鉴真纠正,“是你、们。”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云潇潇的样子,朝云潇潇伸出手,“你好,我是苏鉴真。”
一脸懵逼的云潇潇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你认识杜先生就行了。”鉴真打开微信群,告诉大家她找到余冰和云潇潇了,顿了顿,她又继续补充,除此之外,她还在这附近见到了一个疑似杜先生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杜先生。
云潇潇戒备地看向她,“你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之前余冰也问过,鉴真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免费的临时保镖,当然,如果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是最好,相信你也希望能早点将凶手抓获归案。”
“你是警方的人?”云潇潇怀疑地盯着少女那张稚气青春的脸。
“呃,可以这么说。”
云潇潇轻嗤一声,用鼻孔表明对她的浓浓不信任之情。
“请问你们接下来是打算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节目组?”鉴真也不勉强,“不满意我也没关系,如果云女士要离开的话,我可以通知其他同伴护送你回去,要是想留下来,也可以由我的同伴接替我来保护你们。”反正来接应她的无欢与无虑已经在路上。
“我相信你。”余冰急切地道,她曾对鉴真的武功窥见一斑,情急之下更是决定要跟紧她的步伐。
余冰的配合让之前碰了数次钉子的鉴真也有几分意外,她抓紧时机询问道,“那好,你知道拍摄期间宁薇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余冰摇头,“我和宁姐下了节目就没有往来,不过云姐平时经常去宁姐的休息室,她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
云潇潇见她们二人相熟,余冰对这个神秘少女也十分信任,她犹疑了片刻,在鉴真的殷切注视下终于慢慢开口,“我和她也不算亲近,每次去她的休息室没待多久我就离开了。不过……”
“不过什么?”
云潇潇看了余冰一眼,“我觉得她不止动用过三次机会。”
余冰心一凛,几乎以为她说的是自己。
是啊,这次已经是她的第三次机会了……当最后这段魔法时间结束,她是不是又要变回那个曾经的丑小鸭?
鉴真径直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她的脸又重新回春了呀。”云潇潇两手一摊,亏她前脚才刚刺激过她,见她突然回春,她其实也心中存疑。
鉴真凝神思索了片刻,委婉地道,“可以冒昧地询问一下,杜先生是怎么让你们的容颜……发生了变化?”
虽然鉴真措辞已经格外小心,但云潇潇仍不悦地道,“既然知道是冒昧,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鉴真看向余冰,余冰这次没有多犹豫,“杜先生会让我们与他相对而坐,然后燃起一个巴掌大的香炉,里面不知道燃得是什么,香味……很奇特,”她搜肠刮肚,却想不出有什么更贴切的形容,“闻了之后会觉得胸口沉闷,心神却飘飘然起来,然后杜先生会让我们吃下一丸药……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仿佛记忆断层一般,她只知道当她醒来之后,便破茧成蝶重获了新生。
这新生犹如幻梦一般,美好得令她们食髓知味,即便再恐惧,也抑制不住一次次回到六御养神馆的冲动,只求这个美梦能再继续做下去,永远不要醒来。
“那么每一次蜕变,能维持多久呢?”鉴真毫不留情地戳破这个梦境时限。
余冰顶着云潇潇警告的眼神,略带一丝艰涩地自嘲道,“我不知道其他人能保持多久,与我而言,短则一个月,长也不到百天,你就只能这样一天天地看着镜子中的脸,一点一点地回到从前。”
拥有过再被夺走比从未得到更折磨人,这个触目惊心的过程缓慢而煎熬,因此她第二次只坚持了还不到十天,就回到六御养神馆找到杜先生。
也正是如此,余冰能体会那些在用完了三次机会依然铤而走险的女人,这是比罂粟更令人难以抗拒的毒、药。
宁薇意外身亡的消息终究是被节目组抢先公开了。
云潇潇与余冰也在意料之中,选择了留下来。虽然最开始也懊恼宁薇死得真不是时候,但转念一想,这毕竟也是条大新闻,她们也能趁机多刷刷脸,蹭蹭流量和头条。娱乐圈中除了一线之外的女明星,统统时刻准备着为杀入一线抛头颅洒热血。
混在来势汹汹的众多媒体中,无欢与无虑顺利为鉴真接过班,她随即便一刻不停地下山去搜寻杜先生的踪迹……即便她明知道现在已经机会渺茫。
借着夜色的掩护,鉴真如一只高速飞行的山鹰。每一次腾起都远远地将周遭的风景甩在身后,落地那一刹却轻巧地不惊动尘土,她能感觉到如今自己对内力的控制越发精准,在她全力运转真气之时,一花一叶,皆可成为她的落脚支撑。
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做到那些仙侠电影中的御剑飞行?
