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林雪涅的那一边,她在先一步地走出那个牢房后就连忙向外跑去。
事实上,在走到了楼梯口的时候,她连回头看一看已经无法再继续关住伊莲妮的那扇门都会觉得心跳又快了好多。
至于保持着这种状态一路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着她走出这栋楼的整个过程,那就更是林雪涅没法做到的事了。
做出返回这里来救出友人的这个决定似乎并不难。
她只要多想一想对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和她的相处就可以了。
如果还有些犹豫,那就再想一想在她遇到迷茫并且情绪低落的时候,伊莲妮对她说出的那些话就可以了。
她绝对绝对不可能明知自己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同性朋友即将被她的恋人下令处决,却只是坐在家里,愣愣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可一旦她真的这么做了,她又会感到内心忐忑,并觉得自己怕得不行。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当她做完了这一切并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和她的恋人解释。
于是在走出了帝国中央保安局的大楼后便去到了约定地点的林雪涅开始了那种坐立不安的状态,并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几乎每一分钟都会左右张望个三五次,而当穿着塞西莉娅的那套制服的伊莲妮从她张望的另外一边走近她,并轻拍她的肩膀的时候,林雪涅险些被吓到跳着叫出声来。
但在林雪涅自己捂住自己的嘴巴时,伊莲妮也在同时在捂着她嘴巴的同时把她带到了巷子的更深处。
在换上了这套制服后仿佛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的伊莲妮没有责怪林雪涅的“经不得吓”,并反而还以自己那深呼吸的动作来带着林雪涅也和她一起这样放松下来。
在这样的几次呼吸之后,林雪涅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那件可以把对方身上的制服遮个严实的长外套,并把它披到了伊莲妮的身上。
林雪涅:“有人发现你了吗?”
伊莲妮:“应该没有。”
林雪涅:“我把你的证件拿出来了,你先拿它到前面的那家旅店要一间房间,我一会儿就过来。”
但是这一次,伊莲妮却没有也对林雪涅的这一安排没有任何疑义。
她想了一会儿,并说道:“雪涅,我觉得我得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已经不见了就先离开柏林。”
林雪涅:“我知道你担心的事,但现在有宵禁,如果你在外面走动的时候遇到了巡逻的警察,那就会很麻烦了。”
伊莲妮:“我可以穿着这身衣服,带着你给我的那张通行证走。”
林雪涅:“然后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顺着这些线索找到你了。毕竟,女性秘密警察的人数是很少的。”
伊莲妮:“我只要先想办法离开柏林,然后我就可以……”
显然就连伊莲妮自己都在把话说了一半的时候意识到这种做法的不妥。
这或许是因为她只要穿着这身制服,就只能乘坐火车离开柏林。
但由于要为运兵的列车让路,现在途径柏林的列车时间都非常的不稳定,并且车厢内也都会非常拥挤。她完全有可能在秘密警察根据线索追踪到她的时候也依旧还被困在火车上。
于是她只得在笑起来之后拥抱了一下林雪涅,并根据对方所说的那样做——去到前面的那家旅店,要一间房。
想要和她分头进来的林雪涅并没有让她在装饰简单的旅店房间里等待太久便轻敲了她的门。
有备而来的林雪涅在进到这间屋子后就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又一件的能够帮到对方顺利离开的物品。
她让那个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女孩戴上会让其看起来更为普通的金棕色短假发,也换上她给对方带来的那套衣服。
虽说林雪涅的衣服穿在伊莲妮的身上看起来不会像是塞西莉娅的那么合身,但除了稍稍短了那么一些之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在伊莲妮换上了这一身之后,又换了一个更为帅气的帽子后,她看起来就已经和先前穿着秘密警察的制服冷不防地吓了林雪涅一跳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了。
而细心的林雪涅则在那之后又拿出了一支撕了包装的染眉膏,把对方那金色的眉毛也涂成了棕色。
这样之后,她又让自己的好友站到房间里的一处白色墙壁前,并用刚买来的拍立得为她拍了一张照片。
当伊莲妮在换上新装后的照片从拍立得里慢慢出来的时候,这个苏联女孩简直要瞪着自己的照片看了。
对此,林雪涅不得不用一种听起来稀松平常的话说到:“新技术,新技术。”
她便拿出了她自己的那张通行证,并比对了一下通行证上那张照片的大小后也在自己刚刚拿到的那张照片上剪出了差不多大小的一张头像照。
“等天亮之后,你就拿着我的通行证离开柏林。那样就一定不会有问题了。”
当说着这句话林雪涅坐到了房间里的书桌前,并小心地把自己那张通行证上的照片取下来的时候,伊莲妮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并按住了通行证上的那张照片,内心焦急地责备道:
“难道教你的老师没有告诉过你事情不能这样做吗?你会被你的男朋友发现的!”
