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外,任何一个审神者经过身边,一期一振都会侧身避让,低下头摆出恭敬的姿态,不去直视他们的眼睛。从前的他不得不这样去做,但现在……除了在面对自己的主殿时仍代表着恭顺,在面对其他任何人时,都只是一种礼貌和谦让。
不过在战场上,付丧神不需要展现谦让的美德。重伤的检非违使摆明了是冲着乱来的,如果他仍站在原地,会被误会成是在谋取其他审神者和付丧神的庇护。
考虑到这一点,一期一振从容地越过面前灵力强大的审神者,还有一层层守护他的付丧神,礼数周全地向聚过来的对手们行礼。
“一期一振,参上。”
被他藏在怀里的乱藤四郎头昏脑涨,一面想要蹭到个缝隙继续欣赏新任审神者战斗时的英姿,一面又觉得现在一期哥真是沉稳可靠。一期哥、审神者,全都让他有一种想要屏住呼吸,不眨眼地凝视欣赏的冲动。
——但糟糕的是,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却在不受控制地升起兄长昨天羞涩胆怯的画面。
如果乱藤四郎现在拥有人形的话,他的大脑恐怕已经被过载的信息量逼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
第208章 命运(3)
一期一振挥刀斩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检非违使, 本以为这一击足以带走重伤的敌人,没想到手握太刀的检非违使竟然举起武器, 恰到好处地抵挡住了他的进攻。
一股难以匹敌的力量从检非违使的刀刃上传来,一期一振一察觉到不对马上撤回了倾注在本体上的力量, 敏捷地向后退去。检非违使受伤势的影响, 机动力大大降低,无法利落地追击,马上被拉开了距离。
“原来如此……”
在这一秒都不到的短暂交锋中,一期一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按时之政府的资料,检非违使的等级是随着一支队伍中等级最高的刀剑男士变化的——可那是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 即便有审神者在随队出征时遭遇检非违使, 他也不可能是队伍中综合战斗素质最高的。
但自己现在这位主殿偏偏属于极少数情况, 针对他投放的检非违使实力太强, 即便已经重伤濒死,对他来说仍然是可怕的强敌。一期一振心里泛起一丝懊悔,觉得刚才轻敌的自己实在应该好好检讨。
在想明白问题所在后,他改变了大开大合的进攻方式,把面前的太刀检非违使当做大太刀来对待, 不与他硬碰,而是学习弟弟们的惯用做法,把速度优势发挥到极致,攻击检非违使难以回防的薄弱之处,很快就消灭了眼前的敌人。
在缠斗过后,更多的检非违使聚拢过来, 隐约有将他包围的意思。
一期一振迅速扫视周围,扯掉身上由于吸满了雨水变得沉重的肩甲和斗篷,以便使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更加灵活,然后选择了一个检非违使最少的方向冲了过去,收割拦路的敌人,通过不断移动和大批的检非违使拉开距离,干掉冒头追上来的家伙。
——虽然一期一振平时不怎么跟三日月殿他们混在一起玩,但也听误退和前田提过,这种战术在游戏里被称作是放风筝。没想到自己身为太刀,竟然也有在战场上这样做的机会……
雨水太多,模糊了他的视线,一期一振抽空抹了一把脸,抬头去看天空上正在开启无双模式割草的主殿(这种说法也是听弟弟们聊天时说到过的)——如果不是主殿先劈开了一片黑云,那他现在岂不是要经历夜战?不知为什么突然就非常的想笑。
唉……于是他就真的叹息着微笑起来。
虽然一期一振本身并没有什么损伤,但在其他人眼中却不是这样。一直在旁观的审神者长官观察了一会他的战斗表现,吩咐自己的刀剑男士,“去帮他,别让他出事。”
审神者都彭很护短,非常爱护自己的刀剑,这是时之政府已经再三确定的事实。如果眼看着他的一期一振被检非违使围攻却不帮忙,这将会非常不利于之后的交流。
大批的刀剑男士投入战斗,他们的战斗经验比一期一振要丰富得多,甚至不会犯他一开始所犯的错误。
在没有参战时,已经通过观察确定了敌人的棘手程度,多数采取配合作战的方式,迅捷有效地清理着落下来的检非违使。等先前那批全部被斩杀后,这些刀剑男士就分散在各处继续等待,一旦再有从天空摔落的敌人,不给他们缓过劲来重新站起来的机会,极化短刀就会扑过去补上致命的一刀。
等到地面的情况稳定下来,从天上掉落下来的残血检非违使反而骤然减少。就好像正在云端独自战斗的那个人,只是特意留给他们刚才那一批敌人,让他们有机会亲自上手掂量一下轻重。
十五分钟左右,审神者估摸着,如果这是一场特效电影,而现在的部分是渲染已久的大决战,那么时间也差不多该让观众们松弛神经准备散场了。再打下去,会让围观群众觉得视觉疲劳吧……想到这里,都彭干脆利索地清理掉剩下检非违使,荡除传送的黑云。
等到云开雨霁,他才归刀入鞘,缓缓地落回地面。巨大的光翼渐渐消失,天边非常应景地挂起来彩虹……
审神者回忆刚才的场景,满意地把自己手里的纸牌重新夹回手账里,礼貌地对刚才一直没怎么搭理过的客人说:“如果要继续进行昨天的问询工作,半个小时后,到医院的咖啡厅怎么样?”
