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毕忠良已经不疑有他,挥手让她去了。
柳美娜确实有约会,只不过不是早上,在中午。即便将来怀疑到她头上,也只需要说同学来晚了,就能摘干净。
柳美娜知道唐山海的为人,断不会在早上喝到醉了来上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察觉到了异常,却不敢在办公室里打,着急忙慌到咖啡店,找了个司机看不见的角度坐下,揪着手帕犹豫再三站起来到吧台,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喂……是苏所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才响起苏三省低沉的嗓音,“我是,哪位?”
“苏所长,是我,柳美娜。”
“柳美娜?你找我有什么事?”苏三省接到电话,皱了眉,心里有些不耐烦。
“你、你快来帮帮唐队长吧!他好像出事了!”柳美娜的声音,到这里才开始明显慌乱起来。
苏三省心中一跳,声音抬高,“唐队长能出什么事?你说清楚呢!”
“来不及了,碧城不在,陈队长也没来,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毕处长说他喝醉了,在会议室休息,谁也不许进去,但是……”
“但是什么!”苏三省下意识就站起来,另一只手紧紧绕在电话线上。
“我看见毕处长出来时掐断了里面的电话线!”柳美娜一边说话,一边尽力控制面部表情,转眼四周查看,“所以……喂?喂?!”电话那头却已经无人响应,应该是走得匆忙,都没等得及挂断。
她挂上了电话,心绪不宁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里边想,这样应该是能救得了他了。
苏三省不等她讲完,起身就走,衣袖带翻了茶杯,一壶滚烫的水泼在了桌面上。
他到所里喊了五六个人,带了几辆车弄得声势浩大一起开了出去。
苏三省两手死死握紧方向盘,脚下油门不松,地上的积水在车轮下高高溅起,他似乎是撞了人,也可能只是撞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雨太大,雨刮器根本来不及清理挡风玻璃,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唐山海,你撑住,不管是什么事,都撑一下!
柳美娜一直在行动处,最懂察言观色,如果不是事态严重,她也不会贸然给自己打电话。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不断将油门踩到底,莽撞地在街上横冲直撞。
苏三省带着三辆车一路闯进76号里面,沿途的人看见是他都不怎么敢拦,在毕忠良知道之前,他就已经闯进了会议室,有那么一下子他希望一切都是在做梦。他打开门后,眼睛在晦暗的屋内扫视了一圈,视线才游移着往下看去……就在门边,匍匐着一个人,悄无声息。
苏三省屏住了呼吸,上前一步,嘴微微张开着,不停发颤。
地上的人似乎看见了光亮,又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过了一会,勉强抬起了一点头,伸出还滴着血水的手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裤沿,断断续续“我要……要去……医、医院……”
“怎么会这样的……”苏三省小心翼翼蹲下身去,他只看见唐山海身下铺满了血,纤瘦的腕骨白的刺目,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伤了,两手伸过去却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下手,能不能碰。
“唐山海……你、伤哪里了!”苏三省上上下下看着,手抖得厉害。
“医院……带我……去……”唐山海其实不知道是谁来了,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反复说要去医院。
他的声音太小了,苏三省听不到,眼睛已经扫到他双腿间,裤子已经完全湿红了,心里顿时明白。
苏三省猛的一把将人抱起来,转过来只看见唐山海毫无血色的脸,而他下半身已经被血水浸透。
这样的出血量……
苏三省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感受不到唐山海的体温,也不敢去测他的脉搏,只是孤注一掷地认为只要送进医院就没事了,他站起来踢开了虚掩着的门冲了出去,边走边喊,“去医院,快——”
唐山海的额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双手沾染着血液,从他肩上滑落,像是一株红染的白兰,花瓣都在血里失去了生命力,焉落在花蕊四周。
苏三省在走廊上迎面和毕忠良对上,在对方开口之前狠狠叫了声“让开!”
那声音响亮到让所有人为之一震,凶恶的气息从苏三省身上散开,一时没人敢靠近,就眼睁睁看着他抱人离去。
毕忠良没动,他侧眼看着地上的血,有点怔忪。
他老婆曾经流过产,但是也没有这么大的出血量,这样的失血程度足够要了唐山海的命了!
陈深的车和苏三省的车队擦身而过,他慢悠悠停了车,也没管徐碧城,淋着雨进了楼,在办公室门口拿过扁头递来的毛巾,随便擦了擦湿透的头发,“那边怎么回事?”
扁头犹犹豫豫,说“头儿,这……我也不清楚到底咋回事。”
“说,吞吞吐吐哪来的毛病?”
扁头咽了口水,将陈深拉到门内,“早上,先是毕处长说唐队长喝多了,要在里面休息,不许我们进去打扰。”
“喝多了?”陈深擦着头发的手开始放慢,他盯着扁头的脸又重复了一遍,“唐山海喝多了?”
“是啊,还在里面不停敲门,可处座就是不让开!”扁头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后来苏三省又冲进去抱了唐队长出来说去医院……哎头儿!我还没讲完,头儿!”
陈深表情凝固,手一松,毛巾落在地上,被他路过时一脚踏上。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在雨水的湿气中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陈深放慢了脚步,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打开了门,那瞬间闪电在外面划过,转瞬间清晰地照亮了里面的情形。
会议室里有两张凳子被带翻在地,长桌下方,有一条血迹蜿蜒着延伸向门口。
他很清楚,这代表血迹的主人站不起来,只好用手肘撑着爬向门口……
陈深的听力仿佛消失了,耳朵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他抬脚走了进去,站在那里,视线顺着血的方向看去,在门的后面找到了一个带血的手印。
血印重重叠叠,应该是反复敲了很多下才留下的。天气潮湿,血几乎还没有干,最后那道痕迹顺着门板滑到了地上。
那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敲门了。
陈深踉跄着脚步在屋内走了几步路,转身看向四周,仿佛找不到出口的样子。
怎么会呢……
陈深眼睛里都是人影,身体里血液似乎不再流动,冷得几乎将他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