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当然不会智障到抱着熊孩子再跳一段探戈,事实上她十分郁结地搓了一把零的脸蛋,就抱着他跑进了道路进口的房间。
或者说,那大概是一架高科技电梯。
因为太高科技了,林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一架电梯。冲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房间四面空荡荡的,没有桌子没有家具,唯有金属墙壁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不等林夕看出一个所以然来,背后的门就突然关上了。
林夕整个人都凹凸了。
然而不等她转身踹门,这个由银亮金属构成的房屋整个动了起来。原本细密如铁水浇筑的墙壁突然化作了一个个规整的方块,不断排列重组。这个画面惊得林夕不由得往后一退,随即只见眼前灯光一闪,一面显示屏便从墙壁上伸出,停在了林夕的面前。
一个机械而又清亮的女声道:“虹膜扫描。”
林夕顿时僵住了。
然而不等她浑浊一片的大脑想出什么应对方案,那显示屏便立时扫出一道红光,落在了零的眼睛上。
一片死寂的房间中,只能听到机器运作时“滴——滴——”的声响,片刻后,那显示屏往回收缩,道:“扫描完毕,请输入密码。”
显示屏下方突然弹出了两个光屏,分为红绿两色的键盘,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和英文字母,看得林夕有些头皮发麻。她一只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半晌,还是低头问道:“零,你知道密码是什么吗?”
虽然对于虹膜扫描居然认可了零这个试验品的身份有些意外,但是林夕并不认为零知晓通往外界的密码。
“不知道。”零对于林夕的问话向来有问必答,也从不说谎。
“那你知道密码在哪?或者谁知道密码吗?”
这个问题让零思考了几秒,又认真地回答道:“神父知道。”
林夕几乎要泪流满面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去面对外面那个长得好看的神经病,而且对方摆明了不想告诉他们出去的办法。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歌声那么温柔,为什么他不像茜茜的日记上写的那般善良而又慈悲……呢?
噫!
林夕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霎时挺直了脊梁骨,她突然想起了茜茜日记本上写的那首歌谣和那句话。
“神父说,唱着歌,神会带我们去天堂。”
林夕想起了神父口中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语,想到对方将此地拟作“地狱”,那么那首歌里是否就藏着通往外界的秘密?
虹膜扫描认可了零的身份,是不是代表着这里所有的试验品都会被电脑程序所认同,唯一欠缺的一把通往外界的钥匙就是密码?
林夕急忙将零放下,从风衣的口袋中掏出了那本沉甸甸的日记本。虽然这本书很碍事,逃跑的过程中也实在累赘,但是作为如今林夕唯一得到的可用的线索,她还是将它带在了身边。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这不禁让林夕感到有些庆幸。
林夕翻开写着歌谣的那一页,看着上面优雅华美的字体以及一个个被圈起来的地方,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林夕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正想细看,一直沉默不语安静看着她的零却突然出声道:“林夕,冷。”
林夕从狂喜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兴奋竟忽略了零。看着小孩拖着长长的风衣站在一边,安静乖巧地凝视着自己,林夕躁动不安的内心便再次恢复了平静。没有希望的时候她能冷静,如今拥有了希望便更加需要冷静,决不能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林夕将接下来的风衣往自己肩上一裹,朝着零伸出双手,道:“过来。”
零乖巧地靠在她怀里坐了下来,林夕用风衣将两人裹紧,将日记本放在零盘起的腿上,两人一起翻看着茜茜的日记。
零对茜茜的日记不感兴趣,但是林夕的怀抱很温暖,所以他面无表情地拉着林夕的手臂环在自己胸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日记。
林夕将人摁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管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有多狼狈,便直接开始仔细浏览那首童谣的歌词。童谣分为三节,每一节都以“来和我一起玩耍吧”作为起始,除了最后一行歌词以外,每一行的字数也大体相似。但是除了童谣的第一节 ,之后的两节都有些莫名其妙,林夕也完全读不懂歌词的用意。唯一让林夕警觉的只有颜色,这里的密码分为红绿两色的光屏键盘,是不是这些颜色的词汇里就藏着密码?
而被圈起来的几个词也恰好就是代表颜色的词语,依照顺序下来分别是“红萝卜”、“绿葫芦”、“绿树”、“红花”、“蓝眼睛”、“红泪花”,颜色的定位有了,但是这些事物代表了什么英文字母或者数字,林夕却无法分辨出来。
而且,如果说颜色代表的便是键盘的位置,那“蓝眼睛”代表的又是什么?
