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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宏甚至等不及门内的人允许,就上前一步踏进来。这对在宫廷生活几十年,谨小慎微的他来说几乎不可能发生,可见事情有多么紧急。
    “山陵崩塌,帝驾归西!”他飞快道,又拼命压低声音,以致于带出一丝气音,听上去像在抽泣。
    李遂安一下子就惊呆了。
    不单是她,屋子里所有人,表情都是同样的空白,吴氏震惊过度,连身体上的不适也忽略了。
    再看裴皇后,面色苍白,神情哀伤,但尚能维持镇定,不至于惊慌失措。
    马宏顾不得其他,大步向前,拱手道:“娘娘,事发突然,您还得尽快做出决断才好!”
    皇帝驾崩这个消息一直在李遂安脑子里回荡,以致于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听见马宏的话,还不明所以。
    决断什么?
    裴皇后将泪水擦去,哑声道:“张将军怎么说?”
    马宏道:“张将军说,陛下驾崩此事来得蹊跷,其中说不定有什么内情,若真与李宽有关,我们这一走,他正巴不得有替死鬼,好将所有事情一股脑推到我们头上,说我们谋害陛下,所以必然会派人大肆搜捕我们的踪迹,张将军建议我们不要在这里过夜了,尽快动身南下,去蜀中。”
    李遂安心跳如擂鼓,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马宏,却说不出半句话。
    虽然她早已知道自己的父亲野心勃勃,也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她又有种恍如梦境的不真实感。
    陛下真是他害的吗?
    他怎么就敢这么做!
    她正胡思乱想,却听裴皇后断然道:“不能去蜀中!你将张将军请进来。”
    张泽很快来到,他听说裴皇后不想去建康,还以为她想走回头路,忙劝道:“娘娘,您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李宽不会放过我们的,说句不好听的,您现在身怀嫡子,他正愁没有机会除掉您呢!”
    裴皇后摇摇头:“我不是想回去,我的意思是,建康不能去,所有人都知道,南边更安全,李宽也会如此认为,所以他追捕我们,势必也会循着南下的路去追,蜀中与健康这两条路都很危险,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去北方!”
    现在突厥人大举南下,恐怕长安城也已经被占了,再往北……天下之大,他们能去的地方,其实不多。
    “去灵州!”裴皇后道,“去找安王!”
    张泽神色一动。
    “陛下驾崩,天下无主,势必群雄乱起,加上突厥人肆虐中原,势必民不聊生,太子已逝,纪王……”裴皇后看了李遂安一眼,见她反应尚算平静,方才接道,“我自然希望纪王能平安无事,但当此之际,须得有人力挽狂澜,主持大局,也许方能拨乱反正,转危为安,而纪王,以及我腹中孩儿,都不足以担此重任。”
    张泽自打跟随安王,早就旗帜鲜明地站了队,裴皇后现在表明立场支持安王,他自然十分高兴,但眼下他们连自身都难保,而且几乎可以想象,李宽一定会先发制人,将污名全往他们身上按,为自己那边的行为取得名正言顺的大义。
    他还未说话,身后不知何时走进来的贺熙出声道:“娘娘说得对,现在能挽救局面的,唯有我三哥,我们应该去投奔他!”
    “只是娘娘这身体,恐怕经不起路上的颠簸……”张泽皱眉道。
    “我可以!”裴皇后神色坚定,“我这身体还熬得住,大不了就在路上分娩,我们连夜就动身吧,我怕李宽全城搜捕无果之后,肯定很快会派人追查到这里来的。”
    张泽点点头,吩咐众人各自先准备收拾行李,便转身离去。
    李遂安还记得上街找了间药铺,带回安胎的药丸,给裴皇后和吴氏备着。
    “事急从权,没法把脉确诊,只能先用药丸将就着,回头路上找着大夫了我们再去看。”
    裴皇后感激一笑:“辛苦你了,安安,这回若非你及时报信,我们很可能躲不过这一劫,现在还连累你要跟着我们一起逃亡。”
    李遂安摇摇头,她现在心里乱得很。
    父亲很可能与陛下驾崩有关,还很可能在其中充当了推手,如此一想,当初他让自己嫁给纪王,是不是也早就料到今日?亲生女儿的终身,在他眼里,竟是这般不值一提吗?
    “我今日方知,自己前半生竟如此可笑。”李遂安喃喃道。
    裴皇后柔声道:“不要这样想,人生下来,哪能没点坎坷磨难?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虽说子女受父母之恩,可难道父母倒行逆施,当子女的劝阻不住,也能跟着去为非作歹吗?你舍孝而尽忠,并无过错,若照你的说法,其实我本有心上人,却因父亲去世,先帝赐婚,不得不嫁给陛下为妻,岂非在嫁人之前,就该去死了?”
    李遂安怔怔望着裴皇后。
    非但是她,屋里的女人也都一时愣住。
    唯有早知内情的肃霜若无其事。
    但裴皇后自己面色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心上人呢?”李遂安问出不合时宜的一句话。
    “他是先父手下一名将领,如今也早已成婚生子了。”
    看到李遂安的脸色,裴皇后不由莞尔:“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了此事寻死觅活,甚至在成婚后还念念不忘吗?说起来,那不过是少女时一缕情思罢了。”
    她望着李遂安,意味深长道:“我父母双亡,后来当了陛下正妃乃至皇后,又成日需要为府中或后宫内务费心,当时再如何难过惆怅,如今也早已淡忘。只因我知道,我的出身,其实早已胜过世间大多数人,如果我镇日自伤,又如何对得起爱我重我的亲人?安安,大长公主当年将你抱到身边来抚养,未尝没有早已预知今日局面的深意,即便她老人家现在去世了,在天之灵,也还在看着你,你须得好好过下去,方才对得起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李遂安微微一震,似被雷电击中,直达心底。
    ……
    马蹄声沓沓,铁蹄之下,尘土飞扬,高头大马之上,却非往日为长安百姓所熟识的禁军。
    高鼻深目,头发微曲,穿着与中原人明显不同的左衽袍服,以胜利者的姿态,他们趾高气扬地穿过城门,朝内城行进。
    “我还当长安城有多么了不起,不也就比其它城池更大一些,城墙更高一些而已吗?”骑马在左侧的一名突厥人评价道。
    但实际上除了他以外,其他突厥人,俱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
    尽管大多数商铺此刻都门窗紧闭,街道上因为百姓士兵逃亡也狼藉一片,根本不复半点长安繁华,但这里的富庶,依旧令突厥人叹为观止。
    有些心急难耐的,已经踹开街道两旁的门户,进去搜索抢掠,间或有哭喊声和尖叫声从里面传来。
    伏念也不制止,任由部下自由行动,他自己则带着一些人直奔皇城。
    “话不能这么说,这里毕竟是中原几代王朝的帝都,天下富庶首地,有数不尽的牛羊、财宝、女人……”
    他每说一个词,手下人的笑容就更加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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