小镇并不算大,鉴真在数刻后停下,果然没有找到杜先生。
或许是为了以防被定位行踪,杜先生离开时并没有带手机,然而说不清为什么,鉴真依然不报希望地最后向他发送了一条信息:
【杜先生,是你吗?】
凶手,是你吗。
良久,在她已经放弃之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杜先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部只剩下3章左右,第五部《寻龙》即将到来——
希望本周可以写完第四部~迎来最后一部收官~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看到杜先生的回应, 鉴真顿时精神起来, 她紧接着又发去信息:
【既然不是,那么昨天杜先生来茂县做什么?】
然而这一次她等待了良久, 杜先生再也没有上线。
回到锦城后的第二天,鉴真与江道义便专程去了六御养神馆。
由于馆主不在,往常大开的馆门紧闭着, 鉴真礼貌地上前敲了敲门,没人来开, 她犹豫地在门口徘徊了一圈,再回头,江道义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内院的墙头了。
鉴真:“……”
“站在门口发什么呆?不是说要来找线索。”他还理所当然地招呼了她一声, 而后反身直接一跳——
‘当啷!’
从墙后突然传来一阵碎裂声,鉴真心下一急,也迅速翻过墙去。
“是……苏小姐?”庭院内, 老陈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人, 没顾得上收拾地上的茶杯。
鉴真认出是杜先生的管家老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冒昧打扰了……我之前敲过门, 因为没人开门就……总之, 对不起, 是我们不好。”被撞了个现行,她也没有抵赖,只心虚地垂着脑袋道歉。
“没事, 是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刚刚没听讲苏小姐敲门。”老陈惊讶过后却也没生气,他宽容地笑着,将桌上的茶点递到少女手中,眼神有几分明悉地道,“前两天警方有来人搜查过,苏小姐,也是为了同一件事情吧。”
鉴真呆呆地捧着茶点,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老陈轻叹了口气,“先生曾经说过,如果是苏小姐,那么她想看就随她去看吧。”
“哎?”
“苏小姐一会儿随我来,你会知道的。”
踩着铺着墨绿色地毯的楼梯,鉴真与江道义随着老陈上了阁楼。
阁楼共有三个密闭的房间,鉴真初见杜先生时,他便邀请她参观了一次阁楼,但那时她意兴阑珊,只看过了主屋没有多待就离开了。老陈将另外两个房间的锁也一齐打开,微躬下腰,“苏小姐,请。”
鉴真与江道义对视了一眼,率先走进去。
昏暗的室内一股久未开启的沉闷朽气扑鼻而来,老陈按下电灯开关,边解释道,“平日先生都不让人随意进出阁楼,就是他自己,每月也只有那么几天会来这里坐坐。”他边说着,边推开半扇窗户通风,“这么多年来,苏小姐是少数几个能让先生主动邀请上来的人呢。”
“那这是……为什么?”
老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在门口等候,“还是请苏小姐自己看吧。”
江道义皱起眉,他拉起鉴真的手,两人走过摆在走道旁的黄铜喇叭花留声机,一旁的书柜和梳妆台上陈设着许多细碎精致的文玩摆件,这次他们仔细端详,不论是那些保存良好的珠钗发簪还是石雕镇纸屏风,风格都十分协调,不像是零散收集的藏品,倒似百年前原本就融洽共存于一个房间。
鉴真在经过书柜时望向博古架上的花盆,那盆盛放的姚黄早已凋零,蜷缩的花萼上只余零落的花蕊,她不禁想,那些被催化的美人在极致的盛放后呢,是否就像这牡丹的花期一样短暂,在如流星般的光艳背后只剩凋零?
那么,杜先生呢。
如果这个房间,就是他从民国起保留至今,是否他们最近发现的那些猝死女孩,只是冰山一角,那张不老的容颜背后,是遍地红颜枯骨?
思及此,她背心微寒,在走进位于主屋侧面的客间时,她顿时愣住了——
占据了整整半面墙壁的,赫然是一张被修复过并等比例放大的黑白照片。
那是一个手持镂空的香木折扇,巧笑倩兮半掩容的清丽少女,她坐在一座哥特式尖顶公馆前,眉毛弯弯,眼若秋水,梳着一对长辫,耳后别着一支小巧的珍珠发夹。少女穿着时兴的白色小洋装,挂在胸前的银色怀表鉴真曾经在杜先生身上见过。
在看到女子的瞬间,江道义也不由呆了下,由于女子手中的折扇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灵动的眼睛猛一望去,竟是与鉴真一般无二。
若不细看,还真以为墙上的女子,就是鉴真。
“这眉眼,原来真的好像呀!”鉴真忍不住走到梳妆台前,一面揽镜自照,一面又掉头与照片做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