那让林雪涅想了一会儿,而后才抬起头来咬了咬嘴唇道:“这样的事,难道还能瞒得住的吗?我就算不把通行证给你,他也肯定能知道帮你逃跑的人是我。”
第295章 chapter 296
【我就算不把通行证给你, 他也肯定能知道帮你逃跑的人是我。】
——这是一个伊莲妮在林雪涅冒险过来救她的时候所没能料想到的问题。
伊莲妮认为自己的这位朋友既然能把她的“身份”隐藏得这么好, 并且作为党卫军全国副领袖深深迷恋的女人,她还拥有着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同情, 那么她必然能够把今晚的行动也向那个男人隐瞒得好好的。
因而她试着鼓励对方道:“只要你想, 雪涅。只要你想, 我们就能想办法瞒住你的男朋友。”
可林雪涅却是摇了摇头, 并对她说道:“但我不想。如果他问起我某个问题,我只能选择说还是不说,而不能骗他。”
那或许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虽说伊莲妮认识林雪涅已经有一年半以上的时间了,但在今天的半天时间里,她对于眼前这个女孩的认知和理解却是变了又变。
那应当是错乱的, 并且带着许多相互矛盾的信息。
她原本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在第三帝国里极为罕见的,不自觉地带上了对于布尔什维克的同情的,除了和自己男朋友的感情之外就再无忧虑女孩。
但在林雪涅今晚第一次出现在那间地牢里的时候, 她却是突然发觉对方可能也和她一样,是一个隐藏了身份的神秘间谍。并且她这位朋友的手段一定得比她要高明得多。
等到林雪涅去而又复返时,她又觉得这可能只是一个正巧遇到了一个被她迷惨了的男人的笨间谍。
而现在, 她则开始怀疑,这样的女孩是否真的能做一个间谍。
因为当林雪涅说出那句不能“不能骗他”的时候, 这个有着敏锐的觉察力和很强直觉的苏联女孩分明觉得这不是一句谎言。
那让她开始看不清这个女孩的立场,更琢磨不透她所属的阵营。
于是她只能放弃去思考那些, 并转而回归“伊莲妮”的身份,并问她:“那你想过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吗?”
对此,林雪涅给出的回答是:“还没敢去想。”
这样的一句话让伊莲妮不禁想起了两人初识时的场景。带着那种怀念与感触, 让两人之间的友情从谎言开始的这个苏联女孩不禁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来救我可能并不值得?”
原本还在按着林雪涅不让她把自己的照片从通行证上取下来的伊莲妮终于松开手来,并且林雪涅也在此时带着不解看向对方,看着这个企图对她吐露真相的友人。
但那对于经历过了那场“大恐怖”的女孩来说或许已经很难了。
她所熟悉的那种友谊应当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在坐满了人的火车上相见,两人之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又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录下来去举报,因而在长达数个小时的时间里只是眼睛里含着泪不停地重复道:“是的,我知道。”
当说着这样的话语时,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可事实却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现在,她想要重新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看了我让人留给你的那封信才来救我的。所以这也就是我写那封信的目的。”
伊莲妮起身走向那扇被完全涂黑了的窗户。
此时此刻,她一定需要背对着林雪涅,也背对着好友的那双眼睛才能够说出那些可能会伤到对方,却正代表着来自于她的深深歉意的话语。
“虽然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但我的确是抱着希望你为我做些什么的目的的。雪涅,我利用了你。”
说着这句话的伊莲妮在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来,就好像她在火车上遇到了那位多年未见的朋友时那样,眼睛里带着泪看向对方。
但这一次,她却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语道:“我利用了我们的友情,也利用了你对布尔什维克的同情。”
望着说出了这些话语的友人,林雪涅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对方的这份情绪所感染了,因而她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泪意,但她却是笑着说道:“我不觉得意外。”
林雪涅摇了摇头,并又重复了一次道:“对于这些,我不觉得意外。因为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和我提起我不能就这么放走你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下,该轮到伊莲妮笑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该不会想对我说,直到现在你都觉得你男朋友的安全比你自己的还重要吧?”
