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洲在戚家朱红的漆门前停下,轻轻叩响铜环。
威严的朱红漆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四个圆圆的脑袋叠着露出来,一叠声地问:“谁呀谁呀?”
这四个小脑袋离地还不到三尺,脑袋圆圆,脸也圆圆,看上去十分可爱。秦洲俯下身,温和地打招呼:“晚上好,冒昧打扰了,我是秦洲,来找这家的主人。”
那四个小娃娃陡然看见他,吓得摔了个屁墩儿,穿黄衣服的娃娃结结巴巴道:“你,你等着,我去叫沉沉。”
他爬起来转身往院子内跑,还没跑出去两步,一头撞上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黄衣娃娃抱着他叫:“沉沉!”
秦洲一抬眸,窄小的门缝将他的视线裁成小小一条,那院中俊美的戚家主人抬眸望来,眼中映着灯火煌煌。
戚沉手中拿着一副十八子手串,他拨弄了两下,挑眉看着秦洲。
秦洲冲他微微施礼:“叨扰了。”
戚沉扬起手,手串啪嗒响了一声,红漆大门就吱呀呀地敞开了。他似笑非笑道:“来者是客,请吧。”说着侧过身,彬彬有礼地一伸手。
他身上的气质说不出的奇妙,一举一动是世家大族的古旧沉静,神情言语却吊着点耐人寻味的勾引意味。
秦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当然了,他本来也没见过多少人。
戚家的宅子里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小妖,缩在戚家主人的羽翼下。秦洲跟着戚沉一路穿过回廊,能感受到许多纷杂的气息,都是还不会化形的小妖们散发出来的。
戚沉领着他在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坐下,亲自泡了茶递给他,道:“前两天算了一卦,说是近两日有贵客临门,果然今天就到了。”
他放下珠串,撑着脸笑道:“不知是哪位真神?”
秦洲避开戚沉情意横生的眼波,垂着头道:“灵门秦洲。”
灵门真神,十二位真神中最强也最年幼同时也是最好骗的一个。
戚沉万分惊奇,他想过这次来的可能是生门死门,但怎么都没想到下来的居然是这位。若把十二位真神比作天道的孩子,那这位就是天道最疼爱的幺儿。
戚沉爱美人,见到个生得好的就喜欢多看两眼。他自己长的就好,又很能拿捏分寸,即便是盯着别人看,也叫人很难搓出火来。
秦洲在他的目光中坐立难安,以往在天上京时,并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
戚沉看出他不自在,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恰好收回了目光。
秦洲松了口气,道:“戚,戚沉先生,此处死气浓郁,我想在城下刻入阵法,故而向您借一间屋子作为阵眼。”
戚沉道:“当不起您一声先生,叫我戚沉就好。房间当然是能借的,请跟我来吧。”
秦洲欲言又止,戚沉天生神算,鹤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假如天上京挡不住厌气,轮回内也被厌气充满,那只能想办法从外面破开灵门,但灵门何其坚硬?而且轮回运行也会干扰灵门的毁坏。必须有一个能算到天机的人,短期内推演出轮回运行时灵门最脆弱的时间和持弓箭者的地点,而戚沉可能就是那个人了。
但……算到天机还泄露出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戚沉自己知道吗?
秦洲跟在戚沉身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戚沉在一处停下,指着那间小小的库房,笑道:“这是宅子里灵气最足的地方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两件积年的旧物,应该不碍事。”
说着上前推开门,里面果然像他说的那样,空荡荡的一间库房,只摆放了一对人高的花瓶。
秦洲看了看天色,再耽误下去就赶不上时间了。
戚沉知情识趣,摆摆手道:“不打扰您了,我先出去料理些事务。”
确实也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不过是给秦洲挪个时间和空间出来。他思索着昨天的卦象,手上也不得闲,十八子手串被他拨弄得哒哒作响。他刚进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来得及进屋子,黑沉沉的天空裂出一道刺眼的光,不多久就传出一声巨响。
戚沉豁然抬头,天幕上阴云密布,俨然是要下雨了!
大旱近一年,终于要落雨了吗?
他站在走廊下,紧紧盯着天空,惊雷一声连着一声,闪电就没歇过半边天空龙蛇乱舞,直到一声贯彻天地的巨响后,倾盆的暴雨将整个齐市泡在水里。
戚沉伸出手,豆大的雨珠砸得他手疼,他颤抖着握紧手——真的下雨了!
他几乎能想到半夜里被春雷惊醒的千家万户推开门窗,发现暴雨倾盆于是不顾深夜阴气浓重,跑出来大叫大笑甚至嚎啕大哭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