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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他也是个泥巴埋到脖子的糟老头了,也就老天爷长眼让他一把年纪了身体还算健朗,身上有一把子力气,去干那些活儿赚点钱也不成问题,至于那些神神鬼鬼的只要心中无愧就不用害怕。
    贺绥摇头拒绝,毕竟小海跟老李头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他就是个天生穷命,去了也只能白费老李头家的饭钱。
    “今晚我就在公园这边歇一晚就行了,等明天时间宽裕了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今晚不会下雨,贺绥并不担心。
    老李头却是坚决不同意,非让贺绥跟他们爷孙俩回去,“虽然吃不起大鱼大肉,可稀饭青菜我这老头子还是能供得起,再怎么说大师今天也帮我把小海送了回来。”
    至于医治好孙子的事,老李头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合计一下家里的积蓄,到时候一定倾尽全力的报答贺绥。
    眼看贺绥不愿连累他们爷孙俩,老李头再接再厉,“况且咱们海城每年七月八月都有可能会起台风,到时候便是桥洞下搭了棚子的人都抵不住。”
    其实那些人到时候会到专门的收容所去临时躲避台风,可老李头也看出来贺绥似乎对这方面没什么认知。
    为了让贺绥同意,这老实巴交的老头儿也耍了点小聪明,故意隐瞒了没有说。
    贺绥一听也是恍然想起了还有这么一桩事,果然犹豫了。
    如今正是七月下旬,八月是台风季,海市虽然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所以台风很少滞留,却难免被台风尾巴扫到,偶尔也有些年份里有台风无视凹口海岸的地形阻挠成功上岸作客海市,贺绥不敢确定在短时间内能否找到一个能够遮风挡雨且稳固的住处。
    虽然有一身本事,可贺绥却不相信自己的财运,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这玩意儿。
    老李头低声跟小海说了一句话,原本正在扭着头东张西望看人跳舞的小海顿时眼睛一亮,扭头看向贺绥咧嘴一笑,丢开了爷爷的手改去拽了贺绥的衣摆,“哥哥,走,回家!”
    这话估计是他爷爷经常跟他说,所以小海十分难得的把这句话说得很是清晰顺畅。
    爷爷说,要请哥哥去家里陪小海一起吃饭睡觉,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睡觉的小海顿时就兴奋起来,拽着贺绥不肯撒手,边说还边迫不及待的拽着贺绥要走,这是急着把人给带到自己家里呢。
    贺绥被小海一拽,再对上小海那双跟装满小星星的眼睛,这才略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见状,老李头跟小海都很高兴,老李头也不捡垃圾了,拉了孙子引着贺绥,三人一起踏着路灯的光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弯弯绕绕拐出了高楼林立的街道。
    走了两条小马路,入得一个宽敞的巷口,站在巷口下面抬头一看,头顶铁质的巷口牌子已经铁迹斑斑,隐约能看见“东三巷”三个字儿,这就是这条弄堂在外面的名称了。
    入了巷口,周围的建筑只两三层楼,有的楼顶倒是有大胆的或者有关系的房东又加盖了顶棚,专门用来租赁给外地来打工的人住。
    老李头这回没走后巷,走的前巷,巷子两边有很多做买卖的店铺,路边还有趁着夜色出来摆地摊的,老李头让贺绥帮忙牵着小海,自己笑着上了台阶到一家烟酒铺里跟一个老板打了招呼,凑近说了几句话。
    那中年老板十分豪爽的笑了笑,拍了拍老李头的肩膀,然后低头从胸前挂着的破旧女式小挂包里摸出一张红钞票塞给老李头。
    老李头借到了钱,这才回来,带着贺绥他们俩到旁边一家蔬菜水果店里佝偻着身子挑选了一些菜。
    犹豫了一下老李头又买了一兜水果,都是应季的,这个更便宜。
    不过即便是便宜的水果,在如今的老李头看来也是难得的奢侈了,平时老李头就只舍得给孙子买一两个果子,这回买一兜,那相熟的女老板都有些惊讶。
    “李老头儿,今天在外面捡了钱不成?”
