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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女身男相,与自古女德之论相悖。此生注定姻缘不顺,不仅难享女福,更要肩负男人所要承担的重任。”
    许雅倾一听,脸上立马露出不悦之色,但她心底却阵阵犯虚。她虽说相貌秀丽,有几分姿色,却并非小家碧玉那种温婉可人,多少上门前来拜访的亲戚见了她,通常夸的都是这几句:“看雅倾,长得跟她哥一个模样,多俊啊。穿上男装出去,我都要分不清谁是雅伦谁是雅倾了。”
    想罢,许雅倾便然生出一股隐怒,她认为被人夸耀“俊”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想罢,许雅倾退后了几步口中反驳道:“你尽胡说八道!若非见你是个老人家,我定然不会饶过你。”说罢,许雅倾转身正要离开。
    老婆子忽而一闪,步子飞快地堵在了许雅倾跟前,她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正正当当地照在许雅倾跟前,将她眉眼一览无余。
    “你自己看看。看你这眉这眼,这鼻这口,凑到一起,便生英气。你若生在男身上,必然玉树临风,是过人的美男子。但你偏偏……倒也全非坏事,至少古来男相女子都成了巾帼英雄。你也一样能成大器。”
    许雅倾叹了口气,好言劝道:“婆婆,我这次来是为我大哥求平安的。并非为我自己。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用,我本就不信天不信命。如你所言,我是走投无路,才到此求神明保佑图个心安。你便莫要拿我寻开心了可好?”
    说罢,许雅倾又从怀里拿出几枚碎银送到老婆子手里:“这钱便当做是方才你替我看相的钱。天很晚了,老人家你便赶紧收摊回去罢。”
    老婆子自然明白许雅倾给她钱的目的是让她收口。老婆子拿着钱,嘿嘿笑了几声,半眯着眼望向许雅倾,眼神仿佛也变得慈祥:“倒也算个好心人。好人定然会有报的!”
    许雅倾不再理会老婆子,转身大步往外走出,走到门口才惊觉天不知何时竟开始下起了大雨,这雨水疾而横走,打得那排弱柳东倒西歪,险乎断裂。
    这初春季节刮风下雨怎么有着盛夏之势?许雅倾回头正想向老婆子讨一把伞,可怎知屋里空空荡荡回旋着风声,老婆子早已无影无踪。
    “这老太婆,看着年纪七八十,腿脚竟然这样利索。”许雅倾嘟囔着,然后站在门前打算等雨势弱一点再走。这时候,另一处偏门里传来了慌慌张张的脚步,紧接着,方才那女子从雨中跑了进来,她身子湿透,怀中紧紧掖着什么。
    待到避雨处,女子第一时间便是摊开手心,见手里那张红纸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叹道:“幸好没被打湿。”
    许雅倾顺势看了过去,一眼瞥见“上上签”三字。
    “真幸运呢,抽到了上上签。”许雅倾开口道。
    那女子扭过脸来,面带幸福与喜悦地点头道:“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抽到上上签,方那个解签人说,我这趟是有求必应,心中所愿必能实现。”
    许雅倾见那女子笑得满面春风,她不住开口问道:“姑娘你是来求姻缘的么?”
    女子看着许雅倾,红着脸点点头:“我马上就要嫁人了。我听说宁和庙有求必应,便趁此前来祈福,但愿我这段姻缘可以顺顺利利,与夫君能够恩恩爱爱。”说罢,女子脸上便浮起一片憧憬的笑容,便连许雅倾见了也不住被她这份快乐所感染。
    “光顾着说我,是了,姑娘你也是来祈愿的吗?也是问姻缘?”女子问道。
    “倒不是姻缘,我是为家人祈求平安的。”
    “姑娘你可真有孝心!”女子扬声道,“瞧我,特地来一趟,光顾着为我自己着想了,都忘了给我家人祈福了。”说罢,女子瘪着嘴皱着眉,露出宛如孩童般天真又委屈的神情。许雅倾见了,心头哐地一震,竟有了几分心动的感觉。
    许雅倾捂着心口,扭头便见屋里那座神像正瞪着自己,此时神像的面目又变得似笑非笑。甚是耐人寻味。
    “唉呀,这雨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耳畔传来女子抱怨,“肚子都有点饿了。”
    “方才进来时看见这庙门口有小吃摊。姑娘,不妨你我结伴前去吧。”许雅倾邀请道。
    女子心神向往地看了看远处,片刻又皱起眉难为情道:“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钱了。捐香火钱时一不留神就……本想着祈愿完就离开的,怎知它又下起雨了。”
    许雅倾听了,不住慷慨笑道:“哎,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有我在饿不着你。走吧。”说罢,许雅倾顺手牵过女子,两人沿着屋檐底,小跑小跳地转移到了宁和庙门口,往外一探,果然看见一个临时撑起的棚子里正冒着滚滚蒸汽,一股热煮食物的香气飘出,两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辘辘声响。
    两人从门前一口气冲进小棚里,就这么一瞬,许雅倾的衣衫便湿了一半。两人进了棚中寻了个位置坐下,这棚极小,只能容下四张桌子,此时棚中点满了蜡烛,顿然让棚内看着无比温暖。
    店小二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提着茶壶吆道:“二位客官吃什么?小店招牌是牛腩面和炸馄饨。二位要不要尝尝?”
