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义……再见了。”
风中少女似有若无的呢喃融化在雨后初晴的阳光里。
江道义久久地仰头,在空无一物的天穹上寻找那消失不见的身影,阳光……真的太刺眼了呢。
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在瘠薄的草地上。
他终于伸手挡住眼睛,慢慢地坐在满目疮痍的山巅上。
——她来时就像一阵席卷他的世界的飓风,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了!
留言红包包等我起来回哈,今早太早起来码文,现在补眠去了……
我感觉自己真的不能立flag……
ps:多谢抓虫!咳……披萨心肠是我的错tat
☆、终章 游园惊梦(上)、(下)
游园惊梦(上)
像走过一段漫长而奇幻的旅程。
齐天戈怔怔地从天空收回视线, 他怅然地环顾周遭, 原本起伏盘踞着七座山头的龙形山脉已尽数崩裂,目之所及, 地表数不清的龟裂纹路犹如孩童的涂鸦,星罗棋布地占领整座山脉……
唯一幸免的,便是他与江道义此刻落足的山巅。
“你……还好吗。”齐天戈犹豫着, 将手按在久久沉默的青年肩上,他向来不擅言辞, 搜肠刮肚了许久,只吐出这几个字。
没有得到回应。
齐天戈几不可闻地叹息,就算是他, 面对鉴真的离去在惊叹之余,也无法挥去那深深的失落与惆怅,更何况是与她相恋多年的江道义……
江道义仿佛静默成一座雕像, 湿润的山风抚过他的侧脸, 只能瞥见阳光透过那长长的眼睫所投下的浓重剪影,掩住了眼底所有情绪。半晌, 他偏过头,“你先走吧, 我再坐一会儿。”
齐天戈轻轻拍了拍青年日渐宽厚的肩, “我陪你坐坐。”
江道义慢慢摇头, “……我没事。”他忍不住,又仰首望向天空,云去雾散, 经历过连月暴雨冲刷的天空放晴后比任何时刻都美丽,色泽犹如被雨水洗过的碧玺般澄清。他低低的,似对齐天戈又似对自己说:“这一天,我其实已有预感,我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江道义回忆起那个彼此坦诚心声的夜晚,他以成熟男人的姿态郑重地许下承诺:【我拥有的不多……但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自由……我也会笑着送你走。】
一语成箴。
“我知道一切终究会落幕,”江道义尝试着勾了勾嘴角,“只是没想到是今天。”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美好得如坠梦中。
——哪怕明知这只是一场游园惊梦。
他曾经以为那一天不会这么快来临,他曾经以为……或者说,曾经努力让自己相信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可以积蓄起足够的勇气,来说再见。
现在,梦醒了……
他按着胸口,开口让她离开时心脏宛如被一只手狠狠掐住撕扯开来的钝痛逐渐褪去后,只余下盘亘不去的绝望与空茫。
江道义下意识收紧手臂,宛如取暖一般将她留给他的破邪剑紧紧的,紧紧地抱在怀中,冷硬的剑柄贴在他的脸颊,无法带去温暖,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凉。但他舍不得放手,依然用尽全力的抱紧,紧到身体骨骼隐隐迸出脆响,背对着齐天戈再一次道,“抱歉,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齐天戈迟疑着,终于往后退了一步,他有心再说些什么,却也知道在此时不管是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面前的青年在拼命地克制自己,想隐藏他这一生最脆弱的时刻……饶是心冷如齐天戈,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动容,谁都看得出江道义对鉴真的感情有多深,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恐怕也难以在那一刻做到如此地步。
她曾对他说过,在江道义心中,不论何时都将她放在第一位。
真是幸运的家伙啊……
齐天戈轻叹,不知是羡慕她得以证道,还是感慨着她能被人这般全心珍爱。
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呀……
倏地,江道义怀中犹如死去一般的破邪剑忽然发出一阵激烈的嗡鸣!
轰隆!
晴空一道白亮的耀光闪过,雷鸣炸响!
江道义心有所感,抱着破邪剑怔忡地慢慢抬起头……
——“让一让!快让开开开开!”
伴随着长长的音爆呼啸,从头顶传来熟悉得不敢置信的声音。
齐天戈也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瞪大眼望向天空。
只见半空中那熟得不能再熟的白色身影正脚踏雷电,身姿潇洒的以s型风骚走位从天而降……不对,好像是自由落体?
此刻正被雷电加身的鉴真并没有看上去那般轻松,她下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半空中又没有可以借力之处,她只得尝试着加强精神力,让隐形的意识触角往四面八方尽可能铺展开来,稍稍减缓巨大的冲力。然而更糟糕的是,当她运转功法的同时也引发了此界的斥力,本该飞升的她已被天道默认非此界中人,强留在本界还敢动用功法的她犹如一掌明晃晃的指路灯,被世界意志降下雷霆一路追击——
“喂喂!过分了啊!”鉴真在空中灵敏地左扭右闪,一不小心又被劈了两下,她摸着焦了一半的发尾心疼地怒指天空。
轰!
回应她的是一根拇指粗的紫色天雷!