    老李头笑了笑,只摆手说家里有客人。
    买了菜又买了肉,家里还有几个鸡蛋,经过一个衣服摊的时候老李头又买了内裤背心大裤衩,大裤衩是纯色的,老李头觉得贺绥那性子应该不会喜欢花色的。
    贺绥两手空空,一看就知道没换洗衣服,虽然钱花出去心疼,可想想是报答贺绥的,老李头又花得高兴。
    贺绥注意到了衣服的大小,一看就知道这是给他买的,心里倒是被老李头这种行为弄得暖烘烘的,除此之外还有点别扭。
    贺绥还没被人这么亲近的对待过呢,便是当初对他最好的师傅,也因着那顽童似的性子,照顾起还是小豆丁的贺绥也是马马虎虎的。
    贺绥能健康长大且形成严肃认真的性子,不得不说是十分神奇了,可能也是因为师傅不管事儿,小时候贺绥就不得不担负起照顾两人以及道观的责任。
    至于转世后的贺绥,更别说了,基本就是没人疼没人爱,便是保姆也曾欺负“贺绥”憨傻,偷偷拿了“贺绥”的东西回家给自己孩子吃用。
    虽然这条街拥挤且嘈杂,环境也谈不上好,老李头买的那些东西更是粗糙得很,可贺绥感受到了这老头儿对他的贴心跟照顾,旁边被自己牵着手的小海也在人群中安静乖巧的跟在贺绥身侧,一边十分依赖的紧紧挨着贺绥一边睁着眼兴致勃勃的到处张望着。
    老李头买足了东西,三人挤过了街道,最后从两栋楼房中间的夹到里绕到了后面,这才进了楼道。
    老李头跟小海住的是三楼,楼顶还有一层在阳台上搭建的棚屋,房子是那种老式的,走廊都在外面那种,各家各户一个门,里面就一室一厅。
    厕所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水龙头以及天然气倒是每户都通上了。
    比起其他的,天然气显然更实惠,当初老李头租房子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仔仔细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才愿意每个月多出了几十块钱租了这里的房子,毕竟用电或者煤气罐做饭炒菜的话,一年积攒下来要多花一千多。
    作者有话要说:
    祖师爷:小衰啊,你在新世界新时代有什么感想?
    道长:不愁吃穿的日子不敢想,不过捡垃圾都能勉强果腹,甚好【看着李大爷的蛇皮袋情不自禁陷入深思
    祖师爷:...【情不自禁陷入深思+8888888
    第7章 弄堂
    说是一室一厅,其实面积很狭窄,索性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看着倒也不显得拥挤。
    里面跟客厅都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床,卧室里有个已经站不稳歪七扭八的铁架布衣柜,外面客厅除了门口那里的“厨房”,另外床边放了一张脱皮的木制小茶几,这应该就是家里的饭桌了,没凳子,只有几个用纸箱子塞了东西充当的墩子。
    客厅后面有一道门,门外是一个外置的小阳台,那里是老李头暂放各种能卖钱的垃圾的地方,阳台上面有不知道哪一任租客搭的棚子,能挡雨,也能挡楼上滴下来的拖把水之类的,平时主要就是在这里晾晒衣物。
    “贺大师,您先坐下歇一会儿,我这就给您做点吃的。”
    贺绥苦笑着让老李头别这么客气,“蹭吃蹭住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大爷你要是这么客气,反倒让我不自在。”
    贺绥这么说了,老李头这才笑着点了头,却依旧称呼贺绥“贺大师”。
    说是坐,家里也就只有床上更好做,那纸箱子太矮,就贺绥如今的块头,坐下去怕是屁股落不到上面,因为大腿跟臀部的肉在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挤压得再也弯不下去了。
    老李头打开门就先把菜放到了入门处挨着水龙头搭建的水泥台上,这平台上随意的摆放了一个天然气灶台以及油罐盐巴味精酱油这几样简单的调味料,平台下面就是一个水泥修的水池。
    他们这边是老城区,供水管网还是好久以前安的,水压有问题,有时候二楼往上就供不上水,还经常关水整修某一截水管,厨房里小小的蓄水池是这边老房子最基础的配置。
    回到了家里,小海显然也很放松,兴冲冲的跑到卧室里面乱翻了一会儿,然后抱着一罐糖跑出来对着贺绥嘿嘿傻笑,“哥哥,吃糖!”