伊莲妮话语中的那种不敢置信让林雪涅生气了,她十分较真地说道:“这不是当然的吗!这件事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我没法和艾伯赫特解释我的行为,以及他知道这件事之后是不是会为此而伤害我。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斯大林一旦知道艾伯赫特的立场,他就可能会让希特勒也知道这件事。”
伊莲妮:“不,他不可能的。因为斯大林绝不愚蠢。”
因为这件事同时触及了林雪涅与伊莲妮的原则问题。因而这一对能够为对方做出很多事的朋友便就此一点都不愿相让地争辩起来。
伊莲妮:“雪涅,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男朋友保护的这股反抗势力到底有多小。如果让希特勒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即便把这些人全都杀光了,这种程度的‘内乱’也根本左右不了前线的局势。”
林雪涅:“那是你不知道长刀之夜的时候希特勒到底杀了多少冲锋队的人!”
伊莲妮:“所以你知道我们的人民内务委员会在苏联被第三帝国侵略之前,杀了多少红军的高级将领吗?一半以上,起码一半以上!但你认为这让我们变得孱弱了吗?做这样的事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林雪涅:“那万一呢?万一斯大林想要借此向希特勒示好呢?只要他有了这样的念头,艾伯赫特就会被知道了真相的帝国元首处决。”
这下,伊莲妮才真的沉默起来。
这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的事并非绝无可能。
“所以你想要得到我的一个保证吗?”
再次抬起头来的伊莲妮向林雪涅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但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孩却是向她摇了摇头。
林雪涅:“为了朋友做出违反原则甚至是自己职责的事,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所以我不想让你也经历一次。”
这下,伊莲妮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疑惑,而林雪涅也就是在此时笑了起来,并对她说道:“既然把情报报告给苏联的情报机构是你的职责所在。那我就给你一个,也给你所效力的情报机构一个永远都不能出卖艾伯赫特的理由。”
林雪涅的这番话让伊莲妮感到有趣极了。
她似乎终于没有了身为间谍的自己却在欺负一个寻常女孩的感觉。
因而她也向林雪涅笑了起来,并说道:“我听着。”
还从没和人这样谈过条件或是说出过威胁的林雪涅稍稍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并在压下紧张后开始说道:“大约是在十年之前,你们的情报机构在英国的剑桥学院秘密招募了一批外国间谍。这些人全都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并且还都是贵族,有着天然的隐蔽性。现在,这些有着纯粹英国血统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都已经打入了英国的政府机关,甚至与英国皇室都有着亲密的关系。”
不知是伊莲妮这种级别的间谍还接触不到如此机密的事件,还是她想要在林雪涅的面前否认这种不应当被任何与敌对势力有着亲密关系的人知道的情报。
在听到这样的话语后,伊莲妮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并很快说道:“这不可能。”
但林雪涅却并没有着急去反驳,并在看了对方一会儿又回到了写字台前。她翻开了自己的记事本,并一边念出那些名字,一边把它们写了下来。
“安东尼·布伦特,盖伊·伯吉斯,唐纳德·麦克莱恩,金·菲尔比,还有约翰·凯恩克罗斯。一旦他们五人全部暴露,苏联在英国的情报网就会被完全被破获。我认为这样的损失应该是你们接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