    许雅倾看着钉在柱子上的木牌菜单报道:“来一碗大份的牛腩面,一笼叉烧包,一份炸馄饨,唔,你们这儿有酒么?”
    “有有有,向客官推荐桃花酿!清爽可口,姑娘家也能喝。”
    许雅倾皱着眉超小二挥了挥手道:“什么叫姑娘家也能喝。喝酒还分男儿女儿的么?”说罢,许雅倾转向那名女子问道,“你要什么?”
    女子看着菜牌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一碗小的牛腩面便好。”
    许雅倾听了不住劝道:“跟我可别客气。”
    女子摇摇头,浅浅一笑,这暖黄色的辉光映在她脸上,见她平眉笑颜,花瓣一般的唇轻启道:“够了。”
    又是这么一瞬,许雅倾的心再度震了一下。她慌忙移开视线对小二说道:“就这么多,别忘了给我烫一壶桃花酿。”
    “好咧!”小二得令转身,从另一张桌上拿起围布系上,然后便走到灶台前添柴烧火,热锅下厨。
    “是了,请问姑娘怎么称呼?我是想,待雨停了,回到镇上,我马上差人把钱给你家送去。”女子还是腆着客气说道。
    “在下姓许。姑娘不必见外了,只不过举手之劳。再说我家不在这镇上,我也是慕名而来的。雨停了我便也要赶路回家了。”许雅倾笑道。
    “原来是这样。”那女子垂下脸,透出一丝失落神色,片刻她抬起眼看着许雅倾,两眼真挚,郑重开口:“我姓赵。是镇江人。许姑娘,你是哪里人?”
    “我自岭南任嚣城来。”
    “任嚣……”赵小姐凝着眉,两眼忽然闪烁,片刻她低下脸笑了起来,便若春风拂过,惹人心花怒放。
    “这下可真巧了。我要嫁去的地方也是任嚣城。”
    “当真!”许雅倾高声道,惹得在一处下面的小二抬起眼来看向两人,许雅倾忙压低声音,但也抑制不住她油然而生的喜悦:“这下可真有缘分了。待赵姑娘嫁去任嚣城以后,我们兴许能够结为闺中密友。我虽在那儿生那儿长,可同性友人算起来,竟不超过三个。其中有一个还是我的贴身婢女。”
    赵小姐听了,忍俊不禁道:“为何许姑娘的同性友人这样少?我虽经常被我大哥关在家里,可十七年来,也交到了七八个朋友。她们经常会到我家来陪我呢。”
    许雅倾见赵小姐无意间透漏出自己的年龄,她也不住说道:“因为我这二十年来,都跟着我爹学做生意,时常走访大江南北。结识的基本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你也知道,女儿家向来难上台面,所以我的朋友基本都是男儿。”
    想到这,许雅倾不住苦叹一气。难怪那老太婆说自己女身男相,她自幼便跟着大哥和父亲混在男人酒肉堆里,尽沾一身男儿气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而久之自己便也成了男儿模样了。
    只见那赵小姐满眼欣赏,她看着许雅倾,口中羡道:“真好啊。我长这么大可就没怎么离开过家门。”
    这时候,小二把烫好的桃花酿送了上来,一个青碧色的酒壶,两个青碧色稍有褪色的酒杯。许雅倾拿起酒壶倒满一杯,那紫红色的酒液倒入青碧色的杯里,映衬出灰黄颜色。许雅倾把酒杯往赵小姐跟前一放。赵小姐像是遇见何等大逆之事那般连连摆手道:“我,我不喝酒。我家人从来不让我喝。”
    许雅倾看了一眼这只金丝雀,眼里多了几分同情,然后她把酒杯收到自己面前,抬起头一饮而尽。桃花酿清爽可口,酸甜宜人,浓度不高,倒像喝果茶那般。
    赵小姐用极为羡慕的眼神看着许雅倾,心底想,这许家小姐可真好,不仅可以任意外出,便连喝酒也不被劝阻。想必她这一生都是自由自在的罢。再想想自己,似乎连多吃一块点心,多走一步路都会被家人管束,她这生可谓过得小心翼翼,生怕遭人嚼口舌。
    这时小二端着牛腩面送了过来,偌大的碗中放着又厚又多的牛腩,许雅倾见了,不住叹道店小却极其良心。饥饿催使,两人便起筷。许雅倾一眼瞥见赵小姐那小碗的牛腩面,几挂面条上飘着几片葱花和一两片肉,与自己这碗比简直显得十分可怜。许雅倾忍不住拿起筷子把碗中一半的牛腩肉夹到赵小姐碗里。
    “多吃点,我喝了酒,不想吃太多肉。”许雅倾温柔劝道。
    茶足饭饱,雨终于停了。小二把最后一份炸馄饨端上,盘中摆着十只金灿灿的炸馄饨。许雅倾瞅了眼,此时腹中饱涨,即便再色香宜人,却也实在吃不下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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