林夕有些耐不住心中的烦躁,下意识地啃咬着自己的指甲,零看了她一眼,有样学样,拽起她的手指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被啃了一手口水的林夕顿时熄了火,她有些无语地捏着零的小脸蛋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焦虑的心情却已不再。
一时半刻也想不出答案,这个鬼地方又实在太冷,林夕开始考虑着要不要带着零退回到天桥的地方,想出密码之后再回来。但是这个诡异的电梯似乎是个可进不可出的地方,林夕在墙壁上拍拍打打了半天,也找不到金属重组之后的出口。
冷气让墙壁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气让寒冷如附骨之冝般黏连不去,林夕不停地给零搓手掌与脸蛋,企图留住几分温暖。
寒冷会让人昏昏欲睡,林夕蹭着零的脑袋,天花板上的一滴水恰好掉入她的衣领里,冻得她一个哆嗦,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怎么忘了,神父的这首歌谣是写给这里的孩子们的呢?也就是说,神父笃定这里面隐藏的信息会被孩子们找出来?他努力将密码隐藏在歌谣里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那些科研人员发现异样。那么在平日里他定然会刻意地引导孩子们去寻找歌谣里的秘密。
林夕用快要冻僵的手掌轻轻拍醒了昏昏欲睡的零,她呵出一口白雾,瑟瑟地道:“零,神父平日里会带着你们做什么?”
零揉了揉眼睛,依旧靠在林夕的怀里,嫩生生的小脸蛋被冻得微微发白,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会跟大家一起唱歌,给大家讲故事,每天做祷告,教大家识字,还有……嗯,画画。”说完,又小鸡啄米似的低下了头去。
“画画?”抓住了一线灵光,林夕赶忙道,“别睡,零。神父有教过你们画萝卜、葫芦、眼睛之类的吗?”
“……嗯,有。”
“画给我看好不好?”
虽然很困很想睡觉,但是零还是很听话地将半个身子探出了林夕的怀抱,伸着一根手指在地上画画。
金属的地面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林夕眯着眼睛仔细观看,也能看出零的手划过之时的一道道水痕。零画的明显是小孩子才学的简笔画,手法绝对算不上高明,但是也正是因为简单,反而更加容易看出一些东西。
萝卜如果去掉胡萝卜缨子的话,就是一个很明显的“v”,葫芦一看就知道是个“8”。
话虽这么说,但是林夕并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就是对的,毕竟关于神父的一切多是自己的脑补,并不能肯定事实就是如此。
林夕敲了敲脑袋,觉得十分困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多时候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只会依照不能与直觉行事。
应当不是坏事吧。
看了零的简笔画之后,林夕勉强推测出密码,但是“蓝眼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夕也实在猜不出来。
林夕决定先试着输入一下,总归尝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输入错误了重来便是,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谁都熬不住了。
林夕犹犹豫豫地站在光屏面前,正要抬起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利响,就如同某种尖锐的物事挠在金属上一样,让林夕不由得想起以前某些作死的熊娃子总是会趁着大家午休的时候去挠黑板,那种声音一旦入耳,便令人抓狂。
林夕猛然扭头望去,就见金属墙壁再次重组,露出她进来时的自动门。一身甜美裙装的小女孩站在门外,竖瞳里一片鲜红,杀意凛凛。
“坏人——!把茜茜的日记还回来!!!”女孩一开口便是竭嘶底里的尖叫,愤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就如同一只暴走的野兽一般朝着林夕扑了过来,“坏人!坏人——!你抢走了茜茜的日记!你还伤害了神父!不可饶恕啊——!”
林夕仿佛看见了一只长着血盆大口朝着她扑过来的怪兽,对方速度太快,淬不及防之下林夕直接被扑倒在地。
林夕下意识抬起来做防卫姿态的手臂和锁骨到肩膀的区域直接多了六道鲜血淋漓的爪痕。
林夕痛叫出声。
“砰——!”
