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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乔拿不准金立英的用意,低声说:“……三小姐的心事我不清楚。”
    “天天都和真真在一起的你都不清楚,还有谁会清楚呢?”金立英淡淡一笑:“不用特意在我面前撇清你们的关系,我不是金立茂,你也不是居心叵测的小人。如果我对你有偏见,当初就不会把你送到真真身旁去保护她。”
    胥乔抬起眼,看见金立英神色温和地看着自己,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出身低贱的下属,而是一位平常的家中小辈。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金立英都是一位完美的领袖。
    金立英赏罚分明、识才尊贤,从性情酷烈、任人唯亲的金立茂手中正式接管金乌会以来,贯彻着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的政策,提拔了一大批年轻血液。
    其中就包括了他。
    给了他一飞冲天的机会,也给了他接近心中所爱的机会。
    金立英器重他,尊重他,关心他,他应该像帮会中的其他人一样,豁出这条命来,死心塌地的为金立英卖命。
    如果他不知道真相的话。
    “是。”胥乔垂下眼眸,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似的,沉默了半晌。
    “是江璟深吧。”金立英神色淡淡地笑了笑:“你不必想着为她遮掩,只要真真喜欢,江璟深真心对她好,这门亲事也没什么不可以。”
    金立英的目光移到摊开的相册上,他沉默地看着相片上笑容满面的小女孩,半晌后,轻声说:“只是,江璟深真的会真心对她好吗?”
    “他真的能够分割自己的仇恨,将真真看作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不是金家的女孩吗?”
    金立英翻至相册下一页,上面还是金鲤真幼时的照片。
    金立英看着照片中的金鲤真,目光却像是透过她在看着更遥远的人,他的声音越发低柔,眼中露出一抹悲伤。
    “他真的能够保护她,珍惜她,在任何时候都不退一步吗?”
    胥乔沉默着,金立英自己给出了答案:
    “不会。”金立英的淡笑中流露出一丝嘲讽,轻声说:“……如果他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就不会在她退缩时立即定下另一桩婚约了。”
    胥乔有心细看金立英的神情变化,却怕被他察觉,在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匆匆扫上一眼,记在心中细细研磨。
    “胥乔。”金立英忽然叫出他的名字,他心中一紧,抬眼朝金立英看去。
    “你爱真真吗?”金立英看着他:“你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吗?”
    这个问题,他不需要考虑。
    “愿意。”他低声说。
    “愿意将她凌驾于一切之上吗?”
    “愿意。”
    “证明给我看,我就把金乌会和她一起交给你,如果不能,那你就回莲界吧。”
    金立英从相册底部抽出一张崭新的照片,从他的方向推到胥乔面前。
    胥乔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平头青年,满脸凶相,有五官的原因,也有全头刺青的原因,青年叼着烟站在一家小香烟摊前,正从裤兜里掏钱买烟,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偷拍。
    他听见金立英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杀了他。”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了,有一个脚步声远去,又有一个脚步声靠近,金立英站在书房宽阔的落地窗前,头也不回。
    “他答应了?”华奇的声音从身后一步传来。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金立英顿了顿,轻声说:“这样也好,答应得太爽快反而没有意思,我让他回去好好考虑。”
    “阿青的行动,我会派人监视。”华奇马上说:“他那里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能马上知道,如果胥乔迟迟不动手,就由我们的人动手。”
    金立英放心华奇的办事能力,心情平静地看着窗外。
    不远处的金家主楼亮如白昼,而他站着的地方只有吞噬一切的浓重夜色。
    “他会怎么选择呢?”他看着夜色中隐隐绰绰宛如怪兽的迷宫,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着:“为了挚爱杀死挚友?还是像他父母那样……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会坚守所谓的正义?”
    “他会答应的。”华奇用陈述的语气说道,仿佛已经看到结果:“得而复失是比求而不得更难熬的痛苦。”
    金立英的目光看着幽深而没有尽头的夜色。
    “是啊……”他轻声说。
    得而复失,是十八层地狱的最后一层。
    他已经在这层地狱中煎熬多年,如今总算等来终结的那天了。
    “华奇,清瑶去世后,你梦见过她吗?”金立英问。
    “在监狱里的那些年经常梦见,这些年梦得少了,上一次梦见清瑶……是在半年前吧,我梦见她穿着校服,扎着两条小辫,还是那么年轻,我却已经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了。”华奇自嘲地笑了。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金立英低声说。
    “这真奇怪……梦境表达的不是人们内心深处的强烈欲望吗?”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这么渴望见到她,却从来没有梦见她呢?”
    华奇回答不了,只能沉默。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死后的世界存在吗?”
    除了死后有灵,金立英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只有死后有灵,才能解释整整十九年来,六千九百多天里,为什么他一次都梦不到她。
    华奇抬起头看向站在窗前的金立英,他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像是一座没有生命力的雕像。
    “……你走吧。”金立英哑声说。
    华奇沉默片刻,向他鞠了一躬,慢步走出书房。
    书房彻底安静下来,金立英目不转睛地望着被黑暗吞噬的铁线莲迷宫,胸腔里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剩,像是真空的浩瀚宇宙,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
    第226章
    金鲤真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一直在打哈欠。
    “你昨晚通宵了?”通宵经验丰富的金立稷看见金鲤真困倦的样子, 随口问了一句:“玩游戏?”
