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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镜外的谢缘:“……”
    他哭笑不得地拎起身旁正在做减肥操的小肥鸟:“小凤凰,再送几箱零食过去给他。”
    小肥鸟有点不满意自己的动作被打断,它抖抖翅膀,歪头问道:“那他不会扛着箱子原封不动地带给你吗?我觉得很有可能喔。”
    谢缘沉吟片刻:“还真是,那不用了罢。左右是一颗糖,我现在给和往后给,也没什么大差别。”
    小凤凰跳回原地,继续扭动着身体做减肥操。谢缘继续立在水镜前看着。
    桑意往前走了一段路后,终于见得前方有一方森严陡峭的祭坛,有那么几分像是要历劫的样子了。他跳上去看了看,发觉祭坛底趴着一条黑鳞巨蟒,蟒蛇底下隐约有刀兵的金光闪烁。巨蟒在沉睡,桑意的脚步也没有惊动它。桑意想了想,丢了一个桃子下去,也没能引诱这条蟒睁开眼睛。
    看来还不到睁眼的时刻。桑意以往跟着凤歌谢言征伐魔界,也对类似的关卡有了经验,有时关卡中的魔兽巨物要特定的人数达标后方会醒来,有时也需要他们去触动机关。桑意围绕着祭坛走了几圈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机关的痕迹。
    “有点儿……奇怪。”桑意轻声道,“这个地方的形制有点像我们去过的罗刹鬼地,当时我们去寻上古神兵干戚而未得,所过关卡中就有这么一关,是一条烛九阴蛇,连祭坛的样子也十分相似。明王的最后一道关卡,难度……只比当年罗刹鬼地的烛九阴一样么?”
    250:【不知道呢。】
    他又走了许多圈,确认了那条蟒蛇的确是如同死物,什么动静也没有。桑意离开祭坛,又四下走动了几圈儿,刚刚的白凤凰已经不见了,而他发现了,自己身处一个岛屿中——四处生长着茂盛的桃林,周围是平静的湖水,干净得能照出星星的影子。送他来的那条小船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桑意在水边蹲下,伸手探了探水温,有些凉,再往下,深不见底。
    他退回来,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桃林,拿出笛子吹奏起来。那是催花诀的一种,成片的桃枝随着他的笛声越长越长,虬枝环绕,渐渐向他这边涌来,又漫入水中,用密集的枝杈为他铺了一小段路。桑意用脚踩在上面试了试,发觉这桃枝长成的云桥还算稳固,于是整个人都站了上去,开始慢吞吞地往前走。只是走到一半,眼前的湖水中骤然又涌出了一片橘红的鱼群,水声攒动,竟然在短短片刻间将长出的那些枝丫啃得消失殆尽。桑意立刻就感受到了不稳当,赶紧回头跳了下来。他瞅着湖水中的鱼群,挠头道:“你们这是鲤鱼吗?你们是锯子罢?”
    他得出了结论,目前除了乖乖等在岛上以外,他大约是接不成他的师兄们了。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倒是将心态放得很平——他本能地相信了白凤凰的话,以为他的师兄们只不过是走了比较远的那条路,他应当放心。
    他从衣襟中拿出信件和话本子,先将信件从头到尾一封一封地又看过一遍,而后又收回去,打开了话本子的第一页。桑意选了一株桃花树靠着,头顶就是飘飞的花瓣,落在人眼睫和肩膀上,无比柔软。他睡着时,纵然水镜外的人隔着镜面摸了摸他的脸,他却如同能感受到那种温度一般稍稍偏过头,眼皮微动,呼吸均匀而绵长。
    ——————————
    第一重门已经开了许多天了,越过陡峭嶙峋的高山,还有土地都仿佛要灼烧起来的沙漠。淌过石林深涧时,沼泽中飞虫众多,黏住人的皮肤便开始吸血,久而久之身体麻木,抽出来时体服像是被驻空了一般,变成微微的透明色。
    凤歌的第一条命是这样交代的。他是琴修,能以琴音杀人,然而当他不再有能力驱使自己的琴时,他也只是一个身量并不多高、甚至有些清矍的普通凡人。谢言身体强健,故而比他多撑了一会儿,倒在了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
    这是噩梦一样的经历,关键是他们还死不成。仿佛在这个明王劫中被赋予了无限的生命,他们在气若游丝之际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迎来死亡的解脱,然则短暂的黑暗过去后,他们发现自己会获得新生——而后继续在地狱中前行。
    十天过去了,他们却仍在第一重关卡中。
    凤歌哑声道:“师兄,回去罢,这太难了。”
    谢言额上滚了豆大的汗珠——脚下尖利的碎石扎透了他的肌肤,血液散开后又引来水蛭,几乎吸干了他双足的血,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轻轻摇头表示自己的不同意。
    又过了许久,他们才勉强从泥淖中走出。谢言直接摔在了地上,声音中带着某种怒气:“我早便说过,若是先去找小意,眼下也没这么多麻烦。你什么时候能学着像他一样识大体?”
    凤歌亦是疲惫不堪,没什么心思来应付他,怒极反笑:“识大体?他桑意在门中逍遥自在孤僻率性,不是被你这个师兄惯出来的么?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便是识大体?我们现在和他一样没有法力了,为何不是他来找我们?他说不定在哪儿凉快,根本没想起我们罢了!”
