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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在他知道这个消息、还未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应天宝库失窃的事情已传遍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走卒,西京之中的所有人都与宣德帝同时知道了这个消息!
    举城震惊,处处骚动。
    无数的人离开家门涌上街道,三五成群,说的全是宝库失窃一事。人心惶惶,随之而来的流血冲突与仇杀劫掠,让一日之前还歌舞升平的西京瞬间变成厮杀战场。
    尽管天蛛卫在第一时间奉旨出动,前往西京各处弹压民乱,但不等他们分散自各个城区与街道,天空又出异变!
    只见方才还万里碧蓝的天空之上,骄阳突然被一片灰云笼罩。灰云一寸寸变大,骄阳一寸寸变小,天地也一寸寸变暗变黑。
    当西京百姓因为光线的骤然变化而疑惑抬头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灰云遮去骄阳,光线却不再如往常一样自云层之下透出。那遮去的部分就只余浓浓的黑暗。本来悬于天际,亘古永存犹如冠冕的圆日就在这片灰云的侵蚀之下逐渐消失。
    而后,骄阳陨落,天地无光!
    西京顿时死一般寂静。
    塞满街道的人群,刚刚准备弹压人群的天蛛卫,进入玄武大道的百官,正接见百官的宣德帝,全都因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变哑然无声。
    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嘹亮的、苍老的哭声骤然响起,百官中,司天监踉跄冲出,哭倒在地:
    “白日黑星,天主大灾,是宝库失窃,神灵震怒,天不佑庆朝啊!天不佑庆朝啊!——”
    火焰忽然在漆黑的天地中亮起。
    红色的火在黑色的世界中升腾,不多时又沾染了天地的黑色,似地狱的熊熊业火来到人间,将繁华吞没,使生灵哀嚎。
    这火焰燃烧着,绵延着,在黑暗中似明烛一般耀眼。
    西京之外的佛寺之内,一位身着皇子袍却散发修行的青年正在佛前诵经。
    他不过二十四五,面如冠玉,唇角含笑,眉眼柔和处似天生佛相,正是庆朝中极负盛名、有“佛陀转世”一说的元徽皇子。
    现在是他的早课时间。
    他转动手中一串幽光流转、颇异寻常的念珠,一遍遍默诵《千罪渡厄心经》,应天宝库失窃的消息不能引他动容,白日黑星、西京大火的现象也不能叫他侧目。
    直到杂乱的脚步声冲入殿宇,惊慌失措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殿下、殿下,不好了,西京出大事了,元戎皇子——元戎皇子他带兵攻打皇宫!”
    “啪”的一声,元徽皇子手中十颗念珠突而齐齐碎裂,无端自燃,并在他手指上留下一抹黑色的烧灼痕迹。
    他五指一松,落下念珠,睁开眼睛。
    一水为白练,分隔西京与原府。
    西京之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影响这片遗世之地。
    粉雕玉砌的楼宇,曲曲折折的回廊,锦鲤来去的池塘之后,轻纱阻隔了室内与室外,偶然一阵风过,可见一架古琴沿窗摆放,旁边立着座瑞兽香山,正有一缕袅袅云雾自香山升起,弥漫于琴弦之上。
    穿堂的风已沿墙脚溜走,身着蓝色衣裳的下仆则顺回廊快步走来,立在琴室之外,躬身请示:
    “少爷,游雅弼求见。”
    “不见不见,世家败类,来当说客,又没好处,呸呸呸呸。”
    “少爷,皇后遣人来请。”下仆面不改色,又提了另外一个人。
    “不见不见,皇宫女人,心机深沉,要我顶缸,呸呸呸呸。”
    “少爷,元徽皇子前来。”下仆再道。
    “什么?!”只听一声愤怒惊叫自内传来,琴室突然响起奇异的翅膀扑腾之声,接着就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粗口,其中就还夹杂着“昨夜不来,今日何来”、“骗子骗子,没鸟没鸟”等话。
    不等这一气歇下,轻薄的纱帘已经被一只手撩开。
    接着,长身玉立的身影走进琴室。自佛寺出来的人一指弹在窗前乱飞鹦鹉弯弯的长喙上,含笑道:“娇娇,不过是答应你的鸟儿没有给你带来,之前的‘哥哥哥哥’就变成了现在的‘骗子骗子’?”他又向原音流说,“自我认识你之日起它就四个字一句话,怎么转眼十年,它还是只会四字一句?”
    云床上的锦被忽地一动,接着,原音流掀被坐起,懒懒道:“若它像我日常一样说话,隔着帘子,你可还辨得出它与我?可见凡事不宜太满。满则溢,溢则损。”
    元徽皇子见原音流露面,直言道:“此次前来,有事求音流帮助。”
    原音流微笑:“不帮,今日乌云罩顶,天光不见,只宜睡觉。”
    元徽皇子:“音流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原音流:“知——也不帮,不知,也不帮。”
    说话间,他拿下挂在架子上的外衣披于身上,再拿把翎尾长长的羽扇,路过窗边古琴时随手一拨,便是百鸟啼啭,凤凰初鸣。接着他又来到另一张窗户下的茶桌之前,好整以暇拿了杯子,对元徽皇子说:
    “请上座,品好茶。”
    元徽皇子定定看着原音流半晌,再转向窗外。极目而去,只见西京已完全陷入黑与红中,尽是令人不安的颜色。
    他呼出一口气,再道:“依你之个性,果然如此……但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突然伸手一带,将原音流带入怀中,足尖一点一折,已自回廊处扶摇而上,落于流光楼屋顶,再向前一蹿,便蹿自停泊在湖边的小舟之上。
    刹那,小舟如同离弦之箭,分水而出!
    这时还停在琴室窗格之上的鹦鹉方才反应过来,急得扑腾翅膀飞上天空,追着水面小舟一路向前,一边飞一边大叫:“等等鸟啊,等等鸟啊!抓人干啥,抓人干啥!”
    一晃眼的时间,原音流已身在舟中;再一停顿,就连西京的地面也能看见了。
    黑暗之下,果然人畜惊慌,处处烽烟,血火已将往日的繁华之景彻底浸染。
    扣在腰际的手臂宛如铁圈,原音流试着挣了挣,不过蚍蜉撼树,这只手巍然不动,不由长叹一声:“皇子辜负我之信任矣!”
    元徽皇子足不动,手不摇,目不斜视,牢牢环抱原音流,道:“我知你的原则。原府之所以能上下绵延千年并藏有天下之书,就是因为它超然于物外,从头到尾只见证并记录历史。你不愿参与入庆朝皇室争端便是出自于此。但此时,”他徐徐道,“事急,从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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