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极度欣喜激动的从暗魔渊走出时,只见重楼眉心紧锁的站在深渊之上,其脸上的红晕消去,眼中难掩羞惭之色,欲言又止道:“重楼,抱歉…”
“叔叔言重了…”重楼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思虑不周,至于父神…”他转移话题,眸中有精芒闪过:“当局者迷,这些年你我只怕都一样,地皇说了吗?”
冥主黑亮的眼睛泛起些微涟漪:“快了,再有几年,便能入轮回,只需要一次转世而已。”
重楼唇角弯起,露出一个璀璨似少时的灿烂笑容:“好。”他阖眸遮掩住些许水光,但声音带出些许沙哑:“对了,我已决定,杀手锏不用。”其低低一笑道:“父神若不在,这些散碎魂魄要修复只怕耗费甚大,神农大神不见得会乐意,如今又是另算,我待会儿就进去禀报。”
说到这里,重楼睁开眼睛似是完全恢复正常,唯冰冷的暗光闪烁不休:“现在,咱们说私事,冥主叔叔,请把那个什么南王世子的魂魄给我。”
黯夜张张嘴无言反对,他怎么会看不出重楼眼中深藏的绝望和崩溃,这一切最初源于他与飞蓬的纠葛,然而最终推了一把的却是心怀怨恨的自己,想到这里,冥主抬眸深深看了魔尊一眼。
“可以,但飞蓬之事,你得小心斟酌,非是我故意给你泼冷水,照胆复述之言已明示飞蓬如今心意,且如今你们的境界差距甚大……”他轻叹一声:“三皇之下皆蝼蚁,哪怕你并无真正的大错,飞蓬对你也绝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不平等的相守,我觉得你还不如先寻求……”
其言至此,被重楼直接打断:“冥主叔叔,你在骗谁?我还是你自己?”其话语含着苦涩之意:“我不信你没问过地皇,你、我、烛龙和飞蓬,谁最有可能突破,地皇又是怎么回答的?”
黯夜哑口无言,重楼嗤笑一声:“不像是飞蓬孤身成长至今,你我背后有神农大神,烛龙则生而知之,三皇与其下者何异?不过法则而已!”他握紧拳头:“有得必有失,因魔界主位、鬼界主位,你我提前触摸法则,空间和轮回既已提前领悟,则最终渡劫必遭逢关卡,如今看来……”
“情劫,最易亦是最难。”冥主苦笑一下:“若非今日知晓蚩尤尚在,我一辈子卡定了,而你…”其话语顿住,终是长叹一声。
重楼淡淡说道:“所以,差不多的,不过是你希望已现,我尚处永夜。”他抬眸眺望魔界无边无际的天幕,血月和锁链状的魔云已经消失:“我不会放弃的,除非他真能下杀手。”其伸出手:“所以,别废话了。”
“也罢,给你。”黯夜苦笑摇头,一枚发着荧光的光团被送入其手:“悠着点,未经历修炼的人族魂魄,太脆弱了,一次搜魂便黯淡不少。”
重楼冷冷说道:“我保证,他最后还能进入轮回,这够了吧?”对此,冥主抽了抽嘴角,也就是说你不打算给他留意识对吧,我懂……这般想着,他扶额点头算是默认,之后不出意外看见重楼颔首一礼,身影匆匆进入暗魔渊消失不见,一声叹息后,暗魔渊外空无一人。
无数里之外,人族一方小世界,银钩赌坊
布置豪华、气氛热烈的大厅里,酒香混合上等脂粉的香气,清脆悦耳的银钱敲击形成世间无可比拟的音乐,然而名义上是此地老板妻弟的‘银鹞子’方玉飞额头和背后都溢满了冷汗,在他身旁,陆小凤饶有兴趣的望着对面的红衣公子,笑嘻嘻的抱拳一礼道:“兄台好赌术啊,敢问名讳?”
“本公子退出江湖已久,如今才回来,你们小辈倒是有意思的紧。”完全没改变容貌的王怜花一脸的似笑非笑,站在其身旁的沈浪神情颇为烦恼,他耸耸肩:“好了好了,不说笑了,本公子是来找人的。”其眼神一冷:“收了本公子的东西,自己却不愿意练,还懦弱到把自己家和未婚妻都让了出去,你真是让本公子开了眼,李寻欢!”
银钩赌坊内一片鸦雀无声,连陆小凤都只是讪讪笑着没说话,正在此刻,一声叹息从赌坊外传来:“多年不见,两位前辈安好。”
王怜花冷哼一声,沈浪抬起头,语气温和的说道:“寻欢,进来吧。”
俊熙的男子虽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可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笑起来更令人温暖之极,让王怜花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我还以为你早醉死在哪个角落里了呢!”