    “睡不着。”金鲤真刚刚说完,忽然想到金邵鸿今天也坐在餐桌上,抽泣一声,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想起我可怜的去世以后还要被家中小辈诅咒的妈妈,我就忍不住对月垂泪。”
    正在喝鱼翅粥的金贞荷一口吐了出来,怒不可遏地瞪着金鲤真:“对月垂泪——你能不能要点脸?!真是恶人先告状,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想说什么?”金鲤真一脸哀怨:“你还想当着爷爷的面诅咒我妈妈吗?”
    金贞荷眉毛一竖,满脸怒火地刚刚开口,上首的金邵鸿就沉着脸皱了皱眉:“大清早的,我不想听任何人吵架, 金贞荷,以后我再听见有人说你编排家中长辈,你就去港岛的修女学校进修一期再回来。”
    金贞荷再大的怒气,也只能黑着脸往肚里吞。
    金鲤真一边吃着牛排一边悄悄打量坐在上首的金邵鸿,也不知道是她太久没回来的缘故,还是金邵鸿确实在急速衰老的缘故,她总觉得这次她回来,金邵鸿好像忽然之间就老了十岁一样,那张本就遍布皱纹的脸现在瘦得更是只剩下皮了,恕她直言, 现在的金邵鸿像是一只长着鹰钩鼻的老沙皮狗。
    “爸, 今年五月是赖阿姨的六十岁生日,您看是不是要提前准备起来了?”金立英抛出一个新的话题,打破餐桌上沉闷的气氛。
    “还是你有心。”金邵鸿话音未落, 一旁的金立茂就沉下了脸。
    金邵鸿看向一旁的大夫人赖芳,问道:“今年你想怎么庆生?尽早计划也好尽早筹备。”
    白发苍苍,精神气却比金邵鸿好许多的赖芳垂着眼,平静地舀着碗里的清粥:“人老了,不想大操大办,一家子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几天,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奶奶,那就在国内度假吧,去——”金贞雪话音未落,金鲤真飞快咽下嘴里的牛排,压过她的声音,大喊道:“我要去海南的别墅度假!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们家在海南的别墅长什么样呢!”
    金贞荷觉得去哪儿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金鲤真这个可恶的魔鬼实现愿望,她马上说:“五月的海南那么热,你想热死谁呢?!”
    在对抗金鲤真上,三位郡主已结同心,金贞荷刚说完,金贞雪就接上了:“奶奶,去山间别墅吧!那里凉快又清静!”
    唐懿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送上定音的一锤:“我也觉得山间别墅不错,海南闹哄哄的,哪像珍珠岛上只有我们一家清静,奶奶,去山间别墅吧,佛祖也会喜欢的。”
    金鲤真刚要据理力争,赖芳已经露出笑容:“阿懿说得没错,那就定在珍珠岛吧。”
    双胞胎朝笑逐颜开,唐懿朝金鲤真投来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金鲤真撇了撇嘴,白眼一翻,第一次这么早地放下筷子:“我不吃了。”
    “真真,你要是想看海,珍珠岛也有海……”金立续愣了愣,以为金鲤真是为了度假地点不在海南而生气。
    “我约了人见面,先走了,答滴白白。”金鲤真起身,言简意赅地将其他人浓缩到了一句话里:“大家白白。”
    金鲤真还记得上次送胥乔回家的地方,她直接开着从金坤那里借来的车,来到胥乔住的筒子楼前。
    直到这时,接到金鲤真电话的胥乔才知道,她已经到了楼下。
    “你等一等。”胥乔在电话里说。
    金鲤真等了不超过三分钟,就看见胥乔从楼里快步走出,裹着一阵风,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洗涤剂的清香,每时每刻都像是刚刚洗完澡一样,干干净净的。时隔一天再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金鲤真莫名的感到一阵满足。
    “你昨天居然敢不来找我,我等你——”金鲤真话音未落就被抱紧了。
    胥乔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金鲤真感觉到他的下巴就搁在自己肩上,她顿了顿,伸出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你怎么了?”
    “想抱抱你。”胥乔说道:“……我想你了。”
    金鲤真听出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像是没有睡好。
    想到因为一个人睡而不习惯的人不是她一人,金鲤真马上变得高兴起来。
    “你还不快点带我上去,我要看看你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她迫不及待的说。
    “我不舍得松手。”胥乔在她耳边闷声说。
    金鲤真在认真思考后,给出了答案:“那你抱着我上去。”
    下一秒,她的双脚就凌空了,她避开他脖子的皮肤,小心地抓住他的肩,跟着他大步走进筒子楼。
    筒子楼的楼道很长,也很静,金鲤真看着走廊上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好奇地询问:“这里平时都没有人吗?”
    “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社会底层人士,平时除了回来睡觉,几乎都在外面奔波。”胥乔说。
    他两步并作一步地跨着楼梯,没一会儿就走上了顶楼。
    他没锁门,用脚尖轻轻一踢,门就开了。
    “你不怕被偷吗?”金鲤真不由问道。
    “整栋楼我都装了监控,他们不敢。”胥乔用脚尖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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