    好一会儿后,谢言才喃喃地说道:“小声……一点。事到如今,也别来吵这个问题,找不到通往第二道关卡的门——我们便回去罢。”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小意他……恐怕凶多吉少。就……算了罢,我们回去……还能为他奉香。”
    凤歌低声道:“你忘了?他有治愈术,我们死了……他也未必会死。”
    过了一会儿,凤歌发现身边人没了呼吸,他麻木而疲惫地闭上眼,不知道这是这几天来的第几次——他和谢言交替着死亡和复活的这个过程,但谁也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死去,下一次是否能回来。死亡的阴影将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碾压着,干脆利落地磨掉了他们所有的傲气与精神。
    他爱谢言,故而愿意与自己从小带大的师弟反目,可这些天过来,他几乎没有时间去分辨情爱,他只想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结束它,或者重来一次,让他们一开始就不放开桑意,他是他们的命,字面意义上的。
    他竟然会犯下大错,因为一时赌气而抛弃掉他们唯一的药修。
    谢言那边还是没有呼吸,凤歌双目瞪大,眼中失去焦距,茫然地等待着身边人的醒来。他低声道:“我后悔了……我们走罢,这个地方——不该来的。当初……玄……明……师尊劝我时,我便知道……不该来的。”
    鬼使神差地,他脑海中不断回想这件事,却又仿佛与他们现下所经历的痛苦毫无关联。
    那是他们出发前十五天左右的时间。凤歌一早便听说了门中来了个带有血佛印的罗刹少年,恐怕不详,然而玄明师尊却执意要收那个少年为徒,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过问。
    一面之缘,据说就看出了根骨修为,断定那少年是举世罕见的奇才。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师尊老了,玩心起来,心血来潮地要收个徒弟试试,便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谢言在桑意房中被那个少年所伤,凤歌才又来找了玄明一次,央求他断绝师徒关系,将那个少年赶回山下。
    玄明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年轻人,有些东西你们看不见,我却能看见。修清新道最怕的就是阋祸、猜疑、陷害,与其信什么不详之兆,还不如信自己坦坦荡荡,不作恶事便不惹鬼神。我收这个弟子,不但不会祸害北斗宗,往后约莫还能救你们的命。我有我的理由。”
    那会是什么理由?凤歌想问。但他没有说出口,玄明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能好好说上两三句话就实属不易。据说这位天尊本来是不愿留在北斗的,几次欲走,似乎不屑于与山门中人同列,但最终都因为玄清的挽留而留了下来。如今玄清师尊病重闭关,他们也只能事事过问这位师伯。
    凤歌再道:“师尊想收徒便收罢,我们往后不会再干涉。只是梵天明王劫开设,我跟师兄商议好了,打算十五日后前往昆仑,不知师尊您有什么建议吗?”
    玄明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凤歌瞧出了漠然与轻蔑,还有一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怜悯。
    他被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凉,便听见玄明道:“我的建议是——不要去。你与那个天灵根,最好是像王八一样缩在壳里,一辈子都不要去昆仑丢人现眼。”
    第80章 .老攻说我认错人
    桑意所在的岛屿与世隔绝, 时间好像也过得格外慢一些,他一开始在一棵桃花树上刻正字计时,结果第二天醒来时找不到那棵树了, 不知道是树皮长了回来还是真找不到了, 也只能作罢。他每天吃桃子, 实在馋得受不了的时候才肯摸出谢缘给他做的小零食吃一点, 每次都只吃一小块就放回去, 估摸着能吃到明年。那两本小传他也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他能看得倒背如流的时候, 就开始在地上用石子配图插画,画到闲时,几笔下去,勾出一个熟悉的轮廓。白砂石在岩壁上画的怕一段时间后凤歌和谢言看到,于是涂掉了,画在泥土中,等着每夜过去后桃花瓣飘落, 泯灭无痕。
    这天, 他躺在桃花树底下醒来,听见远方有水声溅落,于是起身走过去, 掏出几个桃子准备喂鱼。这些鱼群偶尔来上几次, 桑意琢磨着要跟它们打好关系, 下一次好不让自己造的桥这么快被啃秃噜皮, 于是每天都去看一看。然而他抖落肩上的花瓣, 远远望过去时,却见到两个灰扑扑的人影正涉水过来,刚上岸时便倒在了地上。
    桑意一眼就认了出来,高兴地喊了出来:“言师兄,凤师兄!”他匆匆地摸了笛子奔过去,蹲下来查看了一下二人的情况。两个人都面色蜡黄,毫无生气,桑意熟练地将两个人挨个拖去了桃花树底下,给他们分别把了脉,而后开始吹笛。笛声幽幽,曲声绵长,桑意一面吹笛,一面观察二人的气色,等到看见眼前两人面色都开始红润起来,脉象也再无异常后,松了一口气。
    “师兄,你们去了哪里?怎么弄成这样子?”桑意小心地掀开他们七零八落的衣衫,确定其下也没什么大伤之后,低头给他们喂水。凤歌呼吸不稳,被他喂得呛了起来,桑意赶紧拍着他的肩膀,见到眼前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又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凤歌嘶哑着声音开口了:“还好,你去看看你言师兄。”
    桑意拿出一个桃子,在水中清洗过后用袖子擦了擦,递给了凤歌:“师兄还没醒。凤师兄,你们到哪里去了?我在这里出不去,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儿,明王座下的白凤凰告诉我这就是最后一关,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凤歌瞪大眼睛:“你怎么过来的?”
    桑意无辜道:“我过来就发现和你们失散了,然后坐在了一条船里。船里没有浆,我也不会水,一群鱼把我推到了这里,让我上了岸,然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们。”
    凤歌喉头一梗,难以抑制的怒气冲了出来,他紧绷着声音问:“你没遇上那些劫数?第一重到第八重?”
    桑意摇摇头:“没有,前面有个祭坛,里面封印着一条蛇,可我一个人也无法触发封印,要等你们过来。怎么了,师兄,你们遇上的劫很难吗?你们是不是蹚水过来的,没有找到船,所以弄成这个样子?师兄你怎么了,面色这样白,要不要再吃个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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