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无表情的朝着面包车走去,和他一辆车走下的人跟在他的身后,随着哗啦一声拉门声响,面包车前的女人在他眼前拉开车门。
原本躺在座位上的男人猛地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连头皮都没有放过,浑身刺青的青年。
按照大众的价值观来说,那是一个从第一眼望去就不像好人的青年。
“胥乔呢?”诨名阿青的青年开口就问。
“活着。”眼角下有伤疤的冷峻男人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还活着。”阿青怒声说:“我问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接下来,你马上就要秘密出京。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见不到他。”冷峻男人说:“这是我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你tmd以为你是警察局长吗?”阿青不顾腹部伤口的疼痛,挣扎着要下车。
哗啦啦的一阵响,围在面包车门外的五个男女都掏出枪对准了他。
剩下眼角有疤的那个男人,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本证件,冷声道:“初次见面,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李魏昂,是上京市公安局长。”
阿青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忽然失去了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车外的五名便衣警察,最后回到李魏昂的脸上。
“我被捕了?”他呆呆的问。
“现在还没有,如果你执意不配合我们的工作,那就不一定了。”李魏昂说。
阿青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整理现状。
“你想要我怎么配合你?”阿青开口。
“很简单。为了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我们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事情了结之前,你只要不露面就可以了。”
“老子才不需要条子来保证我的生命安全。”阿青恼羞成怒的说。
“你知道是谁差点杀了你吗?”李魏昂冷冷的说。
听到这个问题,阿青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没看见。他穿雨衣戴口罩,老子要是知道他是谁,一定饶不了他。”
李魏昂懒得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刺伤你的是胥乔,但是指使胥乔动手的是金立英。在你房间对面住的是金立英的眼线,一旦胥乔心软,他就会过来了结你,再留下一点儿线索,把罪名栽赃到胥乔头上。胥乔冒着暴露自身的危险,煞废苦心地留你一命,难道你要大咧咧地跳出去,让金立英的眼线发现,即刻杀了胥乔才好?”李魏昂说:“也是,虽然他避开了要害,但他毕竟狠狠捅了你一刀,你恨他也是应该的。”
“我不恨他!”阿青吼道:“我知道他迫不得已!”
在胥乔将尖刀尽数没入他小腹的时候,他听见了他低若蚊蝇的声音:
“装死别动,会有人来救你。”
所以他一动没动,压着伤口躺在地上,等来了救援。
李魏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真感人。但我对罪犯的心理历程不感兴趣。你只用告诉我,你是选择在金乌会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当个污点证人还是同谋共犯?”
这一次,阿青沉默了很久。
再度开口时,他问:“胥乔是什么选择?”
“眼前的这一切还不够让你明白他的选择吗?”
“尘埃落定……是什么时候?”阿青问。
“6月之前。”
阿青神色黯然的坐在原地没有说话。片刻后,他重新躺了回去。
“你的选择?”李魏昂冷声问道。
“我跟着胥乔走。”
行驶的面包车很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李魏昂转身走向大众轿车,开门坐进后排。
“李局,现在去哪儿?”坐在驾驶席的男便衣警察问道。
“去各分局突击巡查。”
他总要为今天晚上的外出寻一个合理的由头。
李魏昂平静而冷漠的视线注视着窗外后退的景观,想起阿青刚刚问他的话。
“胥乔是什么选择?”
胥乔在三个月以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魏昂不由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胥乔的那一夜,他风尘仆仆,面色苍白,或许是外貌偏向阴柔的缘故,胥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如果没有他冷静而漠然的坦白的那些情报,李魏昂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将将20岁的俊秀青年竟然在做下那么多恶事的情况下,还没有留下任何犯罪证据。
他原本可以逍遥法外,却愿意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奋不顾身,自投罗网。
他太聪敏谨慎了,聪敏谨慎到让李魏昂不敢放虎归山。
阿青做得成污点证人,胥乔却不行。
即使转作污点证人,和最多两三年就能重见光明的阿青不同,胥乔只能从死刑或无期徒刑减刑到漫长到足以消磨他精力和聪敏的有期徒刑。
胥乔选择的路,是一条叫黑色线人的路,生于黑暗,终于黑暗,即使金乌会被连根拔起,他也是警方蓄养在暗地里的一条狗,黑暗中的一把刀。
一十五年后,警方会给他一个新的身份,一大笔钱,让他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有多少成为黑色线人的人,是能够活到第十五年的?