“王前辈说笑了。”李寻欢笑容温润似如当年:“您和沈前辈倒是一点儿都没变老。”
沈浪拍拍他的肩膀,扫了一圈呆若木鸡的人,以及方玉飞忽明忽暗的眼神,淡淡一笑道:“此地不合适叙旧,带我们去你的住处吧。”
“寒舍…”李寻欢还打算谦让两句,已被王怜花挑眉打断:“别婆婆妈妈了,痛快点儿。”李寻欢失笑摇头,干脆走在前面,陆小凤眼神闪了闪,毫不犹豫追在他们身后,今日得见昔年武林神话,怎能错过机会,全然把之前还感兴趣的冰山美人冷若霜丢在脑后,浑然不知被丢下的方玉飞脸色阴郁了一瞬间又恢复正常。
跑出银钩赌坊没追出去多远,陆小凤便嘴角抽搐的发现,自己身后已跟上了不少人,他们都以最快速度追逐着前面的背影,眼神隐隐发亮,而前方三人自然亦发现了这一点,竟回头一笑突然加快速度,身影在黑暗中难以寻觅,很快就将近乎所有的追踪者尽数甩脱。
之所以要用‘近乎’,自然是因为某个名为‘凤’的人正嘻嘻哈哈追着,虽离得有些远,但不管王怜花等人如何加快速度,他都不紧不慢的吊着,似乎未出全力,然而在前方三人停下时,实际上已经拼尽全力的陆小凤松了口气,上前拱手一礼:“小子无状,请几位前辈海涵。”
“你倒是嘴甜。”王怜花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刚刚赌的不是挺好,又欲求美人相伴,现在怎么改成追着我们几个不放了?”
陆小凤毫不犹豫朗笑一声:“几位前辈说笑了,美人易得,神话难求啊。”
一直没说话的李寻欢终于开口,声线满怀笑意,却让陆小凤心中一松:“端的是好性子,难怪飞蓬和随云都说你有趣,既然你巧合至此,便和我等同行吧,想来他们会高兴见你的。”
“飞蓬和原兄失踪果然是没事。”陆小凤长出一口气:“敢问前辈,您在西域待了这么久,此番玉教主之事……”
李寻欢摇头一叹:“我并非魔教之人,只是有所往来罢了,毕竟飞蓬幼时是我启蒙…”其话语微妙一顿,又道:“罗刹教少主同是。”
“原来如此。”陆小凤沉默了一下,干脆的转移了话题:“那便有劳前辈引路。”如此说着,王怜花、沈浪和李寻欢皆注意到此子眼中充盈若有所思之色,不免视线一触即分,都露出些许笑意,之后一路无言。
一处隐秘的山庄,陆小凤才进门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是风触碰剑锋之音,以及很响亮的剑刃相交的声音,其步履一停,下意识的抬起头,紧接着露出瞠目结舌之色:“西门?叶城主?!”
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弄得手头一紧,西门吹雪的剑拂过叶孤城的肩膀,扫落了几缕寒霜,叶孤城的剑则擦过西门吹雪腰侧,尴尬至极的割破了腰带,两位顶尖剑客对望无言。
顷刻后,感受到腰间一松,西门吹雪回头深深看了张大嘴巴的陆小凤一眼,身影瞬间消失,叶孤城冷着脸看着陆小凤,令其打了个寒颤:“咳咳,意外意外,幸好没掉嘛…”
其语音在越发森冷的眸光下趋于喑哑,最后被直接打断:“久闻灵犀一指,早想请教,如今正是时候!”
一刻钟后,西门吹雪换了一身白衣走入庭院时,只见陆小凤脸色涨红的提着裤腰带,王怜花笑倒在沈浪怀里,李寻欢扭头捂住了身旁冷漠少年的眼睛:“别看,伤眼。”
“没看他,长针眼,我看父亲。”阿飞干脆利落的回答,陆小凤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而王怜花从沈浪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扭了扭他的脸。
顶着少年不解的眸光,王怜花再次笑倒:“怎么会这样呢,我那个好姐妹怎么教出来的,不像你,也不像她,这到底是像谁?”
好不容易用腰带绑好了衣衫,陆小凤擦擦头上的汗,插了一句嘴说道:“外甥似舅?”
王怜花的笑容僵住,沈浪认真的端详阿飞的眉眼,李寻欢闷笑一声:“两位前辈,我也觉得挺像的,特别是王前辈不笑的时候。”
“舅舅?”阿飞神色平静的瞥了一眼王怜花:“母亲说过,让我给你带句话。”
闻言,王怜花正色起来,正走出屋子的飞蓬和原随云脚步顿住,虽说阿飞来此不长,可其单纯又坚定的性子颇得看重,只听他直视王怜花:“母亲说,此去经年、终生不见,愿你们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王怜花怔住,沈浪罕见的低头一叹再无言语,而飞蓬眼神微微一闪:“那位幽灵宫主,当真是个奇女子。”朱七七、熊猫儿等人一开始并未看穿沈王之间的情谊,直到远走海外,反是离开极早的白飞飞,虽然看透,却依旧为情所困,她决绝又痴情的留下了孩子,还给了他们一个最真挚的祝福……
想到这里,飞蓬忽然叹了口气想到葵羽和夕瑶,眼中黯然之色闪过,又化为坦然,只抬头望向神色轻松的陆小凤:“好久不见,怎么你每次都往出事的地方跑?”
“求别提!”陆小凤捂着脸蹲下身,恨得几欲捶地:“等回去我一定要去百花楼住上三五年都不出来了!”
原随云无语凝噎的抽了抽嘴角,转身拂袖而去:“我去给满楼寄信,希望他养得起你。”
“……”陆小凤赶忙追了上去,依稀还能听见他们的争执随风传来——
“我开玩笑的啊,我会干得多了,怎么会让花满楼养我!”
“呵呵,你会干什么?”
“…额,洗菜,刷碗和碟子什么的?”
“然后打掉的比洗掉的多吗?”
“原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