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廉猛抬头看他。
“这个人是前朝青龙卫的前任首领。”方容说:“如果你治好了他,我是该治你的罪了。”
李廉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此人已无活路,莫要说我,即便是家父,恐难让他活更久了。”
方容问他:“那他现在在哪?”
“不知,我已许久没为他诊治了。”李廉又摇头:“不过我每回为他诊脉,他的气色便会好上一分,体内生机却更差一分。据我猜测,约是研习了歪门邪道。”
方容说:“以你的诊断,他还能活多久?”
李廉第三次摇头:“按常理来说,他活不过我第二次为他诊脉的时候。”
方容明白他的意思。
可按照这样的说法,这位青龙卫前首领有可能到现在还活着。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又为什么安西祥手里会有那条抹额。
难道真的如李廉所说,他已经身故了?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余下的话若不重要,便回去再谈吧!”楚文方忽然道。
方容转眼一看。
楚文方说得并非没有道理。他们的人本身就比储煜所属多经历一次激战,一路上凭着满腔热血杀来这里,再坚持至今,脸上已有疲色,如果再这么下去,战败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将弓箭手尽数斩杀的萧正和尹千英不知是不是得了谁的委托,正在场中清理青龙卫。
很费了一些功夫。
因为对方阵营中竟有许多功夫不错的武林中人。
这倒非常出乎方容的意料。毕竟庙堂与江湖自古势不两立,这样的组合确实值得惊讶一番。不过他又记起在武林大会时遭遇的事——
追根究底,还是方冀没有将他早就言明的事放在心上。方容叹了口气。可此时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他大跨步至李叔近前,问:“确实没有其他人手了吗?”
李叔满面苦色:“主子,今日之事实在过于突然。何况京城这个地界,我也无法再安插再多人手了。”他还是力劝方容撤出皇宫:“主子!属下求你!快走吧!”
楚文方一直默默无语,闻言也道:“王爷在皇宫生活十数年,当知晓一些暗道。属下誓死护王爷周全。”说完他又说:“即便王爷不想撤出去,难道也要不顾萧前辈与尹前辈的性命吗?”
方容皱起眉。他倒是忘了这一点。
李叔见状也补充道:“此地只有萧大侠与尹大侠两位最为无辜,主子还是带他二人速速离开吧。”
方容说:“你想让我抛下这里的所有将士,只为了保我一个人的命吗?我带着你们杀到这里,难道遇到了一点危险,我就要弃你们于不顾吗?如果是这样,我又算得上是什么将军?算得上是什么王爷?”
李叔抓住他的手臂:“主子,可即便你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呢?此地不是战场,你也不是将军!你如今只算是恰逢奸贼篡位的摄政王罢了,你还要东山再起,还要为皇朝做打算啊!”他大手一挥,让出大片正在拼杀的场面,他虎目眨了一眨,竟有水光:“情报楼还不能没有主子!”
两人正僵持不下——
“杀——!!!”
这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方容回首一看。
是京城守卫。黑压压来了一片。
李叔脸色顿然惨白,不再说话。
方容又叹了一口气。
他也万万没想到会在今天断送了自己的第二条命。
“情远。”
楚文方忽然说。
“让我回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今天,不论生死,我都同你们一起。”方容看他一眼:“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你们,正是青春好时候——”
楚文方仿佛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自顾自握着剑,直到他止住话音,才又回过神来:“不!我要说的,并非此事。”
方容又回首看了一眼渐渐逼近的守卫军,举剑道:“若还有话,就尽快告诉我吧,再这么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我们怕是要有缘地府再见了。”
楚文方依然不大放得开,他说:“请王爷附耳过来……”
方容叹了口气,一边靠近他一边说:“你这性子,实在能把人急死。”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楚文方在他耳边轻轻说:“请王——情远务必听我把话说完。”他磨磨蹭蹭地说着,声音又放轻了一些,更像气音多些,喷出的气息粘连在方容的耳畔,湿腻又异样,令方容不自觉地往后避了避。
可楚文方紧接着又跟着他往前凑了凑:“我早已想将心事宣之于口了,可碍于种种——”
喊杀声愈发近了,不出一盏茶功夫,两军必将交战,前后夹击之下,恐怕谁也难以生还。想到这一点,方容对拖拖拉拉的楚文方多了一些包容之心。
毕竟人之将死,能忍则忍。
“我三番两次退缩,只因不知多少次唾弃自己。”楚文方说:“可今日若我再不开口,恐怕再难有开口之时。”
方容实在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楚文方很快为他解惑了,令他目瞪口呆。
“情远,我,”楚文方的语速一时急一时缓,仿佛情绪不太稳定:“我大约是对你生出了,不该生出的情意。”
“我,我爱慕于你。此天地间,我唯对你生出了这般感情。”他生怕方容不再听下去,忽地疾声说:“于你的一切,我都甘之若饴。不论你如何看待我,我只一心向你,绝无二心!”
方容,方容一时难以言表。他感到十分震惊突然,打心底里认为面前的楚文方可能是个假的。
否则,又怎么可能——
楚文方说完话,嘴唇还僵在方容耳边,没听见方容或惊或怒的回复,他万不敢去看方容的神情。他深怕自己会看到一个带着厌恶的脸。可他心中又觉得方容十有八九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假如方容这时去碰一碰他的肩膀,哪怕身上的任何部位,也会知道他有多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