李魏昂望着车窗上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去为一个犯罪的人设身处地的着想?
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了一条留言说“星期六剧情很甜”
更改了日期,感觉这三章连在一起会看的比较过瘾
所以今天三更
我会尽量调节这个更新章数的,这种剧情张力大的,我都尽量不去切分,一次性更出来给你们看
第229章
江璟深带金鲤真吃晚餐的地方是一家以品质和收费闻名上京的法餐厅。
三个月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在横店镇酒店的房间大床上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时隔多日再次见面, 他们却像两个不常走动的远亲,一个疏远又客气地讲述着他在美国的所见所闻以及说唱巨星法斯宾德对她的问候,一个则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时不时地敷衍应答。
金鲤真很不开心,她把这不开心的原因归结为法餐厅的食物分量太少,味道不合口味, 还要顾忌着对面江璟深的看法细嚼慢咽。
她特意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金鲤真立即看去, 失望地发现是一条新闻推送——泥塘区有黑帮成员死于械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江璟深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心不在焉, 她的敷衍,她看到新闻推送的失望, 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早已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现在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加深他的推断而已。
没什么好伤心的,因为早有预料。
江璟深希望自己和他想的一样洒脱,事实却是他因为对方露骨的心不在焉而心痛如绞。
她的演技那么好, 曾经让多疑的他也信以为真。
在横店镇的时候, 她的演技却憋脚得如同薛耀, 那个时候他以为她的演技已经够差了,现在他才知道,更差的是,她连演都已经不愿意为他演了。
她的眼, 她的心,都在迫切地表示着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
“真真。”江璟深说:“下个月的15号,是我举办订婚宴的日子。”
“哦。”她面无波澜,随口说道:“3月15号挺好的,是白色情人节呢,祝贺你。”
江璟深的心像是灌了铅一样,止不住的向下坠去,四周的空气是那么沉重,压的他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他看着她味同嚼蜡的吃着一块开放式三明治,听见他从喉咙里挤出不像自己的声音:“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金鲤真抬眼朝他看来,他看见那双又黑又亮,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眼睛盛着吃惊,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直接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他也没有料到。
毕竟,提出这个问题就代表着在这段感情里彻底认输。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输的一天。
他原本以为,金鲤真对这个问题,会茫然,会疑惑,会沉默许久。
出人意料的是,她几乎不做思考,就说出了回答:
“等价交换的原则。”她说:“你付出多少,我就还你多少。”
“人类社会好像有不计代价的爱,不求回报的爱。真遗憾,我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她笑道:“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之后的晚餐时间,两人没有再发生过一句交谈。
江璟深想起过去的事,一直到他送她回家的时候,他依然在想。
他想起他们还在洛杉矶的时候,他逐渐接受她,将她真心看作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手把手的教她读书认字,她也每天围绕在自己身边,舅舅长舅舅短的喊个不停。
他想起他们刚刚回国的时候,他翻看着家人的旧照片忍不住落泪,她从身后抱了上来,在他耳边五音不全的唱“世上只有真真好”。
再然后,她回到了金家,而他正式进入社会,成为令人生畏的“正泰集团董事会主席兼总裁”,他开始利用她去对付金家,她也毫不留恋的奔向了花花绿绿的新世界。
越来越远,越来越敷衍。
而他竟然还可笑地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江璟深面无表情的看着车窗前方,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却用力到指骨发白,最让他感到痛彻心扉的并非这一刻他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她,而是他们原本可以在一起,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结局,他却硬生生地将未来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汽车在金鲤真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里停下了。
在她的右手正要开门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爱胥乔吗?”
她迟疑了片刻,说:“不爱。”
等到关门声响,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江璟深脸上的面无表情才层层崩溃。
他想要发出两声嘲笑来讽刺可笑的自己,却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神色悲哀。
江璟深不记得自己在停车场里呆了多久,当他驶回自己家楼下的车库,从车里开门走出的时候,一个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那个令他不屑又嫉妒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