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夷吾露出下半张脸,可怜兮兮地问:“看在我受伤的份上,能不能不要问问题了?”
“好。”流光把冰袋固定好位置,指腹掠过她鼻梁,最后停在唇上,“那你听我分析,等我说完了你再告诉我是不是这么回事。”
费夷吾很自然地用唇摩擦生热暖热了冰冷的手指。
“你家人给你起的这名字,我可以肯定没按什么好心。你回海城这么久,信和电话一个都没有。这不是父母对子女应有的态度。他们没那么爱你。”
“出车祸,你和妈妈流落深山,你师父固然有收留你们的恩惠,但你吃穿用度都是你自己双手耕作得来的,你没欠你师父什么。而且你很尊重师父,她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发过来,你就会立刻赶回去。她让你继承道观,你有选择不继承的权利,但是你还是答应了。”
“来海城,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公平交易。更不用说别人付出的些微报酬根本是你拿自身健康和安全换来的。”
“你觉得遇到我很幸运,但是小十五,你是不是忘了,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是想牺牲你救我自己。上次在乱葬岗要不是你来救我,我可能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了”
“你与世无争,且习惯于委屈自己成全他人,还因为我牵连到不知深浅的阴谋里。”
“要说幸运,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
凡人欲望过多,所以沉沦在填满欲壑的苦难中。
小十五是欲望太少,得到一点点就会嫌多。
她当然可以说自己幸运,但实际上她得到的幸运远不及她为此付出的。
她的小半生过得不比任何人轻松。
印象里,这是流光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费夷吾下意识地想要辩驳。
比如她爸爸妈妈也有对她很好的时候,比如她来海城完成的那些委托好些是外挂的功劳,再比如……没有她,越老板坚持健康养生活过平均寿命不成问题。然而因为她的存在,劳累越老板短短时间去了好几次疗养中心。
流光俯下|身亲吻她额头,“你想有得必有失,我却想有失必有得。”
“你今天所拥有的,都是你应得的。”
流光的眼睛像是两湾兜了夜空繁星的深潭,她笑起来那么好看,认真起来也那么迷人。
费夷吾把被子拉高了些,盖去脸上发烫的热度,“我总怕自己太幸运了,往后一不小心失去你。”
她说:“你说抛开别的不论,那就不论以后了。我现在很喜欢你,我也很愿意。”
很愿意继续研究《婚姻生活宝典》。
那之后,问问题的换成了费夷吾。
“如果我不能结婚怎么办?”
“结婚不结婚,走个过场而已。反正你是我的人了。”
“如果师父说道观不能长期住外人怎么办?”——道观是两界交汇点,或许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禁忌呢。
“那我就在附近再修一座道观,或者我去考飞行执照,建个机场。”
“那、那……”
“十五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还有别的问题吗?”
“……”
没问题了!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和师兄取得联系,了解到他最近年半年都在中部地区,定下碰面的地点范围,至于确切时间要等夜狩回来。
费夷吾需要收尾的事情不多。洛鱼小朋友受慑于越老板淫|威,被迫加入由玉小七创建的补习班,拜在老钱和古月月门下,除了学习文化课知识,还要学习法术理论。
老钱其妖,本来是去帮玉小七解决家庭矛盾问题,结果发现办补习班来钱快且路子正,毅然联合因为被爱人冷落而暴躁的同类古月月,在玉小七的补习班开设出“登山小班”,专门教授妖类人间界伪装指南。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老蛇妖邢嵘知道了,把女儿刑容笙也塞进来做助教,说是海城一夜风雨来,有必要让真正强大妖物保护弱小妖类。
老钱提到刑容笙和邢嵘“父女”,止不住说该地头蛇假公济私,分走一半学费。
但费夷吾心里却敲起小鼓。
邢嵘对妖类的关照显而易见,牠一介万年蛇妖尚如临大敌,那对手该有多强大。
提到对海城暗涌的担忧时,流光直言不讳:“搞事情的不止钟魁和他的李鬼办事处了。”
她原以为乱葬岗的烂尾楼群是某个风水师族系开发,破坏用来镇压万千亡魂怨气的阵法。
然而廖弘一路追查下去,发现开发商跟三江流域风水师没有任何关系,且所经办项目只有乱葬岗这一项,来路干净,去向不明。
烂尾楼群的位置就在阵眼,即便那天没有夜狩召来山鬼,那数万乃至数十万亡魂枯骨仍会在某天爆发。
总而言之,钟魁只是碰巧借用那块地方试探“第三只眼”的能力。风水术日渐式微,莫说比不上前几百年动辄呼风唤雨画龙点睛的前辈,连起码的通灵术也只掌握了十之三四,钟魁也好,三江流域所有风水师也好,没有谁的水平高到能破坏阵法的地步。
亦即:钟魁的背后,还藏着一只看不见的大手。
*
那天下午,海城忽然刮起大风。
起风时,费夷吾已有预感,让流光关了咖啡馆,去接老钱和洛鱼小朋友回家。
到家没两分钟,暴雨、雷电、冰雹接踵而至。
恶劣天气来得太突然,一个多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