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沫看来,这副皮囊加上基因,两者结合在一起,就当是师兄本人在这里。
与其说是实现约定,不如说是完成烂尾工程,拖拖拉拉了很多年,终于完工了,从今往后也不用再费心思记着。
这场所谓的叙旧,仪式感很强,是苏沫的自我解救,明晃晃的摊了出来,不做掩饰。
就连粉饰太平都不想做。
王于漾盯着苏沫,敏感的感受到了一丝恨。
“我们是在岛上长大的,孤儿,跟着老头一起生活,抓活耗子,扔死耗子,洗衣服做饭,打扫实验室,什么事都干。”
苏沫看着酒杯里的葡萄酒,“接触实验是很偶然的事情,老头有时候会教我们些东西,尤其是喝了酒的状态下,他死了以后,实验室就是我们俩的家了。”
“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很漫长,早上醒来就不知道干什么,很无聊也很慌,老头留给我们的只有一个实验室,我们就学着他在世时那样拿耗子做各种实验来打发时间。”
王于漾看得出来,苏沫很放松,没顾忌,听众手上都是针眼,来的时候还注射过一支,走路都虚的冒冷汗,没有攻击性。
待会还要被洗掉记忆,不需要防备。
“小孩子的记忆跟学习能力都很强,我们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实验,从中找到了乐趣。”
苏沫的眉间有三分笑,“说出来沈二爷可能不信,我是个内向的人,有轻微的社交障碍,不愿意与外面的人接触,就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未来会怎么样,我没想过,有师兄在,我不需要想,只要跟着他就好,他会把什么都想好。”
王于漾见苏沫转头,就迎上他的目光。
苏沫看着他,微挑的眼眯了起来,回忆着说,“有一天下午,三四点钟,狗死了。”
王于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是原主养过的那只溺水小狗。
“师兄把狗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很伤心的坐了一晚上,天亮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六神无主,慌的在他房门口蹲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沫浓密的睫毛轻微眨动,“我蹲累了就坐着,坐累了就干脆躺在地上,后来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我是被师兄叫醒的,醒来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至今都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他很兴奋,激动的抓着我的肩膀,手抖的厉害,眼睛很红,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写了一份研究报告,想做一个实验,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我当然愿意了,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在我心里他什么都能做好,最优秀。”
说到这里,苏沫低头笑了下,再抬头时,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他写的那份研究报告,就是‘再生’计划。”
王于漾明显感觉体内的血液流动快了点,心脏的跳动也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又要出来引导他了。
“那计划很快就被我们实施起来,先从耗子开始。”
苏沫停了下,喝一小口葡萄酒,唇间一片清淡的苦涩,“耗子之后是猫,石斑鱼,水母,狗……都是些死了的,我们想让它们再生。”
“期间有研制出的药物卖了钱,积蓄多了起来,实验却没什么可观的进展,师兄说实验室太旧了,需要新的器材,想出岛,我说好,那就出岛吧,我都是跟着他的,一直跟着他走,那种感觉沈二爷想必不明白。”
王于漾是不明白,他都是走在前面,站在上面的人。
“出岛以后我们跑了多个城市以后,考虑众多因素,最终选了M城。”
苏沫又停顿了,这回停的时间稍长,有两三分钟,“在M城开始的一年里,我跟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实验上面,但还是没成果。”
“师兄改了几次报告,一再调整版本,后来花了好几个月,我们终于成功让一只死狗活过来,发出猫叫声,一切生活习性都变成了猫。”
“在那之后,实验对象换了又换,成功的几率越来越大,我觉得没意思了。”
苏沫拖长了声音,“‘再生’啊,多么神奇的实验,放在人身上才有意义,你说是吧,沈二爷。”
王于漾说,“你的师兄听了你的想法,反对了。”
“那是我跟他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激烈争吵,他甚至还说要终止实验。”
似乎那一幕在情感上留下过多的创伤,苏沫心悸的把唇角绷直,“我求他别终止实验,那是我们的心血,他答应我了,我也答应他不再提人体实验的事。”
“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年多,实验室里多了其他人,研究的药物都卖了,合作商也固定了下来,生活变得很既平和又乏味。”
“有次我无意间说起了那起实验,他们都跟我志同道合,我一时鬼迷心窍,瞒着师兄在一个流浪汉身上做实验,企图让一只死耗子在他体内再生。”
“人体实验的初级阶段失败是在所难免的,多数概率下会一直失败,想成功不单单靠数据的一次次调整,改动,也靠运气,所以流浪汉死了我也不奇怪,没想到处理尸体的时候被师兄发现了,他说我可怕。”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块狰狞的疤痕,“这是我们争执的时候他推我留下的,他小时候很疼我,要是我摔倒了磕破点皮,他能念叨几天,当时却转身就走了,没管我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