    贺绥本是要拒绝的,可抬眸对上小海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贺绥迟疑一下,顺着小海的话伸手从胖乎乎的透明塑料罐里摸了一颗包装纸半透明的彩色糖果。
    果然,小海更高兴了,自己也摸了一颗,却是剥了往老李头嘴里塞,老李头呵呵笑着吃了,一面跟贺绥道歉,“不好意思啊贺大师,小海就是这样,不过他只跟真心喜欢的人分享吃的,其实我也不喜欢吃,这一口牙齿我还想再多用两年呢。”
    老李头以为贺绥不喜欢吃糖,虽然贺绥这体型看着像是爱吃的人,可对方身上的气质以及行事作风,就是让人觉得贺绥这样的人不可能喜欢甜腻的东西。
    贺绥还在垂眸看彩色的糖纸,糖果很小,也就小手指头那么大,圆滚滚的球状,糖纸又银色的小星星,渐变的彩虹色。
    贺绥不大明白为什么彩虹能跟星星扯上关系,难道是白天的雨后星辰?球状的糖果又是日月之状,这糖的名字却不是日月星辰彩虹糖之类的名字。
    看了一会儿,贺绥胖乎乎的手指头稍稍一动,剥了糖果塞进了嘴里,味道挺棒的,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头尖绽放,然后随着糖果的滚动,甜味儿从这头蔓延到那头,然后化开随着喉结的一滚,顺着食道落入胃囊。
    根据简单的生物方面知识,贺绥还知道糖分会很快顺着血液弥漫到全身。
    这些认知实在很有趣,贺绥嚼了一小块糖块,上下牙齿一压,更浓郁的甜味儿炸了出来,贺绥摇摇头,“挺好吃的。”
    小海抱着糖罐子歪着脑袋朝贺绥笑,笑得眼睛都成一条弯弯的缝了。
    老李头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贺绥是哄孙子高兴,已经麻利的又去小阳台放好了蛇皮袋,转头洗手挽袖子要给恩人做顿吃的。
    一会儿给孙子也分点儿,孙子是个半大小子,平时没煮也就算了,今天吃过晚饭又煮这么一顿,当然不能饿着孙子了。
    至于他自己?嗐,一个土都埋到脖子根的糟老头子,少吃那么一点当然没问题。
    老李头想着贺绥说的要帮孙子找回一魂一魄,心里美滋滋的充满了希望,看来他还是要更努力的赚钱,等报答了恩人希望还能给孙子攒点钱,到时候孙子恢复健康了还可以回去上学哩。
    这会儿也已经快九点了,老李头作为老年人,平时根本就没有夜生活,每晚都是带着孙子出去散散步捡点东西回来洗洗就睡了,所以这个时间点在老李头看来已经比较晚了。
    也不做什么复杂的东西,老李头就切了点肉混了红薯淀粉,再切点各种菜,简单做了一碗糊糊状的臊子,手脚麻利的煎了两颗蛋,蛋芯还没凝固的时候抖几颗盐巴到里面,一会儿吃起来才不会觉得寡淡无味。
    现在的鸡蛋都是饲料鸡生的,没滋没味,哪里像他们在老家自己喂养的鸡生的蛋香啊。
    老李头挥着胳膊擦着汗,最后烧水下了挂面,喊了一声,小海就过来帮忙拿筷子,至于面完老李头是不让他端的,怕这孩子烫到自己。
    贺绥也不客气,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不善交际而显得颇为拘谨,可到底是被他师傅那太过于追求本心的性子影响到了,认定了自己想做什么,只要不是违背道义的事,贺绥都会愿意顺应心意的直接去做。
    如今感受到了老李头跟小海对他的亲近,贺绥也上前帮忙端了面碗,只有两碗,且一碗满满的,另一碗只有一半,贺绥一看就知道是如何分配的。
    “大爷,虽然我肚子饿了,但是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这么多我吃不完,小海,再拿个碗给你爷爷分一份,咱们三个一起吃。”
    贺绥生活拮据,可也注重养生,能饱餐的时候也绝不暴饮暴食一次吃回本。
    且他虽然留不住财,却也始终维持在一种能吃上饭的程度,总之控制得很是奇妙,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
