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湛然应该听见了,却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转向南宫苍敖,“多谢鹰帅,我已无妨了。”这话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那就好,我还等着君楼主的一口酒喝。”有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笑着回答。
南宫苍敖是怎样的人,自然不会看不出眼前的情况,却偏偏不走,他不走,旁人也不好开口挑明,只要此地主人不赶人,作为下属的怎能多言。
一群人的表情都很微妙,南宫苍敖却放松的很,像在自己家里,甚至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
君湛然看了他一眼,他含笑以对,竟不掩饰眼底那番看好戏的神色,两人眼神对上,最后君湛然抬首问骆迁,“她来有什么事?没事就让她回去。”
门口的骆迁只能苦笑,还能有什么事,柳姑娘一定是听见警号,以为楼主出事,才着急赶来的。
“如果没事,你是不是就不肯见我了?”匆匆而来的女子,到了门前骤然停步,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出乎南宫苍敖的意料,冷冷的,不见娇柔,倒有些冷傲。
“如果没事,自然不需见面,美人图我已完成,你为什么还不走?”好像只是疑问,但君湛然这番话直接的很,简直不解风情到了极点,一干人等听了直摇头。
那只闻其声的柳姑娘终于到了门前,“你要我去哪里?你分明知道,将我送来此地的人已经死了,我无处可去,才厚颜留在雾楼。”
“你不留我……又要我去哪里?”一身白衣,肤色如雪,发色也如雪,她像一缕幽魂,又像一片冰晶无暇的雪,施施然站定,头上轻纱摇晃。
话里终究透出几许悲哀,隔着薄薄轻纱,似乎能从那双晶莹如玉的眼睛里看到泪水,但她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这面覆轻纱的女子只一现身,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她,包括南宫苍敖,“君楼主也不好好介绍一番,我行走江湖,出入皇宫,也不曾见过如此绝色,即使看不清容颜,我也能确定这位柳姑娘是当世难见的佳人。”
即便隔着薄纱,依然能描绘出白纱之后是一张如何清丽绝俗的容颜,令人不禁猜想,假若摘下面纱,那又该是怎么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频频打量,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在那雪`白发色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收回。
天下间美人虽多,堪称绝色的却很少,能登美人谱的绝色佳人就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像她这样,简直如同白玉雕成的绝代佳人,恐怕天下间唯有这一个。
这一个却在雾楼里,她和君湛然之间的关系,着实耐人寻味。
瞥见南宫苍敖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肖虎轻咳几声,“这位是柳霜霜,柳姑娘,在我们谷里长住——”
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只拿眼光往她和君湛然身上来来回回那么看了几眼,含义非常暧昧。
“她早就该走了。”君湛然并不留情面,“柳姑娘,你想住在这里也可以,但雾楼不是善堂,留在此地的都是有用之人,你除了给我惹麻烦,还有什么用?”
随手拿起茶盏,到了嘴边才发现那是被南宫苍敖喝过的杯子,里面当然早已空了,“肖虎,去给我拿梨花酿来。”
他的话出口,周遭的人几乎忍不住在心里责怪君湛然,楼主也不用这么无情吧,竟真的要赶柳姑娘走,不止这样,还有兴致喝酒。
“我足不出户,整日待在房里,哪里给你惹了麻烦?”在众人的视线下,柳霜霜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冷冷哼笑,“你说雾楼不是善堂,那我就当这里是客栈,给你银两总行了吧!”