虽然语气上非常谦和,但他看上去不怎么在意对方是否答应,转身朝正在向自己走过来的一期一振招了招手说,“过来,回房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长官先生垂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后半程近侍为他撑起了伞,但他嫌弃它会遮挡到自己的视线,所以把伞推到一边,所以现在全身上下也湿透了,比落汤鸡似的一期一振好不到哪去,还有这个空间已经破掉的防护结界,也必要要抓紧时间重新铺开。
还有广场上一地的稀有刀也要收拾,还有该怎么向医院里的目击者解释突然出现的长翅膀鸟人……总是镇定自若、充满大将风度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按压了一下太阳穴,好吧,他没理由不同意都彭的提议,实际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听上去其实还不太够用。
“好的,到时候再见。”他挥了挥手,无奈地说。
回到病房后,一期一振再次被赶进卫生间冲澡,审神者本人倒没有这种需要。蓝发青年在洗澡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弟弟放在了床头,审神者用手帕把短刀擦拭干净,简单地保养,然后把手按在刀身上,解开了封印。
这种感觉,倒是与锻造刀剑后亲手唤醒他们差不多吧……都彭稍稍有点感慨地看着面前开始飘落樱花,伴随着一阵白光,橘色长发的少年凭空出现在面前,一副极其意外的表情,局促地望着自己,喏喏地说:“我、我是乱藤四郎……”
说到这里,小短刀突然卡壳了。他自己的经历、他所目睹的这位新主公的个性,都让他不敢把自己的入手台词后半段说完整,只能咬着嘴唇,垂下头害怕地摆弄起细细的手指——现在再让他去戳面前这位审神者的脸,说些暧昧的台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都彭没有难为小孩子的习惯,他把手里的短刀交换给乱,温柔地说:“一期在卫生间里洗澡,你也去吧。”
说着,他又拿起了和泉守兼定,开始擦拭起来。
病房不怎么宽敞,审神者坐在靠门的窗边,面对着窗户,乱看出来如果自己继续站着不动,一会兼桑再出现后,这里绝对会变得十分拥挤。虽然他对自己这位新主人充满了好奇,但还是听话地绕过病床,来到卫生间门口。
粟田口短刀跟自己的兄长向来亲密,连像审神者一样示意性的敲门都省略了,直接拉开门闪了进去。
都彭的听力很好,隔着一道不怎么隔音的薄门,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的各种声音:乱包含着感情的呼唤声,“一期哥!”
浴帘被猛地拉开的声音、少年好像没脱衣服就扑向一期一振的声音、还有太刀青年的惊呼……
然后是只要耳朵不聋都能听到的嘭一声巨响,一期一振慌乱地回应自己的弟弟,“乱!”
听起来完全就是少女嗓音的短刀沉默了一下,突然就小声笑了起:“一期哥,你躲什么,我昨天都听到了!不要躲啦,兔尾巴好可爱啊让我摸摸行不行……”
噫,都彭的手很沉稳地擦拭着手中的和泉守,非常绅士地给卫生间施加了隔绝声音的魔法。他重新呼唤出了和泉守兼定。这振高大漂亮的打刀昂首挺胸地出现,显然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放出来,神气地插着腰自我介绍道:“我是和泉守兼定,帅气又强大!是最近流行的刀……”
都彭也把他的本体递了过去,笑着问:“不生气了?”
“什、什么……”长发打刀的镇定瞬间瓦解,脸一下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强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说,“我才没有呢,都是主殿你太坏心眼了,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要故意吓唬我们!”
都彭新奇地看着他。想想看,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付丧神敢当面指责他“坏心眼”和“故意吓唬人”——连被巴尔宠坏了的那些刀剑们,都没有像他这么敢说话,和泉守兼定还真是勇气可嘉,而且还特别自来熟。
“堀川太爱逞强了。”都彭好脾气地没有反驳他的指控,娴熟地转换了一个和泉守不可能不被打歪的话题,“我早就发现他怕黑了。但他一直在努力隐瞒,我也从未深究。因为我命令他说出这件事也没有意义,你才是那个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和泉守兼定愣住了,脸上的红晕退得一干二净。对于审神者不久前吓唬他和乱的事,打刀其实一点都不记仇。不过因为都彭拿这个揶揄他,他才会奋起反抗。现在,都彭提到了国广,和泉守的心不再因为有了新的主人而雀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难过地问:“他……是因为我才会被封印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