“还不讲道理了你!”少女只能狼狈地继续抱头鼠窜。
虽然被劈得头皮发麻,幸好剑修肉体强悍,鉴真估摸着自己应该还能再扛个百来下。
眼见离地面越来越近,不由,她竟有几分情怯起来……
剑即是她的道。
她的剑意向死而生,一往无前。追寻自己的道,是她一生所求,求道、证道、得道——本应是理所当然。
是的,本应……
在她随着真龙即将抵达位面边缘,离开此界时,她望着前方在一片漆黑的裂缝尽头,那隐约透出的渺渺微光,明明只是极为微小的光芒,凝神去看却仿佛能透过光感应到另一端陌生而神性的天地气息,在黑暗中光的背后充满了逼人的诱惑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指引着她,只要冲破裂缝,便能抵达一个全新的世界。
立在周身被水雾环绕的巨龙肩上,鉴真却罕见的,在此刻走神了……
这道黑暗中的光,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另一盏在长夜中为她点亮的橘黄色灯火。
每一次她离开后,在回家的路上,不论多晚,总是能看见那盏温柔等候的灯火透过窗,静静地投射出一道守在窗前的剪影。
有人在灯下等待,被人珍藏于心中牵挂,那些平淡的、琐碎的,回忆起来却令人忍不住幸福微笑的瞬间不停地在脑海翻腾……最后定格成一张一点也不帅气,甚至有些扭曲颤抖的微笑的脸。
【去吧……你去吧,去更好的世界。】
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笑着说出这些话呢?
真是个笨蛋啊!
真是个……让人无法抛下不管的大笨蛋!
“抱歉,龙先生。”高空之上,与庞大的青色巨龙相比,身形渺小得像只蚂蚁的少女突然毫无预警地从它的肩头跳下去。
巨龙盘曲身躯,下意识想接住她。
鉴真坚定地避开,“我,必须回去。”她张开手臂,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下坠,甚至不自觉扬起嘴角,“有个笨蛋在等我……”
剑即是道,剑即是我,她将自己的剑留给了阿义。
原来,她已经下意识做出了选择。
巨龙灿金色的瞳孔倒映出少女急速下坠的身影,千百年来凡人前仆后继孜孜以求的登仙路,她竟在一步之遥时离开了。
人类,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种族啊。
龙尾轻摆,无数水柱如龙卷风般托着青龙的身躯矫健地冲进裂缝,霎时化作一片耀目的金光消失在世界尽头。
与此同时,往反方向加速坠落的鉴真被天雷劈得满头包,整个人都不好了。
总不能以后成为人形引雷器,一路火花带闪电?
鉴真想象了一下画面……不行,她回来不是为了让阿义带着避雷针过一辈子的!
鉴真坚决地加强心法抵抗,孰料雷声愈大,原本拇指粗的闪电亦增强到了手腕粗——
咦?
鉴真灵机一动,她立刻停止运转心法,下一瞬,原本来势汹汹的雷声戛然而止。
可停止运功,没有了缓冲,她坠落的速度陡然加快,怎么办办办办?!
“鉴真,接住!”幸而,在底下观望的齐天戈也看出了不对,第一时间以内劲将手中的墨伞遥遥投掷过去。
鉴真及时抓住伞柄旋开伞,略施巧劲一偏一转,少女手持墨伞翩然御风向着坐在山巅的江道义飞去,她白衣乌发,青丝翻飞,如一根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齐兄,多谢了!”她没有回身,只略略侧头将手中的墨伞抛给下方的齐天戈。
齐天戈利落地接住伞,看着她去而复返的背影眼底百味杂陈,终是笑着摇摇头识趣的退场。
游园惊梦(下)
江道义从她降临的那一刻起仿佛已失了语言,定定地坐在原处,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她。蓦地,他似乎反应过来,仓皇地想起身迎向她时,腿步踉跄了下,这一下让他醒过神,他收回手紧握成拳藏入口袋,缓缓站直身子不再靠前。
明明痛苦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他还是拼尽全身力气地去掩饰,沙哑迟滞地道,“你回来……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阿义你这个笨蛋!”他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鉴真直接扑上前双手用力环抱住他,“你可以开口留我的,只要你开口,我就不会走。”
青年慢慢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回抱怀中的少女,“我不能,你值得最好的。”
鉴真仰起头,认真地凝视着他:“但我回来了,我选择留下来。”
江道义忍不住手指剧颤,他低缓艰涩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回来。”
“是啊。剑是我的半身,剑道是我一生所求,所以,为什么我要回来?为什么我要把破邪剑送给你?”鉴真踮起脚尖,抬手轻轻地抚上眼前心神大震的青年的头,他的头发比多年前第一次摸到时的刺头长了许多,但触感依然柔软,她温柔地反问,“阿义,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一直强忍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缓缓单膝跪坐下来,让她更方便抚摸自己的头发,再次开口时暗哑的声带几乎语不成调,“我知道,我已经……梦见了很多次。
他小心翼翼地,最后再确认了一次:“这一次,是真的吗?”
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她醉心剑道不通世事,若不是自己厚着脸皮纠缠不休,她本不会与他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开始,更像是她对他苦苦追逐的容忍妥协。
即便如此,他依然卑劣地欢喜着,为她的目光能从剑上移开,停驻在他身上多一秒而欢喜,就算他只是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个角落也很幸运。
“是的,我心悦你。”鉴真弯下腰,与青年额头贴着额头,眼对着眼,让他看清她眼中的真挚与情意:“看到了吗,阿义,你也是我心中,不可割舍的第一位。”
生死携阔,与子成说。
两情相悦、互许衷情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等一等!鉴真与江道义不约而同地思忖了下: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回到镇上的朋来宾馆,一路香火缭绕,元宝飘飞,路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摆上了供桌,奉上瓜果牲畜,真龙现世的震撼让整座小镇燃起信仰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