    先前说过他们这一派讲究个顺应本心,但是这个本心也是要有一定要求的,若是本心是要杀人放火,自是讲作“心魔”,该是依靠坚毅的信念自我约束到强行拔除。
    道家人讲究个养生,顺应本心之外也讲究个克己守道。
    别的修士贺绥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一门派讲究的不是跟天争,而是在顺应天道,做天道的维护者,天道自会给予回馈。
    用现代的话来说,他们就是给老板打工领工钱的打工仔。
    不过对于那些跟天道抗争的修士,贺绥也是佩服的,毕竟那好像也算是独立出去自己创业,虽然创业失败的很多,创业成功的还会被天道踹出本世界送到更厉害的天道大哥那里继续受管制。
    老李头一开始不愿意,看贺绥的身形就不像是吃得少的,可贺绥又说自己要减肥,太胖影响健康,老李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贺绥说的也有道理。
    三个人,老李头跟小海都是瘦巴巴的,曲着腿坐在纸箱子上埋头吃面,贺绥端正的坐在铁架子床上,刚坐下去那会儿铁床吱嘎一声,拉长了调子发出一声哀叹,贺绥不敢多动,总感觉自己稍稍用力一点这床就要被他坐塌。
    吃了面,肚子里有了食物,唱了半晌小曲儿的肚皮总算是满意了,翻滚着往上面涌出一口气,这就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努力消化那些食物给这个身体提供能量去了。
    老李头收拾了碗筷,灶上深沿的锅里已经烧好了一锅水,老李头用家里仅有的两只水桶兑好了水,弯腰要提,却被贺绥一手一只的直接提了起来。
    虽然身上没特意锻炼过,可好歹也是个年轻男人,提两只装满水的水桶也不至于提不动。
    “哎呀贺大师,这咋是你能提的,快放下,老头子虽然老了,可也提得动,平时都是我提的。”
    说着话就伸手让贺绥放下。
    贺绥没松手,“大爷,既然我要在你这里麻烦你几天,这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还请你不要太客气。”
    老李头想了想,也就随了贺绥的意,乐呵呵的拎了换洗衣物香皂毛巾,牵了孙子,三个人一起出了房门往走廊里侧的公用厕所去。
    走廊一排过去有并排的四个房门,里面格局都是跟老李头那边一样,有的是一家五六口人挤在里面,也有年轻小情侣的。
    老李头家就在楼梯口这边第一户,挨着的隔壁就是一家五口人,老太太跟儿子儿媳以及几岁大的孙子孙女住一起。
    平时老李头去上班,就是花了一个月两百块钱拜托老太太帮忙看着一下,也没别的要求,就是不让小海一个人出门,连中午饭都是老李头提前做好端到隔壁家的。
    老李头知道徐老太太会扣他给孙子准备的饭菜,所以每次都特意端一大盆过去,就盼着徐老太太能够看在量大的份儿上好歹让他家孙子能吃饱。
    很多时候有些事是实在没办法的,老李头因为晚上要照顾孙子,所以找医院里的领导通融,只让他领了白天的班,并没有跟别人一样白天晚上的换班。
    如果中午还要往家里跑,老李头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刚才听见隔壁老李头家的响动,那老太太早就在门口伸了好几回脖子了,这老房子墙壁薄,根本就不隔音,领居家晚上睡觉打个稍微响亮点的屁隔壁都能听见。
    这家人姓徐,两个孙子孙女都已经是上初中的年纪了,并不需要老太太去接送,只需要每天在家准备一日三餐就可以了。
    人一闲下来就会无聊,无聊了就会去盯着别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翻腾来倒腾去的说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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