就在茜茜那锋利的指甲即将抓碎林夕的胸腔之时,千钧一发之际,枪声响起。
茜茜直接被子弹射中了太阳穴,被那股冲力直接打飞了出去,失去桎梏的林夕忍痛抬起头,便看到了拿着手枪的零。
那个安静而又乖巧的孩子双手握着枪,站立的姿态笔直而标准,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犹豫,用堪称果断的动作再次扣下了机板。
挣扎抽搐的女孩终于彻底躺倒在血泊里。
直到这时,林夕才猛然回过神来。她不管不顾地爬起身朝着零跑去,一把抱起持枪的男孩,朝着外头冲去。
眼看着电梯门即将再次合上,林夕心有余悸地回过头,却看见那女孩居然没有死,她挣扎着蠕动着朝着林夕的方向,拼命地伸出手,鲜血与眼泪糊在她天使般精致可爱的脸蛋上,显得可怖极了:“为……为什么?小白——小白——你为什么要……”
“砰!”、“砰!”、“砰!”
持枪的男孩再次开枪。
林夕只听到那机械的女声突然响起:“密码输入错误,防御程序启动。”
下一秒,林夕就看到电梯门骤然合上,随即整个房间都开始了重组,两边的墙壁突然合拢,挤压。
骨头破碎的声响清晰可闻,如同回荡在耳边的恶魔的呢喃。
林夕小腿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林小夕:麻麻,我要回家qaq……
【支线任务“歌谣中的秘密”完成度60%】
【主线任务“通往外界的秘钥”完成度50%】
第十一章 孤儿院(11)
林夕觉得好冷。
不仅仅是四周的温度太冷的缘故,还有一种冷意是从心底泛起来的冰寒,仿佛连骨髓都能冰冻。
或许是后怕,毕竟当时候自己想要尝试着输入密码,万一错了,如今落得如此解决的就是零和她;也或许是惊恐,毕竟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从未见过大场面的毕业生来说,实在太超出接受能力了。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林夕就是被吓懵了。
她神智浑浑噩噩的,半天缓不过劲来,直到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零浑身鲜红,都是林夕的血,他的眼睛依旧清澈,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林夕的伤口,道:“林夕,疼。”
林夕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唾弃着这样的自己,明明是面前的男孩救了她一命,可是她居然会感到害怕。
她想到茜茜,那个女孩唱着天真甜美的歌谣,剖开修女的腹部,拉扯出她的心脏,将洋娃娃塞进空荡荡的皮囊之中。她想到那些将人头削成皮球踢来踢去,笑得天真烂漫的孩子,还有那唱着温柔的歌谣,祈祷着神明的宽恕,却一脸悲悯的叫她去死的神父。
这个医院里,果真都是神经病啊。
“我很抱歉,零。”林夕强忍战栗,抬手轻轻捂住零覆在她脸上的手,疲惫而又艰涩地道,“我很快就会调节过来的,请再稍等一下。”
只能说人作为万物灵长,只要不死,适应能力就是没有极限的。林夕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零的人格残缺且缺乏情绪波动,是她原本就知晓的事情,总不能因为他为了保护她而杀死了一个人就放弃他。林夕知晓自己的恐惧是来源于零对生命死亡的态度,那种毫无情绪的模样只让人觉得残忍而又无情,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若真的无情,他又为什么要救她呢?变成这个样子,又不是这个他情愿的。
带这个孩子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让他去看看更广大的世界,教会他如何正常的生活,不就是她的初衷吗?
看着那个将手枪放在地上,自己蹲在那里死死盯着手枪的小男孩,看着他面无表情却莫名委屈的瘦小身影,由不得林夕不去心软。
想到这,林夕不免苦笑,她抱起男孩,道:“零,我得向你道歉。还有……谢谢。”
零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道:“生气,害怕……为什么?”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看不起自己。”林夕将额头抵在男孩的脑袋上,近乎叹息地道,“我的觉悟似乎还不够,明明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能毫不犹豫地对孩子开枪,能拿起手电筒砸烂想要伤害我的人的脑袋,却还在这种时候愚蠢又自以为是地纠结着他人对生命的漠视。”
“不管如何,杀人就是杀人,不会因为谁的愧疚更多一点就更高尚一点,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
“我不生气。”小男孩似乎并不能理解林夕的话语,只是下意识地给出了面对道歉时应有的反应,“林夕,我不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林夕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零救了我,所以要谢谢你。”
“那我也再告诉零,这不是生存的守则,但是我希望你记住——尊重生命,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我记住了,林夕。”
这一架恐怖的死亡电梯止住了林夕前进的脚步,当电梯门再次在林夕面前打开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干干净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受了太大刺激的林夕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忌惮地扫了电梯一眼,仿佛看见的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