她的话本来是含怒说的,不曾想,君湛然看了她几眼,似乎斟酌了一番,居然点了点头,“假如你实在不肯走,那就这么办吧。”
书房内陡然静了下来,柳霜霜头上轻纱一阵晃动,没想到他当真答应,所有人都傻了,书房内外众人都在心里叹息,唯有一个人拍手,“今日我算是见识到君楼主的能耐。”
南宫苍敖的笑声有几分揶揄,覆于轮椅的薄毯之下,君湛然的手却在慢慢收紧。
他没有看他,转向柳霜霜,目光如箭,“你问我你惹了什么麻烦,我且问你,你身在楼里才多久,即使足不出户,几月时间就已令我的手下在心里质疑我的决定,暗自怪我无情,如此,不是麻烦又是什么?何况是长住下去。”
肖虎等人闻言顿时一惊,暗自回想,不禁有些脸红惭愧,如此佳人,他们都希望柳姑娘能留在雾楼,但是都忘了,这件事还是要楼主说了算,他若不喜欢,柳姑娘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只不过,楼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肖虎想到这个问题,却怎么都找不到答案,也许想要答案,就要追溯到多年之前。
“如此不解风情,有负佳人美意,简直大煞风景,我却又想说,能做出这般决定,君楼主让人好生佩服。”拍掌声不合时宜,南宫苍敖却毫不在意,笑意掩住了眸色深沉,“肖虎,还不去拿梨花酿,今日我要同你们楼主好好喝上一杯。”
僵硬的气氛总算被打破,肖虎感激的对南宫苍敖点了点头,又回君湛然,“我这就去,楼主稍待。”
柳霜霜闻讯而来,赶到这里,发现没出什么大事,才将满腔忧急压了下去,此刻心头又翻腾起来,但他说的却又不错,脸色顿时大为难看,“君湛然,我真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又是愤怒又是悲哀,这句话脱口而出,却说的重了,君湛然骤然抬眼,双手一阵泛金,连眼瞳里也像是多了一枚金针,直指柳霜霜。
她骇然往后退去,后头却是墙壁,生来傲气,不肯再退,扶着墙面,注目他许久,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歉然之意,终究一声叹息,咬了咬唇,软语之中多了几分委屈,“……不管你怎么样,我都要留在雾楼。”
她说的很低,很轻,那句不管你怎么样,似乎包含很多含义,有些是不好再细问下去的。
南宫苍敖发现,周遭这些人的脸上神色更加古怪起来,有些迷茫和不确定,有些担心,更多的还是惋惜。
柳霜霜留下,自然是有理由的,她对君湛然的态度显然不同,南宫苍敖起初以为他们是惋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如今再看,原因似乎不仅仅是这样。
一个男人,手掌绝技,坐拥美人,这个男人如果不左拥右抱,那至少也该有一两个贴身侍女,但眼观雾楼之中,君湛然身边只有肖虎,多半时候他还不需要肖虎在旁边侍候。
除此之外,楼里各处都有大人物送来的美人,如果是正常男人,身在这种环境,即便他自己保证不会动心,绝不染指,也要他人肯相信才行。
宫内太子放心他来绘制美人谱,又放心将美人送来,滞留许久,脱衣验看,或许也并不仅仅因为君湛然有一手妙笔丹青。
君湛然的言行举止,无不透出一个讯息,对于男人而言,那是断断不能宣之于口的。
所以,柳霜霜才会有“不管你怎样”这句话。
这么一想,南宫苍敖看君湛然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揣测,江湖传言很多,但没有一样说到雾楼楼主不能人道,从君湛然的形貌举止来看,也难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但从他手下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也有这种猜测。
若非是不能,否则只要是男人,岂会不近女色。
“鹰帅在看什么?”一声清朗话音搅动书房内的空气,君湛然还像刚才那样坐在轮椅上,眸色锐利。
柳霜霜说完那句低语就退了下去,骆迁等人也都走了,肖虎肃容而立,站在室内一角,手里拿着刚启出来的一坛酒。
“看君楼主所说的梨花酿,这容器倒是少见。”夜色已深,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南宫苍敖毫不客气,眼见仆役端上一叠叠精致菜肴,好像本来就说好留下用饭似的。
君湛然已经习惯他的作风,指着那口坛子,“这坛酒不是寻常方法能开的,听说在梨花树下藏了五十年,至今一滴不少,等开了,就要尽快饮尽,一个人饮酒无趣,今日有鹰帅作陪,恰是时候。”
酒坛形状奇异,圆而又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造,上面竟没有一个开口,仿佛浑然天成,天衣无缝,要不是事先说明,根本看不出那原来是个酒坛。
鬼手无双,天下间送来珍宝以求字画的人不再少数,南宫苍敖不以为怪,看着君湛然用手在那形状古怪的坛子上摸索了几下,天衣无缝的酒坛,遇到天下无双的手,只见君湛然手上金光一闪,不多时就听到一声类似机关开启的咔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